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走廊外傳來腳步聲。
咚、咚、咚……
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個巨大的佝僂著的身影,垂著長長的卷曲的頭發,從窗戶前走過,停在瞭屋門外。
屋子裡所有人被這動靜驚醒,人人屏住呼吸,握緊瞭手邊的武器。
“白花兒,是白花兒回傢瞭嗎?”一個幽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白花兒是小鳥的名字。
所有人屏氣凝神,死死盯著那道門,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過瞭片刻,門外傳來一聲嘆息,逐漸安靜下來,門外的“人”似乎是離開瞭。
哨兵們相互打著手勢,有兩人悄悄移動腳步,準備上前查看情況。
門鎖中,突然響起瞭鑰匙插入的聲音。
咔嚓。
******
屋子的門被打開,推門的是一隻白生生的手臂。
那手纖瘦,柔美,映著走廊冷白的燈光,無名指上帶著一個細細的戒指。
手伸瞭進來,人卻沒有動。
“是白花兒回來瞭嗎?”屋外的人這樣說。
白花兒是小鳥的小名。
小鳥咬著牙,一點一點抽出腰間的佩刀,刀鋒還未露,她的眼圈已經紅瞭。
她知道來的人是誰,十年來,她來過五號污染區無數次,每一次都刻意地回避瞭這片區域,就是不想碰到這個人,不想看到她如今的樣子。
一隻柔軟的手從旁伸出,按住瞭她拔刀的手。
小鳥紅著眼眶看去,是站在她身邊的林苑。
“沒有,白花兒還沒回來。”林苑突然出聲說道。
屋裡所有人被林苑的聲音嚇瞭一跳,他們不知道林苑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說話。
會不會是因為林苑並不熟悉污染區的規則?
她不知道在這裡,這間屋子屬於污染區內“本地居民”的空間內,貿然和畸變種對話,很容易激怒畸變種,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身材纖細的向導站在屋子裡,平靜地註視著伸入屋中的那隻手臂,在她並不高大的身後似有無數巨大的陰影湧動。
她緩緩地,溫和地又說瞭一遍,“沒有呢,你的白花兒還沒有回傢。”
屋外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哨兵們的冷汗從額頭滴落。
大傢心中都隱約知道來的人是誰,不論強大於否,他們不想在這裡戰鬥。誰也不願在這裡和小鳥的“媽媽”拼個你死我活。
過瞭不知道多久,
屋外的人輕輕說:“原來是這樣啊,她還不想回傢。”
蒼白的手臂收瞭回去。
門外一片寂靜,再無聲響。
【也,也不是不能溝通的嘛。】
【嚇我一跳。】
【還是有點可怕】
【怎麼辦,我感覺她還會回來】
【下次別讓我出來,我膽子小】
空無一物的大門外卷進一陣涼風,清冷的星光透過門洞,靜靜照在底板上。
小鳥凝望著敞開的大門片刻,很快收斂瞭情緒。
在這樣的地方想要活下去,不能給自己太多懷念和悲傷的時間。
“這裡不能待瞭。”她說,“我們走。”
他們沿著樓道的樓梯往上跑,樓梯間裡的墻壁上貼著幾張尋人啟事。
尋人啟事的內容,是一位丟失瞭女兒的母親,尋找她名叫白花兒的女兒。
小鳥一言不發地從那些貼在墻上的尋人啟事前跑過。
照片上的小姑娘十分年幼,十年前的小鳥還留著長發,有著一幅倔強而生動的表情。
污染區裡,時光幾乎不會流逝。
十年之前,那位母親尋找孩子的心,也就永遠地貼在瞭樓道街頭。
當年為什麼和母親吵架,小鳥已經幾乎想不起來瞭。
那時候母女倆生活得很難,母親總是罵她,她的脾氣也很大,從小和母親對著幹。
“要是沒有瞭你,老娘活得輕松多瞭。”
“你滾瞭最好,有本事永遠別在回來。”
原來,記憶中總是很兇的媽媽並不是一點不在乎她,原來媽媽也會在她走瞭以後到處貼尋找她的告示。
但她已經回不來瞭,再也回不到這個又小又破,卻總是出現在夢中的傢。
沿著樓梯一路跑上天臺,強壯的羽翅在身後出現,小鳥準備帶著林苑飛起。
林苑把自己撕下來的一張尋人啟事塞給她。
“給我這個幹嘛?”小鳥不太高興地撇開臉。
“收著吧。你不是想要嗎?”
小鳥咬瞭咬嘴唇,最終接過瞭那張十年前自己沒有看到的紙,小心地折疊好,放進胸前衣服最裡面的口袋裡去瞭。
暗夜的星空下,哨兵們在一棟一棟房屋的頂樓間飛躍。
這裡的地勢很高,可以看見遠處的大海。
空中的曲樂奏得愈發歡樂,黃金色的沙灘上,一個個從海底爬上來的黑色身影,渾身濕漉漉地排著隊,拖著一地水痕向那些亮著燈光的街道走去。
一個巨型的,發著微光的身軀,隨著海浪上岸,它濕噠噠地蠕動瞭片刻,爬起身來,柔軟的腹足翻過高高矮矮的房屋,蠕動著在街道中穿行,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