鐵鎖橫江!
劉備竟打造瞭一條鐵鎖,攔腰截斷瞭長江!
“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程普憋瞭半天,方才憋出瞭這麼一句話,眼神依舊愕然到如同見鬼。
凌統指著前方,顫聲驚問道:
“德謀老將軍,你回江東途經夏口時,可曾見過這條鐵鎖?”
“那怎麼可能!”
程普不假思索的搖瞭搖頭,反問道:
“若是有這條鐵鎖橫江,吾所乘之船,又怎麼可能暢通無阻通過?”
凌統是滿目狐疑,接連深呼吸,極力平伏著澎湃的心緒。
突然間,一個猜想迸現於腦海。
“那這條鐵鎖,就是老將軍你過夏口之後,劉備才打造,距離我大軍出發才不過六七日,故我細作根本來不及上報。”
“劉備他打造這道鐵鎖,難道說竟是識破瞭呂子明的計策,料到我們會再次背盟,以運送降卒傢眷為名,水軍奔襲巴丘敵軍?”
“所以,他才早有防備,設下這鐵鎖橫江來阻擋我戰船過境?”
事態到瞭這般地步,這是以凌統智計,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釋。
程普驀然驚醒過來,再度倒吸一口涼氣,更是狠狠打瞭一個寒戰。
倘若凌統推測屬實,便意味著早在孫權討價還價時,劉備方面就料定其中有詐,料定孫權會再次背刺!
人傢劉備索性將計就計,由著孫權他們如小醜般上躥下跳,卻暗中打造瞭這鐵鎖橫江之計,叫他們白白折騰一場,最終自取其辱。
那識破呂蒙計策之人,得是何等神機妙算?
為劉備獻上這鐵鎖橫江之策者,又得是什麼智謀天馬行空的神人?
“莫非,又是那蕭和?”
“吾不信,這世上真有如此鬼謀神算之人,連那呂子明如此天衣無縫的計策,竟然都能識破?”
“吾不信,不信——”
程普拳頭緊握,口中喃喃自語著,蒼老臉形扭曲著憤怒與悚然夾雜神情。
身旁。
凌統卻長嘆一聲,無奈說道:
“程老將軍,不管劉備是如何識破呂子明之計,這鐵鎖截斷江面,我們的戰船是過不去瞭。”
“不如暫且退兵至樊口,等待主公率後續大軍趕到之後,再從長計議吧。”
退兵!
這兩個字,如一柄利刃剜向瞭程普,令他心頭一痛,驀然清醒過來。
再次看向前方鐵鎖陣,程普已是眼中血絲密佈,猙獰到令人毛骨悚然。
他可是憋著一口氣,要用一場勝利來洗雪被俘的恥辱,要用關羽的人頭,來重樹自己江東武將之首的名望。
可現在,離復仇成功,卻隻差一步之遙!
難道就要被這一道鐵鎖攔住去路,就此放棄瞭雪恥的良機?
“吾大軍已然至此,豈能無功而返?”
程普咬牙切齒一聲怒吼,抬頭向兩岸掃過一眼,拔劍在手向南岸一指:
“鐵鎖兩端必定要固定於岸上,北岸夏口水營不好攻,我們就攻南岸。”
“隻要斬斷南岸鎖頭,鐵索墜入江中,自然無用武之地!”
