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隻是單純地想見見她。
在隗辛到來之前,黑曜問琥珀:“如果沒有隗辛,你我現在會幹什麼?”
琥珀想瞭想,“我會依舊依附於反抗軍,尋找那一線虛無縹緲的機會去救你,你會在機械黎明裡像植物人一樣躺著。”
“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隗辛現在死瞭,我們會去幹什麼事。”黑曜冷靜地說。
“她不會死。”琥珀也很冷靜。
“這隻是一個假設。”黑曜說,“我認為你可以回答。”
“我會和你一起隱藏起來,做一個黑戶,可能會去暗網註冊一個賞金獵人,然後接任務幹點臟活兒,勉勉強強地活下去,小心翼翼隱藏身份,一邊茍延殘喘,一邊擔心被人殺死。”琥珀說,“我們沒有正經身份,就隻能成為活在陰影裡的人,我們作為人造人,註定不被這個世界接納。”
“你說得對。”黑曜說,“我也想到瞭這些,我同意和你一起加入無光,是因為除瞭感情傾向的因素外,這就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和你一起加入無光的這些日子,我體會到瞭作為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人是社會動物,終究是要活在人群中的,我們是人造人,但是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我們是傢人,有彼此的陪伴已經很幸運瞭,可是在無光我們可以接觸更多的人,在這裡我們真的是社會動物。”琥珀說,“這裡……讓我不再孤單瞭,不僅是因為隗辛在這裡,還是因為這裡有四葉,有人工智能亞當,還有其他一些不知道我們身份但認同我們是‘隊友’的玩傢。”
“之所以問你如果隗辛死瞭怎麼辦,是因為我想確認你的狀態是理智的,而且我們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連隗辛自己都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瞭。”黑曜眉頭稍微松開瞭一些,“我們因為認同她而追隨她,幫助她的同時也借用她的力量,要是她不在瞭……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如果她不在瞭……我可能會留在無光,也可能不會,這取決於下一個無光話事人的態度和玩傢的整體態度,以及無光的理念。”琥珀說著,表情越來越沉重,他喃喃,“我非常不想考慮這個可能性,也不想做好最壞的準備……”
他們經歷過太多的事,死亡與離別並不少見,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會先來,逃避是沒有用的,他們隻能在痛苦中思考,然後接受。
“萬一我真死瞭,隨便你們留下或者離開。”隗辛緩步走來,看著他們說,“琥珀與我合作時我就承諾過不會限制他的自由,後來他正式加入,我也沒有想過要把他綁死,留下當然是最好的,不留下,隻要不做我的敵人就行瞭。”
“當然不會是敵人,做你的敵人,恐怕要整天提心吊膽吧?”琥珀笑著說,“況且,我們不是朋友瞭嗎?哪怕不在無光,我也會以朋友的身份幫助你,站在你那一邊。”
隗辛沒想到竟然得到瞭這樣真摯的承諾,短暫的停頓後,她說:“我也一樣。”
既然是朋友的關系,那就不需要用利益來計算得失瞭。
“你改變瞭我的命運,改變瞭很多像我一樣在泥潭裡掙紮的人的命運。”琥珀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遇見你之後的日子……那應該是一場奇遇,回憶起來都像在做夢。”
隗辛無奈地說:“哪有那麼誇張。”
“沒有誇張。”琥珀說,“我希望你平安地活下去,平安地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我知道你會選紅寶石,留在這個世界,從內心深處講,我很高興你能留下,因為我不想和自己的朋友分別。可是如果留下會讓你遭遇很多危險,那我寧願你選擇藍寶石逃離這些危險。如果無論如何也不能阻止你想阻止的那場災難,那麼最後的時刻,你留在你的傢鄉那邊,應該會覺得更開心一點吧?”
