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薑輕魚想瞭無數種可能,也萬萬沒有想到永和帝召她過來的第一句,竟會是這句話。
他知道瞭她能活下來是因為相爺?
很快薑輕魚就否認瞭這個猜測,若陛下真的知道相爺是巫族人,就不必特意找她過來試探瞭。
於是薑輕魚也絲毫不留半點痕跡,沒有任何緊張的開口發出疑問:“陛下何出此言?我們幾人於爆炸中九死一生,雖說白姑娘是出自相府的情面幫忙,但也不至於是相爺的功勞我們才能挺過此次危機吧?”
裝傻充愣,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皇帝默而不語,隻是讓薑輕魚坐下。
他拿起旁邊的茶,給薑輕魚送瞭一杯到身前,自己又品瞭起來。
“原來朕的女爵也不知道發生瞭什麼,朕還以為有什麼趣聞的,畢竟在那樣的爆炸中也能存活三人,屬實奇跡,朕險些以為你們是神仙下凡,正打算將你們供起來呢。”
他開瞭玩笑,然而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但薑輕魚還是笑瞭,皇帝要她笑,她豈能不笑?
她道:“陛下此話實在有趣,或許真的有神仙吧,否則輕魚也不可能自小就有那般非凡的氣運,能得陛下青睞瞭。”
她這話也漂亮,一切全用運氣糊弄過去。
接下來皇帝又試探瞭好幾句,薑輕魚也摸清楚瞭,陛下確實對相爺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於是也就更放心的開始胡謅。
想從她這兒打探消息?那可不行。
兩人一來二去,幾個回合下來也覺得無趣,便換瞭話題。
薑輕魚反問:“莫非陛下今日大費周折差輕魚前來面聖,就是為瞭說別人?”
永和帝道:“自然不是,隻是朕比較好奇罷瞭,前幾日政務繁忙,朕都沒辦法好好與你說說話,關心關心朕的功臣,輕魚不會怪朕吧?”
薑輕魚巴不得他別沾邊,可話到嘴邊也隻能低著頭故作片刻沉默,而後拉著嘴角苦笑一聲:“怪又如何,不怪又如何?陛下若是有話,若是把輕魚當做自己人,不妨有話直說。”
那他就直說瞭。
皇帝站起身從一旁的櫃子裡取出一封信件,放到瞭桌面上,推到瞭薑輕魚面前。
薑輕魚看到信封上寫著的“秦”字,便升上來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她瞇瞭瞇眼問:“這是?”
皇帝:“就在前不久,你們尚在昏迷時,秦北王向朕通瞭幾封信,我們兄弟二人許久未聯系,此番於信中交談甚歡,他也多次表明對輕魚你感興趣,還想……邀你前去秦王府一聚呢。”
說到這裡的時候,薑輕魚臉色都變瞭,她抬眸看向陛下那滿是愉悅與慈愛的眼神,更是連皮笑肉不笑都得強撐著瞭。
難怪今日如此費功夫的請她過來,原來是根本不打算裝下去瞭。
薑輕魚看著對方推來的那張請帖,隻覺背後壓力暴增,就連心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撲通,撲通——
秦王對她感興趣?秦王當然對她感興趣!
若不是她,秦王早在一個月前就能趁機發起兵變,而不至於被當做一把刀丟出去!
秦王何止是對她感興趣……簡直將她千刀萬剮的心都有。
隻是她遠在京城,皇城腳下有人庇護,而今……陛下是要把她推出去。
那簡直就是送死!
薑輕魚手上接過那張請帖,當著陛下的面拆開看瞭兩眼,請帖中點名道姓要她參加一周之後秦王府專門為她而設下的宴會。
為她專門而設。
這完全就是鴻門宴!
這幾乎是把要把她留在北縣的話放在瞭明面上。
薑輕魚收起請帖,退還回去:“陛下,秦王殿下盛情難卻,隻是輕魚近況你也知曉,而北縣路途遙遠……隻怕輕魚不能赴約。”
可剛等她說完這句話,就感覺到一道極為威嚴的雙眼註視在瞭她身上。
那雙眼睛裡的愉悅肉眼可見的褪去,目光變得極為深邃,竟看不透他的情緒。
無形的力量似是千斤壓頂,就這麼突然的降臨在薑輕魚的後背,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那位好說話的皇帝變瞭一副面孔,讓薑輕魚錯覺天都陰沉瞭不少。
永和帝:
“子爵,朕希望你好好考慮這件事。”
“近幾年,大易與日不落城對大幽虎視眈眈,此番輪番連續進攻我大幽,敵方似乎對我方情報瞭如指掌,若非子爵前段時間挺身而出出謀劃策,大幽恐怕要淪陷幾地。”
“可朕越發好奇,為何子爵會對敵人瞭如指掌?對我方更是一清二楚……就連朕都不知道的北縣軍情都如此瞭解,朕一開口,北縣幾千兵力說出就出,規模都快要趕上中央軍瞭。”
“朕很好奇,子爵你為何什麼都瞭如指掌,難道就因為……你是負責與大易,日不落城外交事務的禮部侍郎之女?”
大幽國內十三郡,七十四縣綜合下來,全國兵力總共有二十萬左右。
中央軍的軍力獨占三萬,但行軍打仗不可能一股腦就把所有底牌交瞭出去。
譬如中央軍三萬軍力,初步隻出八千軍力。
換做其他郡,一次能出兩千人就極為不錯,可上一次作戰……秦北郡一個郡就支出去六千兵力。
也就證明……秦北郡背後的兵力,少說一萬以上。
根據大幽的律法,這明顯已經算是暗養私兵、
養私兵,這是謀反的大罪,隻要定罪,秦王必死無疑。
陛下原本可能可以查出來,可薑輕魚的出現卻算是打草驚蛇,讓對方出兵的同時又有足夠的時間轉移兵力,讓陛下獲得削弱對方戰力的機會的同時……還讓秦王的秘密被揭穿。
陛下原本還要恐慌秦王破罐子破摔,所以才視而不見。
薑輕魚的出現打破瞭這一切,他清楚薑輕魚忌憚什麼,需要什麼……於是允諾瞭薑傢的清白,承諾瞭薑輕魚權利與地位。
可薑輕魚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陛下遞給她的這一顆果實,飽含劇毒!
因為薑輕魚手上根本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證明,她父親是無辜的。
隻是因為謀反沒有爆發,陛下無需表態殺人,並且成功將秦王的註意力集中到瞭她的身上。
但……隻要陛下想要追究,薑傢仍然必死無疑!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薑輕魚一直被勝利的果實蒙蔽瞭,即使是深知陛下對自己產生懷疑,也萬萬沒想過這是陛下早就佈的一個死局!
他知道秦王圖謀不軌,也知道她爹是被誣陷的。
可那又如何?
清白,真相……那不是帝王需要考慮的。
承諾?他允瞭薑傢當下的清白,可那也隻是他允諾的……隻要他想,這張牌永遠是按死薑輕魚的底牌!
這一刻,薑輕魚的整張臉都發白瞭。
而陛下還是那張平易近人的表情,隻是笑中滲著毒,像無數藤蔓攀上瞭薑輕魚的全身,令她不得動彈,呼吸也隨之麻痹。
他逼她入局,他說:
“薑輕魚,莫非你一直認為……朕就什麼都不知道嗎?”
“你是朕的子爵,朕要你做一把刀,你就隻能做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