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瞭,所有人的心裡微微松瞭一口氣。
第一個抵達的是倪霽,黑色的身影掠到地堡前,確認一眼四周,伸手揭開彩石屋頂上留著的頂蓋。
雷歇爾就勢縱身躍入,長長的黃金發辮在路口一閃而末,片刻之後,深深的底部傳來他確認過安全的信號。
地平線在這一刻亮起那一點象征死亡的白點。
白茫茫的光線速度極快,晨昏線所過之處,萬物具焚,鮮花,柔草,飛蟲,瑩蟻在強烈的陽光中死去,無一幸免。
眨眼間半邊大地都白瞭,炙熱的生死線風馳電掣,一路逼近。
守在洞口的倪霽卻不見絲毫慌亂,一腳穩穩踩著打開的頂蓋,朝著林苑伸出手。
飛在空中的林苑從虎鯨背上跳下來,倪霽接住她,拉著她的手,把她丟進地堡中——這是最快的方式。
妮可略微猶豫一秒,也閉著眼睛跳下來,被接住瞭,直接丟進去。
雲洛和杜圓圓跟著接二連三往下。
跳下去的時候,杜圓圓抬頭看瞭一眼,倪霽高瘦影子還站立在洞口,正拔出腰部的長刀。
一隻畸變生物被晨昏線追著從遠處狂奔而來。
擁有種族天賦,速度極快,強大的危機感逼得它兇性大發,一路揚起塵土花瓣,銳利的鐮刀迅猛交錯,斬向站立在逃生洞口的人類。
透過視線狹窄的天井,杜圓圓看見瞭倪霽血色的刀光,那一刀揮出,在漫天星鬥和花瓣中抹出一道血紅。
血點染在通道口,倪霽黑色的靴子還穩穩站在那裡。
杜圓圓在心裡悄悄罵瞭一聲,算是對倪霽服氣瞭。
哨兵們各有各的高傲,隻對真正的強者心服。
倪霽是第一次加入他們的隊伍,之前甚至和大傢都不太熟悉。
但一個戰士是否真的強大,是否穩重可靠,不是演武場上能比出來的,隻有在戰場才能見真章。
臨危的時候不能亂,忙亂的時刻必須細。
沖鋒的時他在最前,撤退的時他把斷後的責任擔在肩頭。
默契的配合,強大的全局觀念,是一個戰場上所有人都願意依靠的夥伴。
難怪苑苑天天看個人終端,等著他一起來。
倪霽站在入口,最後環顧四周。
確保在自己進入的那一刻不再會有什麼東西突然竄出來,破壞安全門的閉合。這才縱身跳進地堡,抬手閉合上頂蓋。
虎鯨在外遊走一圈,太陽光線照到的前一秒才隱去巨大的身影。
滾燙的熱潮從頭頂襲過。
昏暗的地下室中,幾個人聽得見夥伴們的心跳和呼吸。
在這詭異的地方邁出的第一步,他們算是勉強安全瞭。
外面是酷熱的地獄,這避難用的小小地堡卻挖得很巧妙。
待在最底下,既不覺憋悶,也不覺得太熱。
隻是這裡沒有水,攜帶的口糧也要省著吃。所有人便不再活動,坐在地上,靠著冰涼的墻壁養神。
這一靜下來,昏暗的地堡就顯得格外寂靜。地表上好像有什麼東西著瞭火,細碎的草木燃燒聲隱隱傳進陰涼的地底。
妮可就忍不住又想起瞭佩恩,那雙有著綠寶石一般眼睛的……畸變種。
剛剛才認識,那麼快就死去瞭。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路上總想著他。
畸變種本來是人類最大的仇敵,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對象。第一次在那艘飛艇上遇到人頭型的畸變生物時,她曾經覺得畸變種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怪物。
但她們促膝長談,共賞曲樂,那是一位彬彬有禮,目光溫柔的少年,眼中閃爍著對未知世界的渴望。
明明是一個和自己一樣,有血有肉,有情感的生命。實在沒有辦法隻將他單純地當做怪物看待。
妮可閉上眼睛,靠著墻壁輕輕哼起那首《魔王》,歌聲中有一位少年,臨死前為瞭自己的命運不甘地掙紮。
婚宴上刺鼻的血腥味好像還停留在鼻腔。
食龐的種族特性如此血腥,將那個溫柔的少年活生生地啃食吞噬。
妮可是一個很感性的向導,這樣的事讓她想哭。
但大傢都沒有哭,坐在自己身邊的林苑也沒有,於是她也不想露瞭怯,緊緊閉著眼睛,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她很佩服林苑,為什麼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林苑就能那麼沉穩冷靜。
不論什麼時候苑苑都是那樣冷靜。遇到那般難過的事,她依舊能夠這樣平靜鎮定地面對。比自己成熟地太多瞭。
真是令人羨慕。
一隻小小的手伸過來,握住瞭她的手。
妮可睜開淚眼婆娑的眼睛,轉頭看林苑。
林苑和她並肩坐在角落裡,瓷白的小臉沒有什麼表情,雙眸黝黑無光。
“其實我也想哭的,隻是我還沒學會怎麼哭。”林苑這樣說。
其實我也羨慕你。我也想學會哭泣學會悲傷,學會怎麼去愛一個人。
兩人面面相覷,一個滿臉是淚,一個面無表情。
地堡中的哨兵們都沒能忍住,抬起眼看她們。
兩個向導,都傷心瞭。向導本是溫柔細膩的人。苑苑和妮可都是。
倪霽坐得很遠,捋著一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摘來草葉,正編著一隻螳螂,修長的手指頓瞭頓,抬頭看瞭林苑一眼。
他知道的,林苑其實並不像她自己認為的那樣冰冷。
她的心很暖,甚至能憐憫並非自己同族的異類。
心很暖,手也很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林苑坐在角落裡,瓷白的手指交錯在膝頭,燭火下的肌膚鍍瞭一層光潔的釉色,瓊玉一般。
和在自己夢中的時候一模一樣。
在經歷過那個隻有他們兩人的小小雜物間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