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前二十七年,白牧星一直堅定地認為自己是一個beta。
這很正常,畢竟絕大部分人在十六歲以前就會完成分化,帝國有記錄以來最晚的分化年齡也隻到二十一歲。
白牧星一直長到二十七歲還沒有分化成alpha或者Omega的征兆,理所當然是個beta。
他沒什麼感覺,倒是他身邊的人對此表現得比較遺憾。
“學長好厲害,機甲實踐課居然拿瞭滿分,要是個alpha一定會有很多Omega追吧!”
“是Omega的話也不錯呀,白學長腰細腿長,身材比很多分化瞭的小O還好,是Omega的話也很不錯呀!”
“阿星,你分化成Omega的話,我一定會追你!”
類似的話,白牧星在成長過程中聽過無數遍。
一直到他進瞭軍校、參軍,在無數場戰役後取得上校的勛章,這樣的話還是會時不時出現。
“上校這麼猛,居然不是alpha!”
“如果是alpha的話,說不定能發揮得更好,可惜。”
白牧星覺得他們好奇怪,他為什麼一定要是個alpha或者Omega呢?
但仔細想想也不那麼奇怪,這個世界上的人們總是期盼著格外突出的人成為alpha或者Omega。
就比如,帝國軍隊的高層中,95%都是alpha。alpha是這個世界最頂尖的存在,擁有遠超其他性別的身體素質和精神力,他們強大而富有侵略性,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一群人,以總人口20%的比例,收攏瞭這個帝國80%以上的權利。
這種天性中就帶著獸性的人群放在戰爭年代,簡直是行走的戰爭機器。
Omega的存在感也很強,他們雖然隻占帝國總人口的5%,但卻是帝國最寶貴的“資源”。
性格柔弱敏感的Omega因為天賜般的生育力,被嚴密而細致地保護起來,到瞭年齡就會被催促著與alpha結合生下後代。
alpha和Omega一直被認為是最合適的伴侶,他們結合生下的後代出現高精神力alpha或Omega的概率比其他組合高得多。
比起以上兩種人群,beta這種占據帝國足有75%的人口的性別,但腺體退化毫無意義的存在,卻總是被忽視。
一旦分化成beta,就仿佛被打上瞭平凡的標簽。
但白牧星卻覺得當beta也沒什麼不好,不用受信息素和那種跟野獸一樣的發情期的困擾——他一直覺得這玩意兒很奇怪也違反人性——他還挺喜歡這種平淡的出場設置,對同樣平淡的人生也接受良好。
不是每個人都期盼著成為英雄或者偶像劇主角。
上中級預備學院的時候,白牧星的人生期望就是分化成beta,再找個同是beta的人結婚,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生。
一切都很順利,除瞭求學中途他放棄瞭原本的醫學專業,改道選擇參軍,整體還算是符合預期。
等到戰爭告一段落,他就用退休金承包個農牧星球退休養老!
哦!還得再找個beta結婚,不過這個不強求,找不到一個人過也很好。
白牧星打算得很好,連在農牧星球上種什麼品種的菜都想好瞭。
但是在二十七歲那年,他剛從軍隊中退役,在首都星辦手續的時候,一切都變瞭。
他分化成瞭一個Omega,在二十七歲的“高齡”。
起初白牧星以為自己生瞭怪病,他的腦袋經常會陷入遲鈍,變得暈乎乎的,經常不明原因地發燒。
為此他推遲瞭去承包農牧星的計劃,首都星的醫療條件比起偏遠地區好上許多,他想把身體調理好再去。
醫生最開始也沒有在意,“激素紊亂,一般多發於發育期或者不當使用抑制藥物後……誒不對,等等!你是一個beta哦?奇怪瞭,beta很少會得這個病啊!”
