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霽忍不住轉眸去看身邊的林苑。
林苑正襟危坐,黢黑的眼珠在眼眶裡動來動去。
她是知道的!
倪霽很清楚,觸手有時候的行為林苑本人是不知情的。她的觸手太多,還各有各的自主意識。
有時林苑陷入沉睡,或者正專註戰鬥,觸手們對自己做的一些事,是不能當做林苑本人的想法來看待的。
但這一次,很顯然林苑知道,甚至有可能是她主動驅使觸手這樣做。
她,她在自己腰上掐瞭兩下?
林苑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手在他人看不見的地方,沖倪霽打瞭一句手語,
“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他們從前交流,時常在精神世界中直接溝通。速度很快,瞬息之間傳遞意志,幾乎不耽擱任何時間。
實在不行,也可以用口述。
但不知道為什麼,林苑卻選擇瞭手語這種最為緩慢的交談方式。就像時間並不緊張,一切都可以慢慢來。
就像是他從前的那些夥伴和他之間的溝通一樣。
“我和妮可一起遊戲。她也這樣,我的心情就變好瞭。”
瑩白細膩的手指在陰影中翻飛比劃,無聲而緩慢地交談。
她就是這樣敏銳又溫柔的一個人。總能在第一時間照顧到自己的情緒低落。
“你感覺好一點瞭沒有?”那隻手比劃出這句話。
倪霽垂著眼睫,凝望著躲在陰影中朝他打著手語的那雙手。
心裡想著,其實是有地方不一樣的,
如今的自己已經不像那一年那般軟弱,不會再輕易地放棄自我,擁有瞭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能堅持走下去的勇氣。
帶給他這份勇氣的人,此刻就挨著他的胳膊,坐在他的身邊。
倪霽用自己的笑容回答瞭林苑的問話。
他笑得很好看,像是那料峭的雪峰突然染上橘紅的陽光,美得令人挪不開眼睛。
滿載哨兵的運輸車駛出瞭33號污染區的范圍,將那緩緩在人間重現的城市拋在身後。
車輛開始提速,在長長的公路上飛奔。
車廂裡的一位哨兵用手肘捅瞭捅自己的同伴。
身邊的同伴抬頭,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從人群的間隙裡看見他們那位冰山一般的隊長。
倪霽隊長抱著槍,低垂下眼睫,很放松地陷入沉睡,嘴角露出一抹柔軟的笑。
戰場上的倪隊,幾乎就像是一個鐵人。基本沒有人看見過他陷入真正意義上的睡眠,他總是很警覺,似乎無時無刻都處於清醒的警戒狀態。
哪怕有一點動靜,也會讓他倏地睜開眼睛,投來銳利的視線。
什麼時候在這樣人聲鼎沸的地方,能看見他睡得這樣放松。
那樣笑著的模樣,讓他們覺得同伴說的那句話或許是真的。
倪隊正處在熱戀中呢。
倪霽在搖晃的車廂中睡著。
他經歷瞭很長時間的戰鬥,疲憊不堪。
很快還要面對京都中更為險惡的戰場。此刻急需一場徹底放松的睡眠。
隻有在某一個人身邊的時候,能得到這樣完全安心的睡眠。
那個人正好就在他的身旁。
林苑看著在自己身邊的哨兵。
他沒有像從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那樣把腦袋靠著自己睡。
隻是抱著槍,身體微微蜷縮,蜷起來的方向朝著自己這邊。
他的臉色很差,嘴角沁著血跡,衣領松開瞭,可以看見肩頭上一大片紫紅的傷痕蔓延到鎖骨。
林苑知道他有多疲憊不堪,也知道他心中壓著很多事。
但他蜷著身體,靠著車壁睡在自己身邊,還能沖自己笑。
他總是對自己笑,他笑起來的模樣,真的很好看。
睡夢中的倪霽時常手指微微抽動,想去下意識地抓住點什麼。
如果不是這麼多人看著,林苑心裡覺得應該給他一條自己的觸手,讓他抱著睡覺。
這個念頭閃過的時候,莫名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畫面。
在某個潮濕陰暗的地方,哨兵流著汗的肌膚,繃緊的肌肉,有力的手臂抱著一條黏膩的觸手。
還有黑色的魚尾在空氣中甩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