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忙將曹彰扶起,手顫栗著向兒子已瞎的左眼輕輕摸去,面目漸漸猙獰,眼眸中開始燃起無盡的恨怒。
“大耳賊,汝害死吾弟,害死吾侄,又將吾兒傷成這般地步,此仇此恨,孤必叫你十倍償還!”
曹操咬牙切齒大罵。
接著強壓怒火,將曹彰扶著坐下,寬慰道:
“子文,你放心,你這一隻眼睛的仇,孤必為你報還!”
“劉備,趙雲,黃忠諸賊,孤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現下最重要的事,乃是好好養傷,隻有早日康復,方能與為父並肩而戰,討滅那大耳賊!”
在曹操一番寬慰下,曹彰亢怒激動的情緒,這才稍稍平伏下來。
安慰過兒子,曹操目光射向曹純幾人,眼神已由慈愛變成瞭冷厲。
“子和,文遠,公明,爾等皆是當世良將,怎能如此輕易就中瞭那大耳賊的激將法,將其放上北岸?”
曹操掃視著眾人厲聲責問道。
張遼和徐晃對視一眼,心中委屈,卻又不好解釋。
這怎麼解釋?
難道直接告訴曹操,是你曹傢三叔侄求勝心切,不顧我二人的提醒,非要放劉備登岸,玩什麼半渡擊之,結果反被劉備暴虐?
身為外姓武將,你告人傢曹傢人的狀,你也太不懂人情世故瞭吧。
“是純小看瞭那劉備,未曾料到他竟然能擺下那般厲害的陣法,此役失利純難辭其咎,還請丞相治罪!”
所幸曹純還有幾分擔當,主動站出來扛下瞭一切。
一見自傢兄弟請罪,曹操臉上的冷厲責怨之色,頓時便褪色大半。
一聲輕嘆後,曹操擺瞭擺手:
“勝敗乃兵傢常事,沒什麼大不瞭的,孤不會治你的罪。”
“不過此戰失利,你終究有輕敵之過,孤素來賞罰分明,不能不罰你。”
“這樣吧,孤罰你半年俸祿,官降一級!”
曹純暗松瞭口氣,忙起身謝曹操開恩。
張遼和徐晃卻暗暗對視瞭一眼。
他們這位曹丞相,果然是護犢子,一聽罪在曹純,這板子便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如此一場大敗,賠上瞭曹休性命,折瞭曹彰一隻眼睛,才隻是罰俸半年官降一級,這跟沒懲罰又有什麼區別?
沒辦法,誰讓人傢姓曹呢…
徐晃和張遼也隻能心中暗自感慨罷瞭。
“砰!”
曹操拍案再起,向南面一指,厲聲道:
“傳孤之命,二十萬大軍即刻南下,直撲濡須口!”
“這一戰,孤必誅劉備,一雪荊州兵敗之恥!”