醫生認真地拿著他的數據報告看瞭足足二十分鐘,嘖嘖稱奇。
雖然少,不過偶爾也會有,理論上還是存在這種可能的。
醫生奇怪一番之後倒也沒有太大反應,給他開瞭一些調節激素的藥物,囑咐他早睡早起作息規律,保持心情輕松愉快,說可能是精神壓力引起的。
畢竟白牧星是退伍軍人嘛,很多士兵從戰場上退役後,精神和生理適應不瞭正常生活,應激下很容易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尤其是alpha,這群本來就帶著原始獸性基因的人群,戰後更是惹事的主要人群,白牧星這一批軍官退役後,首都星的打架鬥毆事件都上升瞭三個百分點,警署長官們的頭都疼爛瞭!
白牧星很珍惜自己在戰爭中保下來的這條命,他還想著去種田養老呢,輕松愉快的退休生活近在眼前。
惜命的白牧星於是每天都嚴遵醫囑按時吃藥,還定時觀看輕松愉快的星網熱播傻白甜戀愛劇,比上班打卡還準時。
但事情並沒有好轉。
他的發燒癥越來越嚴重。
很多次白牧星從高熱的夢中驚醒,看到鏡子中的自己滿身冷汗,面頰泛紅,像隻被煮熟的熱騰騰的蝦子。
很長一段時間內白牧星都沒有往分化那方面去想,畢竟他已經當瞭足足二十七年的beta瞭,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的想法早已經根深蒂固。
雖說他的父母是alpha和Omega的組合,但即使是alpha和Omega,生出的孩子是beta的概率也超過50%。
白牧星的傢庭就是普通的小康傢庭,沒有什麼皇位要繼承,他父母也隻生瞭他一個孩子,平淡的傢庭氛圍讓白牧星從小在性別方面的敏感度就不高。
一直到某天他在床上渾渾噩噩躺瞭兩天兩夜,拖著虛弱發軟的身體出門拿快遞,剛要打開門前的防護罩,餘光忽然看到自己的門前不知何時站瞭一個高大的、神情詭異的alpha。
那是他的鄰居,白牧星在首都星暫住後,和他有過幾面之緣,兩人從沒說過話。
白牧星聞到瞭一股很刺鼻的味道,那味道並不難聞,卻帶著一股很難形容的侵略性,讓他本來就不太舒服的身體更加難受。
像有一隻高熱的大手在他骨髓中翻攪,引發難以言喻的酸麻,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怪異渴望感。
他的身體抑制不住地因此顫抖。
一整天沒吃下東西的胃隨之痙攣,幾欲嘔吐。
alpha收斂瞭神色,關切道:“你好,你看起來很不舒服,需要幫忙嗎?我可以用懸浮艇送你去醫院。”
他講話彬彬有禮,仿佛是個十足心善的鄰居。
如果忽略他此時直勾勾盯著白牧星的眼神的話——
那其中深藏著一股很難形容的狂熱。
常年在戰場中磨礪出的警覺讓白牧星察覺到不對,他收回瞭放在防護罩開關上的手。
他冷淡地說:“不用瞭,謝謝。”
alpha的神情在那一瞬間變得非常可怕,像是撕破瞭某種強裝出來的偽裝。
白牧星轉身往回走的時候,alpha撲瞭上來,高大的身軀撞在防護罩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防護罩發出尖利哀鳴。
alpha的面頰貼在防護罩上,面容被擠壓的扭曲而醜陋。
“你好香。”alpha喃喃道。
有鮮血從他和防護罩撞擊的地方流淌下來,但alpha卻像感受不到疼痛那樣,重復著沖撞的動作。
白牧星甚至看到alpha的手腕在防護罩的反沖力作用下,變成瞭一個扭曲的形狀。
他的手腕一定骨折瞭,但他仍舊沒有停下近乎自殘的瘋狂動作。
白牧星甚至感受到瞭一絲恐懼。
這對他而言是很罕見的。
身為在beta中身形也比較纖細的那一類,白牧星能在滿是alpha的軍隊中做到上校,他可不怕這些大個子。
他曾和很多體型遠比他強壯的alpha打過架,無數次將那些傲慢的優越性別者打倒在地。
但那天alpha瘋狂的模樣,卻讓他感到一種脊背發寒的悚然。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卻熱瞭起來,炙熱與綿軟交織而成的潮水漲湧上來,每漲上來一分,白牧星就感覺自己的理智隨之消融瞭一分。
他仿佛變成瞭一隻融化在糖漿中虛軟無力的小蟲子。
遲鈍如白牧星也終於意識到似乎有哪裡脫軌瞭。
他好像……在發熱?
