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許小滿回來時天都黑瞭,看時辰多多該睡瞭,從右掖門進往東廠去,碰到巡邏的金吾衛隊長,順口問瞭句:“可看見王圓圓瞭?”
“沒許大人,王公公下午跟著小公子往宣政殿方向去瞭,還未回來。”金吾衛隊長拱手道。
許小滿點點頭道瞭聲多謝,原本去往東廠的腳步調轉瞭方向,往宣政殿去瞭。他平日生活瑣碎記性不太好,丟三落四也不是沒有,或者想一出是一出,但又有時候直覺特別靈敏。
下意識的直覺。
比如剛才‘順口’問王圓圓人呢。
這不,現在就避免空跑一趟。王圓圓沒回東廠,多多肯定也沒在東廠。許小滿跟手下說你們回去歇著,我自己過去就行。
“是,督主。”
屬下抱拳離開。
許小滿孤身一人往宣政殿去,抬抬頭能看到天上星星,又看向宣政殿方向,臉上都是納悶,嘴裡也咕噥:“真是怪瞭,平時仲珵天黑瞭就往紫宸宮跑,多多也沒去過宣政殿,怎麼今個待到這麼晚瞭——”
仲珵不會揍孩子吧!
九千歲來瞭一個變臉。
……不會吧,仲珵不是這樣的人。九千歲面目‘猙獰’的這麼想,沒一會到瞭宣政殿前,白玉砌的的柱子掛上瞭燈,大殿門口屋簷下,王圓圓靠在柱子那兒無聊的打盹。
九千歲近前,九千歲盯著。
王圓圓睜開眼就被臉前一張放大的鬼臉嚇瞭一跳,往後靠瞭下脖子,看清是許小滿,“你幹什麼啊。”
“多多呢?”許小滿問。
王圓圓:“放學就過來瞭,聽趙二喜說吃瞭三盤點心,寫瞭會作業,犯困在軟榻上睡瞭一覺,醒來後又吃瞭一碗——呃大雜燴,是小多福自己點名要的,裡頭有牛乳桂圓花生蕓豆還有芋泥。”
詳詳細細。
許小滿都沒話說,王圓圓這活幹的挑不出岔子。
他靠近。
王圓圓往後靠,許小滿再靠近,王圓圓都快擠進柱子裡瞭,十分不懂許小滿今個有什麼毛病,“你幹什麼啊有話就問,湊我這麼近幹什麼。”到時候聖上看見瞭,又要挑他毛病。
“……”許小滿撇撇嘴,“你一個太監,我能幹什麼。”
王圓圓本來想罵太監怎麼瞭你這話說的誰不是太監,就聽許小滿接著嘿嘿笑說:“我也是太監誒,咱兩個太監。”
一副驚天發現似得,還有太監真厲害的口氣。王圓圓:……
許小滿真是牛批。
他沒話說瞭,也沒氣瞭。
插科打諢後,許小滿壓低嗓子正經問:“仲咳咳,聖上打沒打多多?多多今天哭瞭沒?”
“沒啊,小多福連吃帶喝的。”王圓圓也正經答,不懂:“你問這個幹什麼?”
許小滿松瞭口氣,裝起來瞭,將手背在身後,離王圓圓一步距離,高深莫測說:“你不懂。”
一個單身沒媳婦兒的太監,王圓圓怎麼會明白他的苦心。
他現在問瞭王圓圓,這就不是不信任媳婦兒仲珵。
說罷,九千歲佩服自己的機智,很是瀟灑進殿。靠著柱子的王圓圓腦子發懵,剛許小滿那個眼神是不是說他傻?
到底誰傻啊。
也忘瞭說早上小多福‘作業不僅被偷還被罰站’那事。
九千歲進宣政殿不需要通傳的,寧武帝特批,有靠山沒辦法。許小滿進瞭大殿空無一人,倒是偏殿暖間隔著簾子能聽到說話聲,他抬腳往過去,門口候著太監宮婢,見瞭他行禮。
“許大人好。”
許小滿壓瞭手指比劃瞭個噓的手勢,他還想偷聽,結果屋裡靜瞭下,緊跟著就是崽的聲:“阿爹回來瞭。”
太監打起簾子。
許多福穿著一雙軟底的略大的鞋子,像是小船一般趿拉著跑到瞭門口,一見阿爹,高高興興的一頭紮進阿爹懷裡。許小滿抱瞭個滿懷,摸著崽發揪揪。
父子倆傻樂。
“阿爹辛苦瞭,阿爹吃飯瞭嗎?”許多福抬頭問。
許小滿感動的淚眼汪汪,“還沒吃呢。”
“太好瞭!”
