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沒有一絲陽光,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壓力和荒涼。伏羲知道,這是因為外面的世界被那紫色惡念占據的緣故。
田埂中,七歲大的孩童一邊熟練用挖出的土坑生火,熬煮冬瓜粥,一邊任由妹妹給自己擦著鼻血。
冬瓜是地裡摘的,冬瓜村地處中原,盛產冬瓜,平時根本吃不完,誰傢地裡被摘瞭一些也根本沒有人問。
米則是男孩兒偷的,裝在一個佈袋裡,價格是村裡一位街溜子的幾個耳光。
男孩兒隻偷那街溜子一傢的米,似乎是跟他有些過節,故男孩兒平日裡沒少挨他的揍,但那街溜子也不敢真把男孩兒往死裡打,冬瓜村雖然是鄉下,但距離鎮上並不算太遠,因此要是出瞭人命根本瞞不住,是要被衙門問責,吃官司的。
此刻,男孩兒將煮好的米粥用一個缺瞭口的魚碗盛起,端給妹妹,然後自己就著土制缽盆大口大口喝瞭起來,一點沒有給伏羲留的意思。
伏羲在一旁默默看著,看男孩兒吃的高興,面無表情道:
“這裡就是你小時候住的地方嗎?
他們都是你的記憶?”
伏羲說的“他們”包括剛才被男孩兒揍哭的孩童,以及他身旁的小玉兒。
“你的少年,青年,中年時期,都已經被那道惡念抹除瞭?隻剩下現在的孩童時期?”
男孩兒抱著碗點頭,一邊喝粥,鼻血一邊再次淌出,臟兮兮的臉仿佛一隻花貓。
伏羲明白,現在的林小鹿意識受限於惡念掌控,對自己並沒有太多印象,最多是覺得自己有點眼熟,因此他也沒有什麼不滿,而是非常溫和的繼續講道:
“你在現實中過的還是很不錯的,有很高的成就,繼承瞭本座的易經,是本座的唯一傳人,你妹妹也生活的很好。
雖然你暫時被那道歸墟惡念掌控,但本座覺得你還是可以試著反抗的,若是能夠踏破,反過來掌控他,那你,就成為下一個歸墟瞭。”
說到這裡,伏羲看著面前狼吞虎咽大口喝粥的男孩兒,露出溫和的笑容:
“歸墟惡念既是苦楚,也是機緣,一個天大的機緣,現在這機緣已經被你拿到瞭,要是留不住,那就太可惜瞭。”
聽到這兒,男孩兒忽然放下瞭碗,對伏羲抬起含著熱粥,鼓鼓囊囊的臉頰。
“什麼是歸墟啊?”
聽到男孩兒的問題,伏羲愣瞭愣,似乎沒想到他的關註點居然在這方面。
在伏羲的時代裡,歸墟還不是用來形容他們這一境界的,那時的人們,將他們這一境界稱為——“聖人!”
那麼歸墟這個詞匯,是在什麼時候代表他們這一境界的呢?伏羲也不清楚,畢竟那是他死後的事情瞭。
他解釋道:
“據本座所知,歸墟這個詞匯,最早是在一片大海的最深處,有人發現瞭一個無底深谷,是所有水流的匯集之處,於是便稱此谷為歸墟,意為萬世萬物的歸宿,一切的最終結局,後來被人們用來形容修道的最高境界,至於它是什麼時候替代“聖人”這個稱呼的,本座便不得而知瞭。”
說到這裡,他笑瞭笑:
“這名字其實也挺貼切的,代表瞭所有尋仙問道之人的美好願望,畢竟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的歸宿,結局,都是可以成為歸墟。”
聽到這兒,男孩兒微微愣瞭一下,然後狐疑的看瞭眼眼前這個自稱“本座”的傢夥。
一個人的歸宿不應該是掛瞭嗎?
想瞭想,理不清楚的男孩繼續大口大口喝起瞭冬瓜粥,還將冬瓜全都塞到妹妹碗裡。
他覺得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本座”是來騙自己的冬瓜吃的,自己一個小孩兒可拗不過他一個大人,所以得在他搶冬瓜之前全給吃完。
見男孩兒油鹽不進,伏羲一時也有些無奈。
這孩子僅存的意識都已經開始時有時無,保持在理智和非理智之間,倘若再這樣下去,他將會被惡念徹底影響,最終哪怕惡念脫離瞭,也隻會剩下一具行屍走肉。
想到這裡,蹲著的伏羲深深的吐瞭一口濁氣,然後扶著下巴,安靜的看著面前囫圇吞粥的男孩兒,思考自己該怎麼辦。
良久,他突然眼前一亮,面色平靜的開口道:
“小鹿,你還在忘川裡!”
此話一出,正在大口喝粥的男孩兒頓時一個哆嗦,瞬間抬頭,充滿稚氣的眼睛死死盯著伏羲,眼神中更是充滿驚恐與荒誕。
面前,伏羲一隻手捧著臉頰,笑瞇瞇的望著他,嘴巴輕輕動瞭動,沒有發出聲音,隻是用嘴型對男孩兒緩慢說瞭一句話。
“知道光與光打招呼的方式嗎?在最黑暗的地方見!”
……
……
如果問林小鹿的一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正常的,那應該就是在進入忘川以後瞭。
進入忘川之前,他的人生雖然也很傳奇,但無論是走過的路,還是見過的人,其實本質上,還是和其他大多數人的人生一樣,充滿瞭酸甜苦辣,愛恨情仇。
而進入忘川之後,他的人生才開始徹底與常人不同,一切的軌跡也朝著未知的方向轉變,哪怕他自己一直堅信自己很好。
這倒不是說忘川本身有多麼神奇,畢竟忘川本質上也隻是另一處域外,一處比較獨特的域外而已,但忘川中的經歷,卻讓他年紀輕輕就擁有瞭比常人更多的悟道時間,當然,常人即便是進去瞭,在那種未知恐怖的環境下待那麼久,大概率也撐不到出來的一天。
瘋魔成疾,癡狂如夢,回顧人生十萬遍,仿佛不死不滅的永恒夢魘,可唏噓的是,即便都這樣瞭,林小鹿也依然沒能在那時突破歸墟。
這或許就印證瞭那句話,奈何十萬八千夢,不見人間一歸墟。
然而,林小鹿雖然沒有再那時成為歸墟,但有一點毋庸置疑,那就是在忘川的極端悟道經歷,讓他積攢下瞭逆天改命的真正資本。
因為他已經將世間所有的苦楚都盡數吃下。
該悟的道,也用最極端的方式悟出。
該做的夢,該回顧的人生,也都在忘川的永恒孤獨下全部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