很久以前看過的生理教科書上,Omega進入發情期的那種發熱。
帝國給beta配備使用的常規防護罩不隔絕信息素,用盡最後一絲理智,他打出瞭報警通訊。
帶著嚴密隔離措施的警察很快到來,將圍堵在他房門前的alpha帶離現場。
據警察說當時情況很危急,那名在他房門前的alpha是A+級,白牧星傢用的那種爛大街的制式防護罩根本抵抗不住這種級別alpha的持續全力攻擊。
要是警察再晚一會兒,恐怕白牧星已經被那個alpha標記瞭。
標記。
聽到這個詞,白牧星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眾所周知,隻有Omega和alpha之間才談得上標記,beta一向和這種詞匯是無緣的,白牧星怎麼都沒想到有一天這個詞會被用在他自己身上。
這太奇怪瞭。
但這件事就這麼發生瞭,發生在27歲的白牧星身上。
醫生很驚嘆地說:“恭喜你分化成瞭一個Omega。二十七歲才分化,這可是刷新瞭帝國史的記錄!還是一位很少見的男性Omega呢!而且你的激素水平非常高,已經超過瞭公認的A級別閾值,很有可能發育成S級,帝國的S級Omega一共才十幾個!這簡直……”
醫生用看稀世珍寶的目光看向他,仿佛在看一個走在路上被天降橫財砸到的人。
帝國對Omega的優待力度很大,每一位Omega每年都能收到巨額補助,所有公共設施都無償向Omega開放。
除瞭和alpha強制結合生育這條為人詬病外,帝國的法律的大部分時候都會偏向於Omega,即使犯瞭罪也會減輕處罰。
像白牧星這樣的S級Omega,可以預見地,會幾乎擁有任何概念上的特權。
對此,白牧星:“……”
他對當特權階級沒興趣。
更何況,他已經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瞭足夠他下半生衣食無憂的金錢,都計劃好農牧星種地養老瞭。
白牧星怔瞭很久,沒什麼表情地說:“我想去農牧星。”
他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
醫生:“當然可以,帝國不限制Omega的人身自由,不過這得等到結婚以後問問你的alpha伴侶的意見,如果你們能達成一致的話,你想定居在哪都可以。”
“……”
醫生說:“好好休息,你的腺體發育得太晚瞭,激素級別太高,在徹底成熟之前的動蕩期可能會讓你很難過。”
白牧星在特護病房度過瞭一個月。
就像醫生說的那樣,發育得過於晚的腺體為他帶來瞭遠超於普通Omega在發育過程中所要經受的痛苦。
而為瞭保持腺體的敏感性,確保以後能夠和alpha順利結合,醫生不能給他使用太多抑制劑。
唯一的好事大概隻有醫療資源對於Omega而言是免費的,他並不需要為這段時間的治療支付一筆昂貴的星際幣。
結果出來的那天,醫生興高采烈,比他本人還要激動:“真的是S級啊,一個S級Omega!恭喜你啊!!”