許小滿:?感動要不要收回啊。
“我和阿叔也沒吃,下午睡醒趁著光線好的時候我把作業寫完瞭,阿叔問我餓不餓要擺膳,我說不餓想等阿爹回來一起吃。”許多福吧嗒吧嗒說完。
許小滿:!感動發出好多PiuPiuPiu。
“王圓圓說你吃瞭個大雜燴。”
許多福反應瞭下才知道爹說的什麼,甜品碗啊,大雜燴就大雜燴,他也沒反駁糾正阿爹,高興說:“阿叔也吃瞭。”
寧武帝上前,寧武帝看瞭眼父子相擁姿勢,寧武帝面無表情說:“味道還不錯,你吃有些甜膩瞭。”他瞭解小滿口味。
“趙二喜擺膳。”語氣有些低沉瞭。
“喏。”
父子倆終於放開瞭,隻是好多話要說。許小滿忙瞭一天隨意往榻上一坐,自有太監取瞭熱巾帕送來,寧武帝親自遞給九千歲。
許小滿也很自然接過,擦瞭一把臉,又擦擦脖頸和手。
仲珵在旁看的手癢,又招手取瞭一份熱巾帕,繞到小滿背後,仔細替小滿擦瞭擦脖頸。許小滿像是被捏到瞭癢癢肉似得,舒服的後仰著脖子。
許多福:……
父親們□□愛的話,孩子真的很像狗。
還好我是一隻可愛活潑的小狗嘿嘿。
等簡單擦過,許小滿喝瞭口熱茶,還沒問多多今個怎麼跑到這兒,趙二喜進來先傳話說:聖上晚膳擺好瞭。
“用膳吧。”
一傢三口移步到外間,侍膳太監驗過毒瞭,寧武帝揮手不讓太監近身伺候,趙二喜便讓都下去,他立在一側角落伺候。
滿桌子膳食,蒸煎煮炸葷的素的樣樣都有。
許小滿愛吃的都放在面前,都是葷腥口味偏重帶著辣子的,仲珵的多是海鮮魚蝦之類,清淡爽口的炒時蔬,而許多福:我全都愛吃!!!
“多福吃的慣?喜歡什麼口味便說,讓趙二喜記下,你下次來再準備。”仲珵淡淡道。
雖然仲珵裝的很‘面無表情’很冷淡,但睡一個被窩的許小滿還是察覺到不對——仲珵怎麼突然對多崽這麼上心?
不對勁。
“阿叔,你和爹喜歡吃的我都愛吃。”許多福真情實感,一口辣的一口清爽素菜,真的很永動機。
仲珵嗯瞭聲,心想:是他和小滿的孩子。
許小滿懷疑,許小滿沉思,許小滿發問:“你們——多多今天怎麼跑到這兒來瞭?是有什麼事嗎?”
“阿爹,還說呢。”許多福放下筷子咽下口裡的吃的,用一種‘可委屈瞭’的表情說:“我今日早上被胡太傅罰站瞭一個時辰。”
“啊!”許小滿一副天塌瞭。
仲珵:……這小子又告狀瞭。
“不是多福犯瞭什麼錯,昨日朕問過多福功課,你取瞭過來朕看完,也忘瞭送回去……”寧武帝替媳婦兒把鍋背上。
許小滿從一副‘天塌瞭’的表情,聽著聽著開始心虛,都不敢看兒子,崽明明寫完瞭作業,還寫得那麼好,結果因為他想顯擺被罰瞭一早上,還不知情,得冤枉委屈死瞭。
越想許小滿越是替崽難受。
“多多,阿爹對不起你,是阿爹拿瞭你的功課忘瞭還回去。”
許多福理直氣壯撒嬌耍脾氣說:“那阿爹,休沐的時候你要給我買玩具,還有風箏,你說好的。”
“行行行,阿爹給你賠罪,後天出去玩你要什麼阿爹給你買什麼。”許小滿答應爽快。
許多福一個震驚:“後天就休沐瞭嗎?”