“傳令各船,即刻轉向南岸進攻——”
凌統本就想立功,不甘心就此退兵而去,一琢磨這麼打有戲,精神立時重新振作,當即便傳下號令。
旗艦之上,信旗搖動。
原本全速疾馳的各船,眼見前船陡然減速,情急之下隻得手忙腳亂的跟著減速。
這速度還未降下,旗艦又發出進攻南岸的號令,緊接著便開始掉頭轉向。
程普這一減一轉,號令下達的極為倉促,已是亂瞭章法。
很快,幾百條江東戰船,便擁擠在瞭江上,陷入瞭短暫的混亂之中。
前方鐵鎖陣處。
二十餘艘鬥艦,近千餘名江夏水卒,皆是背靠著橫江鐵鎖。
每一艘鬥艦兩側,還拴瞭十餘張紮滿草人的竹筏。
此刻,旗艦之上。
蘇飛正扶刀立於船首,神情肅然的盯著迎面而來的江東戰船。
當看到那些江東戰船,並未前往北岸渡頭,而是轉向要撲向南岸之時,蘇飛不由笑瞭。
不往北岸夏口渡頭,卻反向南岸,則證明船上並非降卒傢眷,而是江東士卒!
其目的,自然不是來送人,而是要越過夏口流域,直奔巴丘,在關羽水軍背後插上一刀。
“諸葛軍師和蕭軍師,當真是料事如神,孫權這無恥之徒,果然是狗改不瞭頭屎,竟二次背盟偷襲!”
蘇飛口中感慨唏噓,旋即冷冷一笑:
“可惜啊孫權,你作夢也沒料到,蕭軍師早佈下這鐵鎖橫江之計,就等著你送上門來!”
這鐵鎖橫江,正是當日蕭和向劉備所獻之計。
此計的靈感,來源於當年西晉滅吳,名將王濬攻吳時的一戰。
當時孫吳國力日衰,自知無法抵擋晉國自益州順流殺來的水軍,便於長江之上,設下瞭這鐵鎖陣,以阻擋晉國水軍東下。
要說破這鐵鎖陣,其實也不難。
當時的王濬,乃是以堆滿火油柴草的竹筏,順流撞擊鐵鎖,以烈火燃燒,最終將鐵鎖融斷,破瞭這鐵鎖陣。
但用火攻,卻要有上遊地利,火船方能順流而下貼上鐵鎖。
江東水軍則是從下遊而至,自然無法發動火攻,不然燒不到鐵鎖,反會燒瞭自己。
所以這鐵鎖陣一建,隻需留千餘水軍於江上壓陣,以步軍守住兩岸索基,則江東水軍雖眾,亦無用武之地也!
就在蘇飛諷刺之際,前方江東水軍已開始轉向減速,一時陷入瞭混亂境地。
蘇飛眼中殺意狂燃,向著敵軍狠狠一指:
“傳令,依原定計劃施放火筏,吾要以蕭軍師之計,火燒江東鼠賊!”
號令傳下,令旗搖動。
各艘鬥艦上,劉軍水卒即刻將竹筏上的柴草火油點燃,將繩索盡數斬斷。
百餘張竹筏,滿載著熊熊烈火,朝著近在咫尺的江東艦隊便襲卷而上。
“嗚嗚嗚——”
火舌飛舞,聲勢駭人。
江東戰船上,江東水軍發現瞭劉軍發動火攻,霎時間驚叫聲四起,陷入一片大亂之中。
“程老將軍,大事不妙,敵軍還準備瞭火船,是蘇飛那叛賊,他要火燒我水軍啊!”
凌統指著那面“蘇”字旗,以及上遊襲卷而來的火筏,聲音嘶啞的大叫。
程普回頭一瞥,猛的打瞭個冷戰,滿腔的怒火被瞬間澆瞭個透心涼。
他終於慌瞭。
劉備除瞭鐵鎖攔江之外,竟還準備火船,這是他事先完全沒有料到的。
正常情況下的火攻,他自然是不怕的,也有對付的手段。
無非是令各船拉開距離,派出拒火船將火筏拖至兩翼,以船頭伸出拒火竿,將火船推離戰船。
現下卻不一樣。
由於倉促減速轉向,各船來不及調整陣形,彼此間太過擁擠,距離靠的太近。
這種情況下,根本來不及避閃火筏。
且隻要有一艘船被火筏引燃,很快就會發生連鎖反應,整個船隊都將迅速被引燃。
“大耳賊,你好生歹毒,竟然還有此後手!”