號令傳下,二十餘萬曹軍,浩浩蕩蕩再度南下。
次日,曹軍兵臨濡須口,離長江隻剩一步之遙。
可惜就在這幾天時間裡,劉軍將士日夜趕工,已將濡須塢修築完成。
一座巍峨的壁壘,南依長江,西靠濡須水,已是拔地而起。
劉備親統三萬餘水陸精銳,早已在塢壁中嚴陣以待。
曹操是雪恥心切,大軍逼近濡須塢下寨,二十萬兵馬旋即對濡須塢展開瞭猛攻。
屢攻樊城不下的噩夢,於是很快又在這濡須塢上演瞭。
連日不分晝夜的強攻,曹軍是用盡瞭手段,卻在付出瞭無數死傷後,未能撼動濡須塢分毫。
曹操顯然是高估瞭自己,低估瞭劉備。
當年樊城攻防戰時,霍峻可是僅憑五千戰力平平之師,就擋下瞭他十五萬大軍猛攻。
今日劉備親自坐鎮濡須塢,手握水陸兵馬三萬,且皆是百戰精銳之師,麾下還有關羽黃忠和趙雲三員五虎級別大將統軍,身後還有水軍肆意往來長江兩岸,運送軍資士卒支持。
這樣堪稱“豪華”的配置,曹操又怎麼可能攻得動濡須塢。
不覺一月已過,曹軍初來的銳氣已消磨殆盡,攻勢也已到瞭強弩之末。
曹操被迫接受現實,隻能下令暫停猛攻。
兩軍於濡須口一線,正式進入到瞭對峙階段。
這意味著,劉軍徹底在北岸立穩腳跟,將曹操阻於長江之北,令其無法沿兩翼展開,無法威脅到長江糧道,更無法渡江攻掠後方。
戰略目標已達到,劉備遂在蕭和的提議下,留關羽丁奉文聘諸將,率兩萬水陸兵馬,繼續堅守濡須塢,並留法正參贊軍機。
劉備則率一萬兵馬渡江還往秣陵,與圍城的四萬兵馬會合。
畢竟,此番東征的首要目標,乃是蕩滅孫氏,拿下江東。
現下北岸曹操的威脅暫時解除,接下來的重點,自然是攻取秣陵,拿下這座江東心臟。
此時孫紹周瑜主臣,已率一萬殘存江東軍,在秣陵城堅守瞭近一個多月時間。
城西大營,中軍大帳內。
歸來的劉備和蕭和,再次站在瞭秣陵沙盤上,共商破城之策。
“據細作稟報,孫權用陸遜之策,對山越人以土地官爵安撫,已誘使大批山越人出山歸附。”
“孫權擇其中精壯之士,正在日夜編練新軍,其手中現下已有近一萬五千山越兵。”
“據肅推算,再有三個月左右,孫權至少能編練出兩到三萬山越新軍!”
魯肅將先前送到的情報宣讀瞭出來,爾後神情凝重的一拱手:
“主公,山越人素來勇悍,若皆為孫權所用,必可助其軍勢復振。”
“孫權若手握近三萬山越軍,依托於吳郡和會稽郡負隅頑抗,勢必會延緩主公收取江東的時間。”
“現下濡須塢雖守住瞭,然則曹操二十萬大軍畢竟還在,我北線依舊承受重壓。”
“肅以為,我們得想方設法,盡快攻下秣陵,不可拖延至孫權軍勢復振才是!”
魯肅的大局觀始終是在線的,一番分析切中要害。
“子敬言之有理,攻取秣陵確實拖不得。”
劉備深以為然,卻又道:
“隻是我軍已將秣陵圍成水泄不通,今圍城已有一月,期間也不是沒有強攻過,卻毫無收獲。”
“有周瑜統軍,有徐盛這等猛將在,想速破秣陵又談何容易。”
這番感嘆出口後,劉備本能的就看向瞭蕭和。
黃忠,趙雲,甘寧等諸將,皆也是自發的看向瞭蕭和。
顯然大傢夥已養成瞭習慣,遇事不決問蕭軍師。
反正咱們蕭軍師是仙人弟子,無所不能嘛…
“伯溫,你可有良策,能速破秣陵?”
劉備緊跟著問出瞭大傢夥的心聲。
蕭和暗嘆瞭一聲。
這事兒總是一樁接著一樁壓來,琢磨出卻月陣已是熬死瞭不少腦細胞,現下剛想緩幾天,新的難題馬上又來瞭。
這軍師實在是不好當啊…
“主公且容和想想…”
蕭和心下叫苦歸叫苦,卻還是得趕緊進入燒腦狀態。
目光盯著沙盤,口中呷著湯茶,思緒飛轉。
良久後,緊鎖的眉頭漸漸松展,眼神漸漸明朗起來。
“主公,和建議我們撤掉東面圍營,給秣陵城放開一條口子!”