“對啊。”所以九千歲最近很忙。
許多福超開心瞭,上次‘養病’回學校也沒記什麼時候放假,本來很好吃的晚膳,現在美味加倍,超開心。
許小滿一看崽高興的不得瞭,內疚也徹底沒瞭。
多多可真好哄。
再看仲珵……難怪仲珵今日對多多上心,原來是因為這個事啊。
呼~九千歲悄悄松瞭口氣,想多瞭,仲珵肯定不會發現的。
什麼都寫在臉上的九千歲,寧武帝:……
這個愣子。
吃過晚飯,許多福在宣政殿又待瞭一會,倆爹在外間說話,他就在暖閣軟榻上把自己攤成一個煎餅,等阿爹來叫他回傢睡覺,許多福從軟榻上起來,眼睛還半睜不睜,爾康手:“爹、爹,我作業記得裝包裡。”
許小滿:……
“爹知道,這次肯定不會落下來。”
許多福眼睛睜開瞭透著調皮笑,父子倆一對視,都嘎嘎樂。不知道笑什麼,反正覺得好笑有趣。仲珵將一切看在眼底,一個愣子外加個小愣子,都是他傢的。
許小滿替兒子拎著書包,明明裝過作業瞭,出瞭宣政殿大門還把手塞進去又確認瞭一遍——東廠九千歲什麼時候這麼拖拖拉拉猶豫不決瞭。
趙二喜喊擺駕回紫宸宮。
不過今晚聖上沒有用龍攆,龍攆儀仗跟在後頭,前面侍衛開路,寧武帝走在中間,旁邊是寧武帝極為偏寵偏信的東廠太監頭子和他傢崽。
路上當散步消食,仲珵從小話少人穩重,以前是皇後娘娘有意教導板正的,因為仲珵是中宮所出嫡子,聖上看重,以後未來的君王,不能咋咋呼呼,言多必失。
外加仲珵極為聰慧,跟近齡的‘弟弟們’說不到一起。
隻是驟變,原來是他母後一腔情願認為父皇偏重他,認為他會是大盛下一位君王,實際上他的‘好父皇’忌憚母後背後的趙傢,他越是聰慧越是想替父親分憂,父皇越是忌憚多疑。
蟄伏多年,一朝事變,全殺瞭。
那之後,天上與深淵,仲珵性格從話少變得寡情極端。
但許小滿不是,許小滿不喜歡苦大仇深過日子,哪怕日子再苦都能樂呵呵的把日子過的順起來,他雖是話多有時候愛念叨,但卻尊重仲珵,從不逼仲珵多說話。
於是儀仗隊伍,九千歲和崽嘮嗑。
“阿爹我今天在阿叔這兒喝到瞭奶茶,可好喝瞭,你要是不喜歡太甜膩的,可以讓廚房少放一半的糖。”
“什麼奶茶?不是大雜燴嗎?”
“就是牛乳和紅茶煮一下,放糖,過掉茶葉,要是大雜燴甜湯裡的芋泥混著點心糯糯的粉搓成小圓子放裡面就好瞭。”
“還有阿叔的紅茶好香!”
許多福重重點頭,再度肯定紅茶香氣。
趙二喜心想:那可是南滇進貢的紅茶,數目——數目挺多的,聖上後宮無人也不用分給什麼娘娘,給小多福煮個牛乳富裕的。
許小滿以前對吃喝不講究,分辨不出什麼茶葉好壞,但是跟著仲珵同吃同睡,東廠那兒的分例都是按照聖上分例撥的,仲珵用什麼,許小滿也跟著用。
他想瞭下,扭頭就問仲珵,“我那兒有紅茶嗎?”
“有。”仲珵答得很肯定。
許小滿也不懷疑,“肯定是我舊茶葉還沒喝完,回去我問問。”
光是聊煮奶茶就聊瞭一路。
寧武帝也不覺得無趣,甚至夜幕遮掩下,雙眸全是絲絲的笑意,很是愉悅。他是寡情極端,但有小滿在便不是,如今有瞭多福,他願意壓下心底最極端的脾氣,做一位仁厚賢明的君主。
東廠到瞭。
許小滿給媳婦兒打眼色,意思‘我哄完孩子睡覺就去找你’,宛如偷情。仲珵:行。
兩人分岔各走各的,心黏黏糊糊還想著今晚呢。
許多福都不知道,他隻是一隻快樂吃飽狗糧的小狗罷瞭。
夜晚睡覺前,許多福點瞭早飯,他明天要吃菜盒,酸菜牛肉的。許小滿則是問瞭伺候的太監,內務所半個月前送來的紅茶有的,送瞭一大罐子,隻是還沒拆,舊的沒喝完。
許小滿:“拆瞭,明天拿牛乳少放糖給我煮一煮喝。”
要和崽崽共同進步喝奶茶。
下次多多說起來,他就能說出什麼味道瞭!
許小滿交代完,聽到說多多睡下瞭,便偷偷摸摸翻墻去紫宸宮,他一翻墻,正好碰見站在墻角下跟鬼似得王圓圓。
九千歲:……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大晚上的不睡覺紮根墻角。”偷情路上被嚇到的九千歲惱羞成怒罵道。
王圓圓雙手揣在袖子裡,冷不丁的一句:“許小滿你跟我老實說,多福是不是聖上的種。”
自詡大內高手的九千歲從墻頭栽下來瞭。
沒事,九千歲半空燕子翻身,落地擺瞭個很裝的姿勢。
半點都看不出慌張。
王圓圓:行,他知道答案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