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俊民越想越是心驚。他想起,當初伯爵出事的時候,倪霽其實並不在自己眼前。
是他親手寫瞭證詞,證明瞭自己和倪霽、譚樹三人在一起。如果這些事情真和倪霽有關,那他怎麼樣也無法給自己洗脫連帶的罪名瞭。就連唯一能做點證的譚樹也都死瞭。
曹俊民帶著點心驚地抬頭看倪霽。
倪霽的個子很高,目光坦然,站在桌前平靜地低頭看著陷在座椅中的自己。
“老師在想什麼?我是老師一手提拔的學生。老師有任何事,不妨吩咐我去做。”從北境回來的哨兵隊長這樣說。
語調平穩,沒有一絲被人發現瞭行跡的慌亂。
曹俊民心底抖瞭一下,他是一個非常敏銳的人,他明白倪霽這句話中隱晦的威脅之意。
他知道倪霽為什麼不害怕自己。
如果倪霽被捕,隻要咬定自己是受到自己上司曹俊民的指使,那他是沒有辦法洗脫自身的。
誰會相信一個剛剛從北境回來的哨兵,沒有人指使,會幹出這樣可怕的事情?
曹俊民感到一股被人掐住咽喉的憋屈和恐懼。
最好的辦法,是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去想。
至少目前,不能做任何多餘的事。
他?他怎麼敢啊?曹俊民的後背冷汗淋淋。
往日的記憶鮮活瞭起來。
他真的敢,曹俊民心裡想,他從小就是這樣的一個什麼都敢幹的人。
當年,還在學生時代,無所依持,身量都未完全長開的少年就敢硬挺著,違背自己這個校長的命令。打罵,責罰,發配邊境都不能讓他妥協。
他那根桀驁不馴的骨頭,就從來不曾為現實屈服過,不曾真正被誰打折過。
如今,當時青澀的少年成長瞭,變得更高大,更有力量,也更沉穩和善於偽裝。
他把那根錚錚傲骨偽裝在溫順的外表下,回到瞭這裡,做出瞭驚天之舉。
甚至輕而易舉地逼迫自己在他的陰影中畏縮,妥協,不敢反抗。
曹俊民第一次覺得自己人老瞭,心也灰瞭。
一生蠅營狗茍,舍棄一切搭建起的高樓不過是個虛幻的空中樓閣,坍塌也就在一瞬之間。
他最終垂下頭去。
“你出去吧。”辦公桌後,老瞭的校長擺擺手,“對瞭。皇傢警衛廳的路德長官,有些交接任務,點名你去辦。你去見一見他。”
倪霽出門前,最後回頭看瞭一眼。
那張辦公桌後,素來挺拔的身影仿佛在瞬間就佝僂瞭。
他想起自己剛剛進入哨兵學院的時候。
那時候,他還是個年幼的孩子,校長也隻是學校裡的一個老師,對他們這些出身貧寒的孩子特別的關照。
當時年幼的他,也曾感激過老師,想用自己一身所學為老師和學校爭得榮譽。
隻是隨著時間流逝,老師變成瞭校長,變成瞭治安廳的長官,把自己最初的那顆心遺棄在瞭晉升的道路上。
而自己是不是也一樣,不再是當初學校中的那個少年瞭?
***
皇傢警衛隊的指揮官路德,倪霽曾經在伯爵的府邸上見到過這位帝國軍方的實權者一面。
這位長官,左眼眼角上留著一道顯眼的疤痕,讓他英武的面容在任何時候看上去都很嚴肅。
以白塔中權貴們的經濟能力,每個人都有實力在治療艙裡抹平一切舊傷。但是在這個人人都講究儀容的貴族圈子裡,他卻讓傷疤永遠留在臉上。
指揮官那張充滿煞氣的面容,幾乎是他的個人標志,讓人過目不忘。
坐在治安廳的指揮部,接手治安廳工作的路德,看上去並不是很關註江憶梅被刺的案子,也不太在乎治安廳的交接流程。
他將一應事務交給身邊的文職人員,自己坐在那裡和身邊戴著眼鏡的副官琢磨著一張污染區的地圖。
看見倪霽進來的時候,他轉過身,沖倪霽招招手。
“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人去喊你。”
倪霽站在門邊,行瞭一個標準的哨兵軍禮。
指揮官坐到瞭桌面上,架起軍靴,從桌上拿起一份哨兵檔案。
倪霽的檔案。
“我看過你的檔案。下污染區380次,被北境的哨兵們稱為冰原之刃。”路德坐在那裡,翻著那一疊厚厚的履歷,“上次5號污染區的古能量石,聽說是你幫曹俊民弄回來的。你這樣的人待在治安廳,管管小偷小摸的事件,真是可惜瞭。”
倪霽背著雙手,以一個哨兵標準的軍姿站立著,沒有表示出過度的興奮也不顯得卑微惶然。
在級別高出自己數級的指揮官面前,在皇傢衛隊的最高掌權者對自己透出招攬之意的時候。
他隻是安靜地站著,等路德接下來要說的話。
路德合上那疊履歷,遙拿著履歷夾遙指瞭指他,詢問的目光落在身邊的副官身上,“紀宣,你覺得怎麼樣?”
副官紀宣推瞭推自己的眼鏡,“我也覺得他不錯,性格也穩。”
路德就從桌上跳下來,大跨步向前,攬住瞭倪霽的肩往回走,
“有這麼件事,我們的特別行動隊現在很缺人手。想讓你加入。”
倪霽的眼眸微動。
在帝國的首都,但凡特字開頭的部門都是直屬於女王的部隊。擁有著特殊的權力和神秘的職能。
例如警衛隊分支的特別行動處,科研部門分支的特別研究處,警務治安分支管特別調查處等等。
都是普通人,很難加入的部門。
“你怎麼說?幹脆點。”路德的手緊瞭緊他的肩膀,“待遇不會虧待你,風險也絕對不少。”
“當然,長官抬愛,是我的榮幸。”倪霽這樣回答。
路德笑瞭起來,大手按在桌面那張地圖上,“很好。我就喜歡幹脆的人。”
倪霽的目光順著他的手,落在地圖上,很快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黃金樹?”
“沒錯,”副官紀宣抬頭說道,“接女王陛下的命令,我們準備探索黃金樹污染區。”
倪霽微微皺瞭一下眉頭:“77號污染區。”
77號污染區,以黃金樹為別稱。是一處誕生年代並不遙遠,但卻極度危險的污染區。
不論白晝還是黑夜,進入其中的探索隊幾乎全部有去無回。個別幸運從中逃離的哨兵,也無一例外地陷入瞭精神失常的瘋癲狀態。
那些從污染區僥幸逃脫的哨兵們,回來後口中隻會反復重復三個字,“黃金樹,黃金樹,黃金樹……”
“就是77號區黃金樹。我們打算拿下它。”路德的手指敲擊著桌面的圖紙和文件,“這個污染區至今沒人成功攻略。卻一直在擴散。我們打算召集像你這樣,出入污染區經驗豐富的精銳哨兵,一起商量攻下它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