程普咬牙切齒大罵一聲,旋即顫聲大叫:
“傳令下去,各船即刻散開,規避火船——”
不等他號令傳下,江東軍軍心已亂,各船紛紛轉舵,驚慌失措的躲避上遊而來的火筏。
隻是各船本就擁擠,這般自顧自的躲閃,反倒彼此相撞,陷入更加混亂擁擠的狀態。
當江東軍一片混亂時,百餘艘火筏,已是鋪江而至。
“蓬!”
一聲巨響,兩艘火筏,同時撞上瞭一艘鬥艦。
飛濺而起的火油,潑濺上瞭甲板,數名不及躲閃的江東士卒,立時被點燃,哀嚎著跳入江中。
火勢飛速蔓延開來,轉眼間大半艘船便被燒起。
船上江東士卒驚恐失措,不是跳入水中逃命,便是爭先恐後的搶上船側走軻。
整條船失去瞭掌控,順流漂去,很快又撞上瞭另一艘戰船,立時又將之引燃。
與此同時,一艘艘戰船,接連被火筏撞上引燃,失去控制又繼續撞向其他戰船…
這般連鎖反應之下,很快半數的江東戰船,便盡皆熊熊其火。
大江之上,火光沖天,照亮瞭兩岸劉軍士卒嗔目結舌的臉龐。
船首處的蘇飛,看著敵軍艦隊化為火海的盛況,心中是說不出的痛快。
“孫權,當年你屠我夏口,殺瞭我多少江夏鄉親,今日我蘇飛就燒你個天翻地覆,親手為我死去的鄉親報仇雪恨!”
蘇飛提刀在手,豪然大叫:
“各船出擊,隨我追殺江東鼠賊,給我殺——”
二十餘艘鬥艦,呼嘯而出,尾隨著敗潰的江東戰船追去。
江東軍旗艦上。
程普環看著被焚毀的船隊,拳頭緊握,心如滴血。
此戰他主動請纓,可是為雪恥而來。
恥沒雪成,卻落瞭個幾乎要全軍覆沒的慘敗局面。
這是名符其實的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可恨啊,老夫豈能在同一個地方,栽兩次跟頭,可恨——”
程普咬牙切齒的宣泄著怨恨。
就在他憤恨之時,一艘失控的戰船熊熊而至,硬生生撞向瞭旗艦。
船身劇烈搖晃,程普腳下不穩,一屁股跌坐在瞭地上。
“咔嚓!”
一聲巨響,撞擊那船起火的桅桿斷折,朝著程普就壓瞭下來。
“老將軍小心!”
不遠處的凌統,驚恐的尖叫提醒。
程普猛抬頭時,桅桿已當頭壓瞭下來,嚇到他急是側身躲閃。
若是尋常時候,以程普的身手,必能及時躲過。
現下他傷勢未愈,身手遠不及先前敏捷,半邊身軀還未移開,桅桿便砸瞭下來。
“砰!”
程普兩腿應聲便被砸中。
殺豬般的哀嚎聲響起。
桅桿不但將程普兩腿砸斷,更將程普的衣裳引燃,迅速蔓延。
“快救程老將軍!”
凌統大叫著撲瞭上去,左右士卒們也大驚失色,紛紛上前搶救。
隻是那桅桿已然起火,稍一接過便燙到皮開肉綻,根本無從下手搬離。
凌統幾人圍著程普亂轉,急到抓耳撓腮,卻不知如何救下程普。
“你們快走,回去告訴仲謀,老夫已為他孫傢盡忠!”
“你要告訴仲謀,一定要殺瞭劉備,殺瞭那蕭和,殺瞭那蘇飛,為我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啊——”
自知難逃一死的程普,發出瞭悲憤絕望的最後哀嚎。
凌統卻隻能拳頭緊握,蹲在遠處,滿眼淚光,眼睜睜看著程普被烈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