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木盒上,那曾經出現過黃金樹虛影的凹槽裡,被放進瞭一枚金色的心形吊墜。
林苑的手指剛剛離開,那枚黃金的心便溶成瞭液態。
金色的溶液流轉,在林苑的眼前紋絲合縫地填滿瞭小小的凹槽。
黃金樹的虛影再一次浮現,浮現在填充滿金色溶液的木盒上方。
微型的黃金樹幹緩緩轉動,黃金的樹枝,黃金的葉片在空中搖擺,彼此輕輕碰撞,發出動聽的聲響,好像溫莎在唱著那首歡快的歌謠。
金色的寶石嵌入凹槽,紋絲合縫,金黃的脈絡開始在木盒上蔓延,像畫出地圖一般,從金光璀璨的黃金樹下,沿著木盒上的紋理流向下一處空缺瞭寶石的位置。
在那裡,金色的熒光點燃瞭空缺瞭凹槽,凹槽的上方浮現出一隻單獨的眼睛,那眼睛茫然睜在空中,眼眸一片灰敗,仿佛瞎瞭一般,緩緩在空中流下一道血淚。
那個眼睛的虛影,代表著一處新的污染區。
盲目之眼。
林苑看瞭那枚眼睛的圖案很久,一時間想不明白它代表的具體區域。
她把金色的吊墜取回來,那金色的溶液再次變形,又恢復瞭心形的模樣,被戴在瞭林苑的脖子上。
林苑躺回床上,手指輕輕摸著胸前的吊墜,閉上瞭眼睛。
想起瞭黃金樹污染區中見到的一切。
古怪的牛頭人,豬臉的屠夫,巨大的孢子。
將人類囚禁在鐵籠中下蛋的養殖場,循環反復瞭四百年的玫瑰營,洞穴中猩紅蠕動的巨卵,被洞穿瞭腹部的自己……
那些至暗的畫面在腦海中慢慢沉淀。像是一場已經過去瞭許久的噩夢。
歷經瞭那樣死亡的體驗,血液的大量流逝,身體變冷,靈魂沉入瞭幽暗的深淵……她覺得自己好像變得更糟。
身體的深處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醒來,讓她覺得自己有些時候變得更加冷淡,古怪,難以控制。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變得更像一隻怪物。
但也不是全都是壞事。她經歷瞭很多,收獲瞭很多從前沒有體會過的情感。
品嘗過憤怒和不舍,也有體會到愉快和欣喜,明白瞭夥伴的可靠,也學會瞭同情受難的同胞。
這樣想想,好像自己又像是一個人類,體驗過各種七情六欲的真正血肉之軀體。
林苑摸瞭摸自己腹部曾經被洞穿的位置,把那隻小虎鯨娃娃抓過來,抱在瞭懷裡。
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升起,好像她曾經有這樣抱著一隻小虎鯨,甜甜美美地睡過一覺。
是什麼時候的事呢?林苑睜著眼睛想瞭半天,愣是沒想起來。
抱著柔軟的虎鯨躺在傢裡的床上,林苑做瞭一個夢。
在那個夢境中,到處都是猩紅搏動的血管。
她在一片幽深不見天光的地底,以觸手之身蠕動爬行。
黑暗之中,觸手們捕捉到瞭一個身軀。
那是一個人類,和她從前所知所見的人類都不同。
他分外的柔軟,散發著一種誘人的氣味,嘗起來是甜的。
金色的樹和猩紅的血管幻影似地構成零碎的畫面在眼前晃動。
這裡或許是一個幻境,不知道屬於誰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觸手捕獲,留在瞭潛意識中,出現在林苑的夢境裡,
觸手們死死纏繞住它們的獵物,不讓他掙脫。
林苑聽見一個異常古怪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片刻之後她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在說話。
“過來,”她聽見自己對那個被捕獲的獵物說話,“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她聽見觸手蠕行的水聲。獵物掙紮的喉音。
她看不見那個獵物的臉,她好像沒有眼睛。
“不要反抗,我會小心地對待你,不會把你弄疼的。”她聽見自己很高興愉悅地說。
林苑一下從睡夢中醒來,虎鯨玩偶從懷裡掉落下去。
窗外天光已經大亮,明媚的陽光照在荒草萋萋的庭院中,驅散瞭那個黏膩曖昧的夢。
林苑搓瞭搓自己的臉,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過於荒誕又具有真實感。好像是某個人在幻境中經歷的事。
她仔仔細細地想瞭想,在那個洞穴之中,她陷落進猩紅之卵制造的幻境中時,應該沒有見到這樣令人羞恥的場景。
林苑撫瞭撫胸口,幸好幸好,這隻是屬於自己一個人荒唐的夢,不會被別的其他人,比如某位哨兵看見。
那天吃過早餐,詢問瞭小鎖之後,林苑去附屬樓看望新來的園丁。
薰華被安置在一間擁有露臺,陽光非常好的屋子裡。
林苑傢的庭院內有主樓副樓兩棟樓房,擁有無數空著的屋子。隻住著三個人,空蕩蕩得很,空闊到林苑要走上許久,才走到薰華的屋子前。
被裝在箱子裡帶回傢的薰華裹著一條很大的毛毯,正蜷縮在露臺上曬太陽。
林苑陪他在露臺上坐瞭一會。
從這裡看下去,可以看見大片的庭院
天空陽光璀璨,驅使瞭連綿許久的陰鬱。
荒草叢生的庭院沐浴在明亮的陽光中,庭院裡蟲鳴鳥叫,各種野生的小動物們在草叢中鉆來鉆去。
有一隻土撥鼠從樹根下探出圓溜溜的腦袋,搓瞭搓小手,很快又消失不見。
露臺上的薰華裹著厚厚的毛毯,露出一頭銀色的短發,沐浴在明亮的太陽光中,一動不動。
毛毯下的身軀看上去恢復瞭許多,隱約重新長瞭手腳四肢。
林苑陪他坐瞭許久,看那隻小小的老鼠在地底鉆進鉆出,覺得十分有趣。
“你……不覺得我臟嗎?”毛毯下傳出一點沉沉的聲音。
“你是不是搞錯瞭。”林苑想瞭想,很確定地說,“臟的不是你,是那些人,那個世界。”
她不再說多餘的話,把那枚黃金色的項鏈拿出來,掛在窗戶上,起身離開。
純凈的金色被太陽光一照,在窗戶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