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一次又一次被濃稠的鮮血覆蓋。
天地和屏幕的邊界都消失瞭。
所有人的眼中,隻剩那苦戰中的隊長。
這位隊長,用血肉之軀,以一己之身,獨自引走所有的怪物。
一個人孤身戰鬥在遮天蔽日的怪物群之中。
子彈打光瞭拔出長刀,長刀斷瞭剩下血肉之軀。
是一位當之無愧的隊長。
別死啊。
堅持住!隊長。
沖出去啊,隊長!
這是屏幕前觀眾的吶喊。
這個時候,沒有人再喊他兇手,沒有人希望他倒下。哪怕大傢都知道,他最後能夠活著離開。
巨大的鯨魚浮現在他身側。
初似牛犢,繼如房屋,很快像山嶽一般震天撼地。
那黑白交錯的大魚,燃著一雙紫色瑩火的雙眸,懸遊在空中,強而有力的尾鰭拍飛成群結隊的怪物。
鯨鳴響起,如歌聲一般,在這樣慘烈的戰鬥中,仿佛從遙遠的傢園中傳來的召喚,破開瞭濃稠的絕望。
一人一鯨,用傷痕累累的身軀,在怪物的包圍圈裡打開一個缺口。
突圍。
畫面暗下去又一次亮瞭起來。
恐怖的戰鬥已經結束瞭。
倪霽行走在漫天飛舞著孢子的街道中,好幾次伸手,擦掉眼前遮蔽視線的鮮血。
他走得很快,呼吸聲清晰可聞,帶著一點不安。
那一刻,在看到那裡的時候。
屏幕裡的呼吸聲突然消失瞭。
天地間靜寂得可怕。
那裡是灰色的,早已經不屬於活著的生命。
姐姐緊緊抱著妹妹。
一隻巨大的,幹枯的手指同時貫穿瞭兩具年輕的身體。
不知道是誰砍斷瞭怪物巨大的手指,讓兩人的生命凝固在瞭這樣的姿態。
天空中,無數絮狀的孢菌緩緩飄落,花瓣一樣輕柔地落在死者的身上。
長發的女孩發辮散開,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溫柔地覆蓋住瞭她守護在懷中的人。
看起來,就像是兩姐妹抱在一起睡著瞭似的。
倪霽的視線凝固在兩具相互擁抱的屍體上,腳步卻沒有停。
他越過她們,他收回目光。撥足!狂奔!
身邊的氣流亂瞭,漫天都是被亂流攪動飛舞起來的孢子。像是葬禮上鋪天蓋地的凌亂灰燼。
廢墟和植物的黑影在視野中飛速後退。
倪霽在黑夜裡狂奔。
戰士們的屍體逐漸變得多瞭起來。
和怪物的殘軀混雜在一起。
怎麼會這樣?
屏幕外的所有人齊齊在心底發問。明明他們的隊長已經拼死引開怪物。
明明已經快到瞭安全的出口。
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的怪物追過來?
為什麼還死瞭這麼多人?流瞭這麼多的血?
有些人仰面躺在飄舞的灰絮中,空洞的雙眼睜著,一直看著天空。
有些人是殘缺的,那模樣令千錘百煉的戰士都不忍直視。
但在外面的屏幕裡。在那展視在眾人眼前的,屬於記憶的視頻中。
每一張死去的面孔,都被一路飛奔的倪霽好好地看過瞭。
他的眼中整個世界的色彩消失瞭。
大地蒼茫茫的一片灰黑。
唯有那些慘死的一具具身軀,顏色濃烈,分外鮮明地留在瞭視線中。
刻進瞭記憶裡。
他在一個還活著的哨兵面前停下來。
盡管這個戰士已經沒有任何搶救的希望。
那是隊伍中最年輕的一個哨兵,幾乎隻能算一個大男孩。他很害羞,想要娶一位花街裡的姑娘做自己的妻子。
“隊……隊長。”年輕的哨兵看見瞭他。
狂奔瞭一路的倪霽為他停下腳步。
“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他站在那裡,用分外冷靜的語氣說話。
仿佛他和往日裡一樣,還是那個冷靜,沉著,強大,可以解決任何危機的隊長。
“我,在宿舍的枕頭底下有一封信,把它,把它……”
“替你交給那個姑娘?”倪霽問。
“不,不是。”大男孩想舉起自己的手臂,可是他已經沒有手瞭,“燒瞭那封信。別讓她看見,別讓她為我傷心。”
倪霽看著他,片刻後咬著牙說瞭一個字:“好。”
男孩哭瞭起來,“把我……把我存的錢,都給她。讓她好好活著,換一種活法。”
“好。”
“隊長,隊長。我還想當你的兵。還想當你的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