那時是一個深夜,白牧星看著窗外濛濛夜色下微弱閃爍著的幾點星子,總覺得自己像其中的某一顆,虛幻地漂浮在雲端,隨時會從上面跌墜,摔得粉身碎骨。
所有人都在為他的分化結果感到興奮,一夜之間,他身邊多出瞭許多圍著他打轉的alpha。
數不清的各種貴族宴會的邀請被殷勤地送到瞭白牧星手邊。
隻有他這個事件主角冷漠得像個局外人。
等到他身體情況徹底穩定下來之後,Omega分管協會的人來瞭一趟,采集瞭他的信息素,將其匯入瞭A-O匹配系統。
正常來說,Omega在十八歲的時候就會開始在Omega分管協會的安排下參與相親,最遲25歲。
如果到25歲還自主確定不瞭合適的alpha進入婚姻,就會進入強制匹配階段。
白牧星分化的時候就已經二十七歲瞭,這條規則自然不能直接粗暴的套用到他身上。
Omega分管協會為他放寬瞭限制,將強制匹配的期限定在瞭三十歲。
這個時代人類的壽命普遍達到瞭150歲以上,人們普遍晚婚晚育,三十歲是個很年輕的階段。
除瞭被強制匹配機制限制的Omega之外,很多alpha(Omega數量的過於稀少導致中下層的alpha會和beta或是同性組成傢庭)和beta到四十歲才開始考慮成傢的事,晚婚晚育的觀念十分普遍。
白牧星當然也是大眾的beta觀念,從沒有想過在三十歲這麼年輕的年齡就組建傢庭,但他無法反抗這個已經在帝國運行百年的規則。
被迫參與瞭一場又一場相親,雖然每次他都敷衍瞭過去,但誰都知道這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掙紮。
三年之後,他一定會和某個alpha結合。
因為這個認知,白牧星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能睡好覺,在黑暗中和沉默的、沒有星星的夜空對視。
但很快,他才發現三十歲的最後期限並不是最大的麻煩。
更令人驚訝的是,他的信息素匹配結果,居然和四個alpha的匹配度都達到瞭100%。
這幾乎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上一次出現這種和多人匹配度滿格的Omega,還要追溯到三百多年前的一段歷史。
那可是100%的匹配度!
100%的匹配度所代表的意義,即使是白牧星也明白些許。
alpha和Omega生育後代的質量,和他們之間的匹配度是緊密相關的。
100%匹配度意味著,這一對伴侶生出的後代是A+的alpha或者Omega的概率,將遠超普通的AO伴侶,無限趨近於100%。
優秀的後代是有限而寶貴的資源,帝國上層的貴族們頻繁聯姻,就是為瞭將優質的後代資源掌握在自己手中。
時至今日,大部分高級別alpha和Omega都出自貴族階級,這種反復的高等血脈間的結合,形成瞭一種牢固的利益聯盟。
但白牧星的出現撬動瞭這個聯盟。
一個野生的、S級的Omega本身就已經足夠珍貴,更別說他和四個頂級alpha的匹配度達到100%。
這是一塊意外出現的、額外的、香噴噴的小蛋糕。
是帝國的頂級貴族也趨之若鶩、會為之瘋狂爭奪的香餑餑。
和白牧星匹配度達到100%的那四位alpha,無一不是地位尊貴、位高權重的存在。
他們為瞭爭奪白牧星展開瞭一場堪稱殘酷的角逐,商場與政治場上的較量是不見血的戰爭,圍繞著白牧星形成瞭一個巨大的旋渦。
被四個頂級優質的alpha爭相追逐,聽起來像是某些小O會為之臉紅心跳的魔幻偶像劇設定,他這樣特殊的身份和腺體也足夠令人羨慕。
多好啊!隻要他願意,隨時就能嫁入帝國的頂級世傢,享受這個社會最頂尖的資源和優待。
他隻需要按部就班地結婚生育,就能活成絕大多數人做夢都不敢奢求的樣子。
所有人都羨慕他,但隻有身處在其中的白牧星知道,他有多希望這一場轉變不曾發生過。
他在無數次生死間換回來的功勛,他想過平淡生活的理想,都因為一場分化,變成瞭被擠湊到角落無人在意的塵埃。
倒也說不上為此多麼痛苦歇斯底裡,白牧星很少有那種過度的情緒起伏。
他隻是覺得很累。
……
當然,也並不是人人都喜歡他的,有人對他垂涎欲滴,自然也有人視他為眼中刺想讓他消失。
這些覬覦或是惡意的追逐交織在一起,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層層疊疊地將白牧星籠罩其中。
每個人的面上都流淌著虛假的甜蜜,每一次看似“巧合”的接觸背後,都是精心的設計。
白牧星應付不來這些,他天生冷感,從小在類似閱讀理解的題上就經常拿零分,被老師點名批評公開處刑,需要情商的活動百分百搞砸。
再給他一百年也適應不瞭這種勾心鬥角、一句話能藏著三層深意的生活。
他沒那麼多當人上人的野望,就想找塊地去老實種田。
但是這個願望永遠都不能實現瞭。
最後,在還有半個月就要過三十歲生日的時候,他登上瞭一艘原定要駛向首都星附近一顆旅遊星的小型星艦。
他隱隱意識到那趟行程有問題,也知道一旦登上,或許沒有機會再回來。
但回來又能怎麼樣呢?