蕭和往沙盤東面方向一指:
“主公的首要目標,乃是速破秣陵,其次才是掃滅孫紹周瑜之流。”
“倘若將秣陵圍成鐵桶,令城中守軍看不到出逃的希望,反而會堅守他們死守的決心。”
“而若放一面不圍,就給瞭他們突圍出逃的希望,反倒令他們心存僥幸,不再有死戰之心!”
“敵無死戰之心,其戰力定然大減,自然是利於我軍攻城!”
聽得蕭和解釋,帳中眾人皆是眼前一亮。
甘寧搶先說道:“兵法雲圍城必闕,主公,伯溫軍師應該便是這個意思!”
劉備若有所悟,點頭稱是:
“好一個圍城必闕,軍師此計甚好,隻要我們能速破秣陵,就算放孫紹周瑜出逃也值得。”
蕭和呷瞭口湯茶潤瞭潤嗓子,接著說道:
“放開一條缺口的另一目的,乃是要讓城中軍民能與外界互通消息。”
“其一,可令城中守軍收到曹操受阻於濡須口的消息,讓他們明白沒有人能救得瞭他們。”
“其二,可令守軍與其在城外的傢眷書信往來,讓他們知道主公是如何善待他們的傢眷,令他們明白主公乃仁義之主,借此以收其心。”
頓瞭一頓,蕭和繼續說道:
“除此之外,還得勞煩子敬寫一道《告秣陵軍民書》,明言主公此戰隻為討滅周瑜,其餘軍民凡願降者,皆概不問罪。”
“哪怕是孫紹,隻要他願開城歸降,主公都可免其一死,給他個富貴餘生。”
“這幾招下來,我就不信城中江東軍民,還會跟著周瑜一條道走到黑,跟我們死戰到底!”
聽到這裡,劉備也好,魯肅也罷,終於是徹底明悟。
“伯溫軍師這攻心之計,當真是絕妙之極。”
“尤其是最後這道檄文,隻問周瑜之罪而不問孫紹,其中還藏著離間的用意,更是精妙絕倫!”
魯肅嘖嘖贊嘆,遂是向劉備一拱手:
“若能助主公速破秣陵,令城中士民早日免遭戰禍之苦,肅義不容辭,願寫這道《告秣陵軍民書》!”
劉備大喜,當即便傳令下去,依蕭和之計行事。
於是兩天之內,劉軍撤去瞭秣陵東面圍營,放開瞭一道缺口。
同時劉備召集軍中文吏,連夜趕制瞭數千餘份《告秣陵軍民書》,以強弩射入瞭秣陵內。
缺口一開,曹操濡須口受挫,二十萬曹軍被阻的消息,很快傳入城內。
緊接著,城中守軍們便收到瞭城外傢眷的消息,聲稱劉備攻取丹陽郡,兵馬所過之處皆是秋毫無犯,一郡鄉縣皆未受兵禍。
幾日後,數千份檄文,又從天而降,落入瞭秣陵城中。
這一連串的攻心組合拳下來,秣陵城中已是人心浮動,江東軍的戰鬥意志,正無聲無息間飛速挖解。
入夜時分,州府正堂內。
“魯肅,你竟幫著那大耳賊,用如此卑鄙手段亂我軍心,可恨~~”
周瑜鐵青著張臉,緊攥著手中那道檄文,口中咬牙切齒的罵道。
上位的孫紹,卻是滿臉憂懼,顫聲道:
“公瑾叔父,劉備這攻心之計,已令我城中軍民人心皆亂,這秣陵隻怕是沒辦法再守下去瞭,我們得另謀出路才是呀。”
此言一出,周瑜心頭一震,敏感神經似是觸動。
他目光猛的瞪向瞭孫紹,冷冷問道:
“主公,你想怎麼個另謀出路?”
“莫非你想提著我周瑜的人頭,去向那大耳賊求降,以換取個富貴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