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冷的風穿堂而過,將原本火炕帶出來的溫度盡數驅散,屋內幾乎滴水成冰,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血和內臟碎肉已經凍成瞭冰碴子,一眼過去反射著暗沉的光。
林渡瞇起眼睛,神識外放至整個屋子之內,感受著殘留的妖力殘餘。
靈力殘留並不算太大,住在裡頭的似乎是個尚未入道的凡人,不需要太大的妖力,就足以輕松傷人。
但住在山村裡的村民通常都會在傢門上貼上從城中買來的靈符用於震懾驅趕冬日下山的妖獸,按常理來講,門窗之上會留下巨大的妖力殘留。
可這屋子裡的妖力殘留隻在屋內。
這就怪瞭。
林渡皺起眉頭,看著跟著進來的晏青,輕輕搖瞭搖頭。
晏青沉吟片刻,“碎成這樣的確不可能有救瞭。”
林渡:……
她深吸瞭一口氣,“我的意思是,現場不對勁,有蹊蹺。”
身為無上宗的弟子,除卻平日裡的修煉、體術、心經這類增長實力的功課之外,還有各種零碎修真界生存技能知識。
比如,勘測妖氣,判斷妖力和各種妖獸的特征。
“……這妖不掉毛啊。”林渡在屋子裡轉瞭一圈。
可在北地的妖獸,本就寒冷,不長毛的妖獸早該冬眠瞭才是。
晏青試探著開口,“小師叔的意思是,這妖或許是外來的?”
林渡搖瞭搖頭,手上拿著羅盤,走到瞭大開的窗戶面前,“我不知道。”
“這傢似乎沒有貼任何驅趕妖獸的靈符。”
晏青四下看瞭一會兒,“可是不對啊,每到冬季,無上宗會給周圍的深山村民免費發放一個有高階修士威壓的靈符作為震懾。”
通常有那個靈符,至少屋內妖獸是不敢闖的,隻敢禍禍門外的牛羊。
窗外似乎有妖獸來過的腳印,但被淺淡的雪覆蓋。
林渡扣瞭扣有些潦草的窗框,忽然看到檢測妖氣的羅盤轉動瞭起來瞭。
“晏青!”
隻有活妖才會讓這枚銅針浮得這麼高。
蒼袍少年一手按著窗臺,飛身躍瞭出去,身背玄鐵大刀的頎長少年緊隨其後。
兩個人在雪地上飛速低掠,晏青一面跑一面手向背後,拔出瞭背後的大刀。
林渡手中的羅盤懸浮的銅針,那尖尖一角直沖西北方。
西北是這村子的邊緣,靠近山的地方。
妖力殘餘大約不足半個時辰,或許就在他們接到宗門召令不久。
林渡腦子裡飛速思考著,腰牌的弟子令白光忽現,她隨手摘下腰牌,“講。”
“小師叔,吃牛的,很可能是一頭開智期七階的金絲虎。”墨麟的聲音穩穩地傳瞭出來。
開智期七階的實力,基本相當於人修琴心境大圓滿,也就是林渡的境界,但妖獸攻擊力更強,小師叔並不擅長戰鬥。
“若小師叔查到妖獸的蹤跡,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我懷疑那妖獸下山狩獵那頭少說三百斤的牛,是因為還有幼崽需要哺育。”
尋常單隻金絲虎不至於將那麼重的靈牛吃得隻剩下骨頭架子。
惹怒一隻有孩子的金絲虎,必定十分棘手。
“晚瞭。”林渡抬眸。
墨麟在風的呼嘯中聽到瞭一個短句,不確定林渡說的是什麼,又問瞭一遍,“小師叔?你說什麼?”
“我說,晚瞭。”
手中的羅盤不斷震顫,昭示著那東西已經近在眼前,林渡將弟子令牌順手揣進懷裡,一手祭出浮生扇,運足靈力,一扇揮出。
白色靈光化作一道冰刃,因為極高的速度在風中發出一聲銳利哨聲,接著擦過一根粗壯的樹幹,帶起一片被卷起的雪花。
此刻兩人都看清瞭那樹下滾瞭一身雪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一隻碩大的金絲虎,雙目泛著兇悍逼人的光,它怒吼一聲,樹上的積雪被震得簌簌落下,連帶著周圍的樹葉都在輕顫。
林渡及時用靈力封住瞭自己的聽覺,妖獸金絲虎的虎嘯帶有對神魂的攻擊性,雖然現在境界不高,傷害不大,但也有很強的影響。
晏青晚瞭一步,腦瓜子被震得嗡嗡的,出刀的手也慢瞭一步。
他高喊道,“小師叔!放著我來!!”