再過有半個月,他就會因為Omega分管協會的規定被強制匹配,對象大概率就是那四個alpha的其中之一。
“……”
他有時候也搞不懂事情怎麼就走到瞭這一步。
生活雖然不太理想,但他始終也沒特別痛苦過,湊活著仿佛也能過下去。
話說回來瞭。
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完全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度過這一生呢?
無非都是在內心和現實中反復斟酌妥協。
但是內心始終有個聲音。
在發熱的夜晚、在他從鬧劇中抽身之後的疲憊時刻、在每個看不見星星的深夜。
從他心間微弱卻清晰響起。
——不是的,這不是你想要抵達的終點。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太明白,隨著截止期限的靠近,他那段時間精神都有些恍惚瞭,白牧星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登上瞭那艘旅遊星艦。
不算很出乎意料的,那艘小型星艦最終偏離瞭航線,它誤入瞭一個跳躍點,不幸被傳送到一片星河亂流中。
星艦的信號和電力系統很快因為星河亂流的特殊磁場產生紊亂,從艦尾起整艘星艦開始緩緩解體。
隔著已經產生蛛網般裂痕的舷窗,白牧星忽然看到瞭許多星星。
他恍惚一瞬,才意識到那並不是星星,而是被磁場碾碎的星艦外殼。
這些折射率極高的金屬碎片漂浮在寂靜的太空中,隱約地閃閃發光,銀色的底色上偶爾滑過各色偏光,看上去仿若無數塊璀璨的寶石。
像遺落一隅的珍寶,像滿天墜落的繁星。
白牧星想起一道傳言。
傳說星河亂流是某種異獸的墳場,異獸死去的身軀會分解成無數星屑,在漫長的時間中重新糅合孕育出星球,也不知道那些星屑散落的模樣,是不是也會這麼美。
那一刻,白牧星忽然覺得讓一切結束在這裡也不錯。
他在星艦的解體風暴裡,從懷中掏出一張舊照片。
科技發達的時代,已經很少有人會隨身攜帶照片這種東西瞭,但白牧星一直帶著這張照片,用特殊材料細心做瞭封存,讓照片始終保持著嶄新完好。
那是他和父母一傢三口的合照。
那時候的白牧星剛剛考上首都綜合學院,面容青澀稚嫩,他的父母站在他身後兩側,時光正好。
看著照片,他想起很多事。
他想起小時候父母教自己種銀星草的畫面,想起在小學日記中第一次寫下“理想是種滿一整個星球的銀星草”。
想起父母因為星際海盜的恐怖襲擊遇難後,從首都綜合大學熱門的醫學系退學,決定重新報考軍校的那一天。
想起曾經在戰場上驚鴻一瞥的龐大異族,人類之外還有更廣闊的物種和天地。
……
最後的時刻,他想起自己一直沒能去到的農牧星,他從退役前就為那顆預想中的星球取好瞭名字,就叫星星牧場。
可惜一直沒能實現。
舷窗徹底破裂瞭,星艦內僅剩的空氣迅速被稀薄最終至消失,窒息感蔓延上來。
白牧星松開手,手中的照片混著碎裂的窗戶碎片飄出去,消失在星河亂流的混亂磁場中。
白牧星沒有啟動逃生艙,因為沒有意義,沒有逃生艙可以完整地離開星河亂流帶。
他對著舷窗外艦體破碎殘骸組成的星星輕聲說:“再見。”
二十九歲的白牧星,就這樣死在瞭星河亂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