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有一扇小小的窗,窗邊靜靜地坐著一具死去的屍體。
林苑走進屋子,走到瞭那具屍體的面前,
熟悉的少女低垂著頭坐著,臉色蒼白,雙目灰敗,生機全無。
林苑看見過她死亡的過程。在那個薰華不支病倒的暗夜,她用一把刀殺死瞭闖入房中惡徒。
用自己全身的勇氣,守護著自己心中的明月。獻祭瞭自己年輕的生命。
林苑在屍體的面前蹲下,看著她低垂的眼睫,伸手觸碰她冰冷的臉,輕輕喚瞭一聲。
“溫莎。”
死去的屍體突然睜開瞭眼睛,伸手捉住瞭林苑的手腕。
“苑苑小姐。”溫莎的屍體看著林苑,聲音冰冷又暗啞,眼眸漆黑而空洞。
林苑揮開她的手,飛快向後退。
溫莎那雙失去瞭焦距的瞳孔中,浮現出瞭無數金色的絲線,像有什麼東西,寄生在這具失去瞭靈魂的軀殼中。
“活著太卑微瞭,痛苦永無止境。”
溫莎冷冰冰地說著話,緩緩站起身,披散著長發,一隻手舉起一柄小刀,向林苑的頭臉紮來。
林苑雙手死死抓住她持刀的手,溫莎的眉目陰冷,力氣大得嚇人。
兩個人一起滾到瞭地上。
那柄小小的水果刀上,不知道沾著誰的血,幾乎就抵在林苑的眼睛前。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死去的?那些人一下一下打瞭我很久。你知道不知道他們後來是怎麼對待小薰?”
溫莎壓著林苑,冰冷的手指握著刀,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林苑,那鮮血淋漓的刀尖一點一點往前遞,
“這是一個沒有光的世界,活著太痛苦瞭。你也一樣,是一個可憐的人,不如讓我幫幫你,結束你的痛苦。”
有很多古怪的聲音在四面響起。
那些聲音很雜亂,意義不明,循環往復,擾亂著林苑抵抗的意識。
活著多麼痛苦,不如選擇沉睡。
這是個黑暗的世界,沒有一線光明。
哪怕是朋友,終有相互傷害的一日。
人類的歸途隻有死亡。可憐又卑微。
放棄掙紮吧,歸入我們的懷抱。
痛苦隻會是短短的一瞬,終將得到永恒的快樂。
……
“雖然是很辛苦,可是我還是想活下去。”林苑躺在地上,雙手努力抗拒著溫莎的刀刃,不聽那些呢喃在耳畔的話語,雙眼隻看著自己那位死去的朋友,
“你也曾經渴望活著,努力想讓小薰活下去。你曾經相信這世界還有光,至今還堅信著,你不記得瞭嗎?”
面目陰森的溫莎愣住瞭,她盯著林苑,盤佈在瞳孔中金色絲線開始混亂,掙紮。
林苑看著她,伸出手指輕輕點在她的眉心。
觸手們湧出地面,一層一層湧上來,斷絕瞭外界的一切,將兩個女孩護在層層疊疊的中心。
最終,溫莎眼底深處,那些頑固的金色絲線,極其不甘地像潮水一般地退去。
“苑苑小姐?”溫莎仿佛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輕聲呢喃瞭一句。
那聲音很溫柔,和林苑從前聽過的一樣。
溫莎手中那把帶血的刀不見瞭。她伸出雙手輕輕握住瞭林苑的手。
就像是當初,兩個女孩在小小的的屋子裡,握住彼此的雙手,一瞬間就理解瞭對方的想法和想要做的事。
溫莎拉著林苑的手往外跑,她知道林苑要去哪裡,要做什麼事。
“苑苑,我很高興你回來救我們。”
她的手冷得像一塊冰,沒有一絲體溫。她跑得非常快,像是認識這裡所有的路,帶著林苑一路飛奔。
四周的畫面光怪陸離,道路時而扭曲,時而昏暗,有時像浮在水面的薄冰,有時像無處可走的荊棘森林。
但溫莎拉住她的手,領著她的路,林苑的腳每一下都踩到瞭實地。
“苑苑,你能不能幫幫小薰?”溫莎的聲音很溫柔,帶著一點點悲傷,向著身邊的朋友懇求,“帶他離開,或是幫他解脫。他已經快承受不住瞭。”
林苑看著身邊奔跑的女孩,女孩的身體在奔跑中潰敗,那具歷盡瞭漫長歲月的屍體,隨著奔跑一路掉落消散。
但她的臉上帶著笑。不像是一個死去的人,像是一個在月光中奔跑著的少女。
林苑就說,“好。”
溫莎露出瞭燦爛的笑,她一路笑著飛奔,雙腿不見瞭,身軀不見瞭,最後她把掛在自己脖頸上的那條石頭項鏈摘瞭下來,戴在瞭林苑的脖子上。
“我先走瞭,苑苑。”她的雙手繞著林苑的肩頭,僅餘的身軀飛瞭起來,像是燃燒殆盡的薪火中飄升起瞭星星點點的灰燼。
最後,她用額頭貼瞭貼林苑的臉,“不用為我難過,希望你們過得幸福,活在光明裡。”
溫莎不見瞭,黑暗的世界裡響著她的歌聲。
那首林苑聽過的,屬於老鼠的歡快歌謠。
林苑在歌聲裡飛奔,胸前的吊墜飛揚起來,指路似地引導著她的方向。
於是她看見瞭深淵,看見瞭深淵中那棵金色大樹。
那裡幾乎像是一個巢穴,像是什麼東西的卵。暗紅色的血管交織盤佈,伴隨著巨大的心跳聲一下下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