那隻猛虎已經躍出,渾身肌肉緊繃,直奔林渡而來。
“你來個錘子你來。”林渡又揮出一扇,勉強用凍結的霜限制瞭一些空中躍出的猛虎的速度。
但那隻能延緩幾息,很快猛虎就帶著一身的冰霜俯沖下來。
林渡瞇起眼睛,果然還是妖獸皮糙肉厚啊。
但很快她發現瞭不對,“晏青!搖人!這虎妖暴走瞭!!!”
她這些時日跟閻野試過瞭浮生扇,同等階之下不可能有凍不住的。
虎身上爆發出巨大的妖力,細碎的冰霜飛入空中,在雪光裡折射出刺目的眩光,冰霜封不住猛虎,甚至被迅速掙開,隻有一種可能性。
虎妖暴走瞭。
剛烈的刀氣橫在瞭林渡面前,緊接著暗青色的大刀帶著氣勢自下而上斜劈上來,逼得虎妖後退瞭幾步。
林渡罵瞭一句,忘瞭現在他們都封閉瞭聽覺,自己飛速後撤,拿起瞭弟子令牌。
四個新弟子之中林渡修為最高,晏青還隻是琴心境中期。
她飛速地喊瞭人,接著迅速躍至一旁,向晏青傳瞭一道神識傳音,“給我壓制住一會兒,能拖多久拖多久,拖不住就撤。”
方才雄心壯志要打虎的人此刻已經被接連三道帶著兇悍妖氣的俯沖和撲咬逼得邊走邊退。
晏青聽瞭神識傳音,清雋的臉上鄭重一肅,口中還在絮絮叨叨講道理,“不是虎兄,幹什麼一見面就動粗?不考慮坐下來好好聊聊?”
“你想要什麼直說啊是不是,何必動粗呢?”
“我們修士肉少骨頭多,不好吃啊虎兄。”
“有道是虎為百獸尊,什麼事兒能讓虎兄您如此動怒啊?”
他口中說著話,大刀卻在空中不斷格擋著虎爪的剛猛攻擊。
銳利的妖力擦過厚重的鋼刀,濺出一片火星子,繼而爪子狠狠碰上瞭刀面,爪子泛著金光質感接近於鋼鐵,刮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晏青並未退卻,穩穩地站在原地,抬手寬袖微微鼓脹,橫著寬刀,穩穩抵住瞭那撲抓過來的虎。
“小師叔!我最多再撐七息!!!”
一人一虎一個橫刀直立,一個前肢立起,隔著一把玄青刀背,四目相對。
虎目熊熊帶著嗜人的威懾,本是寬厚的書生意氣此刻卻毫不避讓。
“虎兄,你要這樣談談?那也可以。”
一旁飛速佈陣的林渡扔下最後一塊靈石,合攏的折扇向下重重戳地,靈力順著扇頂迅速灌入陣中,眨眼雪地裡浮起不明顯的靈光,形成一道繁復的陣紋。
她抬起眼,看向那藍衫佈袍底因為支撐不住微微顫抖的少年。
沉穩清淺的聲音傳入晏青的神識之中,“好瞭,放心撤。”
晏青手一軟,接著就這虎撲向自己的力量迅速後撤,腳在雪地裡蹭出厚重兩條深坑。
淺埋於雪地裡的白色靈力倏然拔地而起,盤旋流竄,形成一道蓋頂的靈力牢籠,外壁恰好卡在晏青的腳尖之前。
那猛虎重重撞上瞭靈力壁壘,被陣法的靈力重重反彈出去,哀嚎一聲,甩在瞭地上。
晏青一屁股摔在瞭地上,偏頭看瞭一眼依舊風度翩翩的小師叔。
“我就說,讀書人就不該拿刀,拿個扇子才對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