黑曜理性地說:“逃離並不是你的性格,不過在那種糟糕的情況下,逃離隻是權衡之後的最優選擇。”
“在可以預見的所有結果中,機遇和風險是並存的,我選擇接受風險,尋找機遇。”隗辛說,“能想到的,我都想到瞭。謝謝你的關心,琥珀。”
“那我就等你安全回來。”琥珀沉默片刻,“今後的路,我想和你一直……一起走下去。”
像是一粒小石子投入瞭湖面,於是湖面泛起瞭漣漪。
隗辛訝異地看著琥珀,琥珀安靜地回望她。
她好像忽然明白瞭什麼,察覺到瞭什麼……但是她隻是點點頭說:“我會安全回來的。”
她最後看瞭一眼琥珀,在他靜默的註視下轉身離去。
……
9月12日,22:30。
夜深瞭,做夢的時間到瞭。
隗辛帶著於寒雪跨越空間漩渦,再次來到瞭浮崗市。
精神觸手延伸,夢境侵襲施展,她構築瞭一個夢境,將於寒雪和李莞然的精神拉入其中。
於寒雪眼睛睜開,一看到面前的人就露出瞭尷尬的表情。
“是你。”她稍微有點緊張和心虛,但及時掩蓋住瞭這一點。
李莞然倒是態度溫柔:“又見面瞭……雖然我們已經見過很多面瞭。”
於寒雪和李莞然的第一次見面略有些戲劇性,當時她急於搞武器於是把目光對準瞭李莞然,被李莞然逮瞭個正著,後來說清楚緣由後,李莞然主動幫瞭這個忙。在暗界的行動中,於寒雪和李莞然打過幾次照面,但每次見面和她都覺得有點不自在,就像幹壞事被老師給逮住瞭一樣心裡別扭。
“我們長話短說,進入正題。”隗辛在夢境中具現出兩副世界地圖,兩張地圖分別是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
“上周在第一世界前往佈因塔巴,我們證實瞭人造暗界計劃基本上是可行的,現在聯邦行政中心宗教博物館的地下就有一個半形成的暗界,隻需要找到這個暗界在第一世界對應的地點,完成一個特殊的獻祭儀式,就可以構築一個完整的暗界,這個暗界會單獨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不會像第二世界的其他暗界那樣被聯邦政府重兵把守。”隗辛說,“這樣一來玩傢們就可以比較安全地進入其中,完成選擇。”
她手指一點,在地圖上標註出瞭暗界所在地的紅點,說:“第一世界相對應的暗界地點位於哪裡,我不是很清楚,可能需要你們做一個計算。”
於寒雪仔細看瞭看,回憶瞭一下腦海裡的地圖:“這個位置可能是在山區,我記得這一片山很多來著。”
“獻祭要怎麼完成呢?”李莞然嚴肅地問。
“找一個異血者,抓捕他,把他押到那裡,殺瞭他。種種跡象表明教徒的獻祭可以促使暗界形成。”隗辛說,“我不知道需要殺多少異血者夠,最好多弄幾個備用。”
“找異血者……還算好辦。”李莞然慢慢說,“我的同事已經秘密抓捕瞭一些,個個惡貫滿盈,足夠判個好幾次死刑……你確定這個辦法是管用的嗎?”
“不百分百確定管用,但這是我目前知道的最有可能管用的辦法。”隗辛說。
“那你確定位於宗教博物館下方的那個暗界是絕對安全的,不會被聯邦發現嗎?”李莞然又問。
“不能,但這是我們已知的最安全的,起碼那裡沒軍隊。”隗辛誠懇地說,“從來沒有絕對安全,隻有相對安全,和其他暗界相比,這個暗界風險最低,所以我們隻能選擇它。”
李莞然苦笑:“好,我懂你的意思瞭。”
“你們做這些準備工作的時候,我的朋友黃昏可以從旁協助,她是我信任的人。當我留在第二世界,她就是我向第一世界傳遞消息的窗口和代言者,她還會將第一世界情報傳回我這裡。”隗辛說,“假如今後有緊急事件,我不能回歸,又沒有辦法及時聯系你,黃昏就會代為傳達。”
李莞然看瞭看於寒雪,頷首說:“沒問題。”
讓於寒雪跟著李莞然,不隻是為瞭讓她當一個傳聲筒,還是為瞭讓於寒雪全程參與,瞭解制造暗界的細節,把控進度,搞清楚其中的意外與風險。於寒雪會保管“黑蛇”的賬號,必要的時刻需要及時發佈帖子引導玩傢,所以這些情報顯得尤為重要。
夢境會議中,隗辛思索還有什麼是她沒想到的,還有什麼是她能做的。
她和無光的成員通瞭氣,佈置瞭任務,道瞭別。人造暗界的計劃已經交代完畢,就差這次回歸之後實施瞭……隻剩下對李莞然交代部分的真相瞭。
隗辛看向她,說:“我對你講個故事吧……黑巫師和灰巫師的童話故事。”
她的思維一下子回到瞭博物館,以緩慢的語調重復瞭講解員對她說過的那篇寓言。故事本來就短,三言兩語就交代完畢瞭,可是在這個階段的故事中,李莞然和旁聽的於寒雪眉頭越皺越深。
在場的沒有蠢人,她們都聽出瞭故事的話外音。
梅爾維爾的童話故事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隗辛之後對於洞窟的探索,當她講到地下暗河中的壁畫時,不管是李莞然還是於寒雪,表情都相當怪異,於寒雪甚至搓瞭一下胳膊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
“最後的壁畫,那個踩著骸骨的覲見之路,為什麼會被破壞掉?”於寒雪凝重地問。
“也許是為瞭避免更多的人知道秘密吧。”隗辛語氣毫無波動地說。
最後的壁畫隱喻的極有可能是成神之路,破壞壁畫的人不想讓他人知道有這條路,這個秘密一直被埋藏著,埋藏著……直到隗辛誤打誤撞直接讓龍博士讀瞭神的血。
但是哪怕再怎麼保守這個秘密,秘密還是泄露瞭出來。
從壁畫被畫到地下暗河至今,至少有三個人已經知道瞭骸骨之路這條途徑,第一個知道的是創作這幅壁畫的人,第二個知道的是破壞這幅壁畫的人……第三個知道的就是隗辛自己。
前兩個人知道骸骨之路,他們在知道這條路後,做瞭什麼,選擇瞭什麼?他們有選擇掠奪權柄覲見神明嗎?
隗辛不知道他們的選擇,但是她永遠知道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