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苑的臉上一片木然。
身體疼得發抖,失去瞭血色的臉龐卻像戴著一張陶瓷做的面具,毫無反應。
她頂著這張沒有表情的臉就勢在地上一滾,把自己滾到瞭客廳一張邊櫃的角落。
縮在櫃子側邊的陰影中,雙目放空。
密集的觸手們湧上來,飛快蓋住瞭她。
屋子的木門砰一聲被撞裂,碎木橫飛,肥碩的豬頭人,背著光,出現在屋門口。持著血淋淋的兇刀。
街道上,那個被拴著脖子的哨兵還躺在地上大喊亂叫。
陰影裡的林苑睫毛垂瞭下來。
一條觸手從街道的地面冒出,鉆進那哨兵的腦子裡。
一瞬間,那人眼球凸出,神色癡傻,口裡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語。
林苑出手,讓他徹底地瘋瞭。
豬形的怪物,在昏暗的客廳裡呼呲呼呲喘著粗氣,一步步踩在凌亂的地板上,屋子在腳步聲裡震動起來。
鬃毛豎立的怪物,口涎滴答的大嘴,染血的兇刀。
他完全感覺不到林苑,找不到剛剛在窗口一閃而入的人類女孩。
於是憤怒地胡亂揮動那柄鋒利的殺豬刀,在屋內亂砍亂劈。
那刀的刀背極厚,刀鋒磨得銳利,不知道之前砍過什麼,沾著濃稠的黑色血跡。
屋內的無數傢具在那銳利的厚刀下粉身碎骨。
有很多次,近距離擦過的刀風和滿屋亂飛的碎片劃到瞭林苑的觸手,甚至有一兩道劃傷瞭她的臉。
但她始終抱著膝蓋坐在角落裡,一動不動。
身體傳來痛感,精神體受到瞭一道道的傷。
疼痛刺激到林苑的神經,但這沒什麼,疼痛不過讓她變得更加冷靜而已。
豬頭怪物在黑暗的屋子裡肆虐瞭許久,終於離開。
不久,屋外響起瞭尖銳的慘叫,那聲音一聲又一聲,撕碎瞭這個寂靜而詭異的空間。
其中夾雜著豬的鼻息和進食的咀嚼聲。
林苑抱著雙腿,坐在黑暗裡,那折磨人的聲音持續瞭多久,她就聽瞭多久。
黑暗,在這樣恐怖的聲音中,變得更濃。
扭曲的世界,怪異的寂靜和黑暗中孤獨一人。
幼年的時候,在那場大火中,身為向導的父親封住瞭她的痛覺,五感和一切情緒。
父親死後,那種精神力的封鎖早就隨之解除瞭。
但林苑卻好像永遠被鎖在那個冰冷的冬天。
不懂得敬畏,不害怕疼痛,也不懼怕這樣的黑暗。
隻是如果在這樣的地方待久瞭,屬於人類的情緒被一再磨滅,有時候她甚至覺得這樣黑暗和荒誕的世界,會是自己最終的歸屬。
林苑抱著腿在小小的角落裡坐瞭很久,聽到屋外的動靜漸漸消失瞭。
她在黑暗中摸瞭摸自己斷瞭的那條觸手。
柔軟的觸手失去瞭它的一部分,沒有瞭靈活的尖端,半截觸手可憐兮兮地現出身形,纏繞進林苑的懷中,把碗口大的截斷面給林苑看。
林苑撫摸瞭它很久,發覺沒有用,自己是很難安慰自己的精神體的。
很多腕足都受到瞭傷害,有瞭劃痕,不那麼遊光水潤,哼哼唧唧地在腳邊蠕動。
林苑突然很想吃一點甜的東西。一個糖果,或者隨便一點什麼甜食。
但手邊什麼也沒有。
林苑就想起瞭那個會去給自己找糖果的哨兵,想起瞭那隻虎鯨,想起自己吃過的那個甜絲絲的吹糖人兒。
想到這些,她覺得自己好受瞭一點,拍瞭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
臉上的一點血跡流下來,沾到瞭嘴角,林苑舔瞭舔,隻嘗到瞭一點血腥味。
這裡沒有糖,也沒有會去給她尋找糖果的人
摸著斑駁的墻紙,慢慢穿過黑暗無人的客廳,林苑推開門,沿著街道走瞭出去。
道路很不好走,那些不時出現的怪物逼得她走走停停,不斷改變方向。
她甚至看見瞭一朵巨大蘑菇,飄蕩著雪白的菌絲站在一片種植園中。蘑菇腳下的土壤中趴伏著一具蒼白的人類軀體。
大大小小無數的孢子手拉手飄過來的時候,林苑拔腿就跑。
等安全的時候,林苑才發覺自己躲在一個類似農場的地方。
或許該叫它“農場”。
飼養員不在,空闊的大棚裡是兩排的金屬籠子。類似雞舍,一頭是食槽,一端是產蛋的履帶。
但那些狹窄的金屬籠子裡關著的卻不是雞鴨,竟然是人類,成年的男性人類。
林苑藏身在一個架子下方。在她對面,視線可及的地方,一個年輕的男人躺在一個籠子中。
他的腦袋從籠子裡露出來,脖子被狹窄的缺口限制著,隻能保持著仰面躺著的姿勢。他的口裡塞著引流的食管,被不斷的喂進食物,腹部高高隆起。
再下面的位置,林苑看不見瞭。
另一端的履帶咕嚕嚕轉動著,過瞭一會,一個碩大的,顏色雪白的硬殼蛋被傳送出來,不知道送往什麼地方。
那人不知道遭遇過什麼,一條手臂齊臂斷瞭,另一條被死死鎖在籠子上,腹部畫滿瞭可怖又詭異的符號,血紅的符文在人類的肉|體上亮著瑩光。
非人的折磨和虐待擊垮瞭這個男人的意志,他呆滯地睜著雙眼躺在那裡,任憑管道裡流動的食物不斷強制喂進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