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喜歡吃甜食,我給你打一碗酒釀丸子。”
“叫我林苑。”
這裡的沙發很破,又很小,兩個姑娘脫瞭鞋子,把腿盤在上面,幾乎就擠滿瞭。
“苑苑小姐,”溫莎給林苑添酒,“你一定有一個很喜歡的情人吧。所以你來瞭這裡,才什麼也不做,隻讓我給你唱唱歌。”
“情人?”林苑抱著酒杯仔細想瞭一下。
她隻不過剛剛有瞭幾位朋友,稍微像個正常人一點。離擁有情人這種親密而復雜的關系,怕是還要很久。
“什麼樣的人,才能算是情人?”林苑問她。
她曾經有過一位未婚夫,但好像還沒體會過大傢口中的那種親密關系。那些別人一提起來就會很興奮,神神秘秘的情和愛欲。
溫莎聽到這個問題愣住瞭,然後抑制不住地笑瞭起來,“哎呀,您這個人可真是。”
“你真的沒有情人嗎?那是為什麼來這裡。”溫莎笑得眉目彎彎,甜酒熏紅瞭她的臉頰。
“我來找一個東西。”林苑說,順便說瞭句心底的想法,“你笑起來真好看。”
溫莎笑得連肩膀都抖動起來,眼底,心底都裝著笑。
“您這麼會哄人,又這麼溫柔,以後一定會有一位很好的情人,苑苑小姐。”
我很會哄人開心嗎?林苑眨瞭眨眼,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別人這樣評價她。
“情人啊,”溫莎抱著酒杯,眼睛亮晶晶的,“那就像是蝸牛蠕行過你的手背,像蝴蝶的翅膀輕輕扇動在手心,你很難忽略他。你會對他有渴望,想念他的手指,腳踝,皮膚和他看著你的眼神。總之,是一個會讓您心臟怦怦跳動的生物。”
林苑抿瞭一口酒,手指,腳踝,皮膚……這樣的描述聽起來感覺好像還不錯。
好像比觸手們經常看過的那些情感還令人心動。
林苑又喝瞭點酒,在這間屋子裡,她覺得自己的話似乎是變多瞭。
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溫莎笑容,就會忍不住想和她多說說話,多聽聽她的歌聲。幸好她還記得自己來這裡主要是為瞭什麼。
她想知道熏華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為什麼在這裡隻有他記得一切。
“那麼,你是喜歡熏華嗎?”林苑問,“我感覺你很關照他。”
“喜歡小薰?”溫莎的睫毛動瞭動,微微低垂,“您怎麼會這麼想……”
“苑苑好像不是我們這裡的人,你不知道,小薰他本來是一個多麼耀眼的向導。”
“向導?”林苑聽到瞭一件意外的事,不可置信地轉頭去看沉睡在床榻上的那個人。“向導不是都在帝國的首都嗎?這裡怎麼會有向導?”
因為那位病人一身傷病,瘦骨嶙峋,又幾乎沒有什麼情緒也沒有什麼外放的精神意識。林苑竟然沒有註意到這個人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向導。
“這裡是罪人們待的地方,被發配到這裡的,都是在各地軍營犯瞭罪的人。”溫莎很奇怪林苑的反應,“軍營裡當然有哨兵,也有向導。向導和哨兵一直都在一起,怎麼會都待在京都呢?”
林苑瞪目結舌,“向導和哨兵們一直在一起?一起戰鬥?”
“當然啦,”溫莎理所當然地說,好像這本該是個人盡皆知的常識,“向導們是很強大的戰士,雖然數量少一些,但哪一個軍營能少得瞭向導的存在呢?沒有瞭向導,人類怎麼對抗污染區的怪物?”
向導是強大的戰士?
向導是溫柔賢惠,負責照顧好哨兵們生活的花瓶不是嗎?這才是林苑的世界裡普遍的認知啊。
林苑發現,這裡是一個和自己的認知有很大區別的世界。
相比起那些從舊日時期延續下來的污染區。黃金樹污染區算是一個新誕生的污染區。誕生原因不明,隻知道它的形成到現在也不過三四百年。
但林苑感覺到三四百年前的世界,竟和如今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溫莎給林苑說瞭一個很悲傷的故事。
小時候,溫莎的傢裡很窮,弟弟妹妹又很多,母親不堪生活的重負,早早過世瞭,傢裡隻剩下一位不太管孩子死活的父親。
那時候的她每一天都在恐懼中。怕喝醉的父親動不動的拳打腳踢。更害怕住在隔壁的一位鄰居看向她的眼神。
隨著年紀的長大,那個鄰居更頻繁地來傢裡請父親喝酒,喝醉的時候打量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條盯上瞭肉的餓狼。讓她毛骨悚然。
溫莎很小心地避著這個人,卻最終沒能避開。有一次買酒回傢,還沒進傢門,就被那隻毛絨絨的手臂拖進瞭巷子裡。
她的嘴巴被捂死死住瞭,臉上挨瞭好幾個耳光。滿身酒氣的男人一邊打她一邊扯自己的皮帶。
溫莎那時候其實不相信會有人來救她的。
父親早喝得和爛泥一樣,即使沒醉,那樣的父親大概率也不會管她。
她連呼救都做不到,臉腫瞭,嘴巴被那隻腥臭的手捂住。
她隻能在自己心裡尖叫,如果思想也會被人聽見的話,那她的尖叫聲一定傳出去瞭很遠很遠。
遠到被天上的月亮聽見瞭。
那是溫莎第一次見到熏華,穿著向導軍服的少年軍官出現在骯臟的巷子裡,隻冷冷說瞭一聲“滾。”
那個在溫莎眼中像山一樣不可翻越的男人,就捂住腦袋連聲哀嚎,像被人在腦海中揍瞭一頓,眼淚鼻涕流瞭一臉,哆哆嗦嗦地滾瞭。
“雖然,後來我的日子過得還是不好。但我一直記得當初幫過我的那個人。”溫莎對林苑說。
她不小心喝得多瞭點,眼眸裡瑩瑩倒映著水光,“每次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我的心裡就會堅強一點。”
“後來呢?”林苑問她。
“後來,後來我居然在這裡看見瞭小薰。”溫莎的神色低落下來,彎彎的眼睛裡也沒有瞭笑意,
“他們說他是明月落進瞭溝渠中,但我覺得明月不論在哪裡都是月亮。像我這樣原本就活在水溝裡的老鼠,怎麼可能喜歡月亮呢。”
“我隻是想能夠幫他一點點,稍微回報當年的恩情罷瞭。”
“哎呀,你看我。”她抹瞭抹自己被酒精熏得發燙的臉,“對不起。不小心說多瞭,讓您聽這種不開心的事。要不我再給您唱首歌吧?苑苑你有沒有什麼喜歡聽的歌?”
“我喜歡你昨天晚上唱的那首歌。”
“昨天晚上?”溫莎不解地想,她記得這是自己第一次給林苑唱歌。
大概大傢都喝多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