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公寓（八）

/文：青梅醬

項嫻婉本來已經將眼淚憋瞭回去，這一句話落，直接就被安慰哭瞭。

低低的啜泣聲散落在周圍，填充著夜晚的每個角落。

上一秒直播間裡還因為剛才過分詭異的發展而氣氛壓抑，下一秒就直接曬幹瞭沉默。

【這絕對是我見過最牛逼的安慰技巧，服氣瞭。】

【這池停是懂得調節氣氛的，我現在手腳發涼的感覺好多瞭。】

【剛才給我看得寒毛都立起來瞭，這公寓副本也有點太邪門瞭吧！】

【團滅10次的絕境本，你以為？】

【嘶，以前進度最高的一次團是百分之多少來著？】

【最初出來的時候我沒註意，從第二個團開始追的，第三次開團的40%應該是最高進度瞭。】

【那目前這個團刷到多少進度瞭，我看看……25%？第三天到25%，這副本是按照存活時間推的嗎？】

【按時間的那是求生本，反倒還簡單一些瞭。】

大概是這邊小分隊發生的事情傳瞭出去，直播間又嗖嗖嗖地進來瞭很多人，觀看人數直接又翻瞭一倍。

副本當中，參加視頻會議的幾個人還在手機面前愣愣地呆坐著。

這一切發生得有些太突然瞭，以至於連離洮都有些沒能回過神來，直到項嫻婉哭得差不多瞭，才啞著聲音開口道：“今晚的視頻就都別關瞭吧，大傢互相看著都能有個底。至於常和風那邊……”

雖然很不願意，但是身在15樓的他確實是目前的最佳人選，到底還是繼續說瞭下去：“等天亮之後我去16樓看看。”

龔旌說話也有些艱難：“也，也隻能這樣瞭。”

池停由衷地感慨在和平年代長大的人類是真的心靈脆弱，要是放他們那個時候，隻要稍微看上幾次同類遭到感染的異化全過程，保證什麼驚慌、恐懼全都徹底習慣瞭。

畢竟就常和風剛才那種程度的，至少整個過程還十分體面地保留瞭一份人樣，換成在末世，可是很多感染者羨慕都羨慕不來的頂級待遇。

要說唯一有什麼遺憾的話……

池停回想起剛才那一幕，不由發自內心地嘆瞭口氣。

離洮整個人已經被嚇精神瞭，捕捉到池停的舉動，下意識問：“怎麼瞭？”

池停看著他，如實表達瞭自己心裡的遺憾：“可惜瞭，人，又少瞭一個。”

離洮：“…………”

項嫻婉原本也就是一個初入副本的新人，好不容易哭完瞭，聽著池停的一番話忽然間又被勾起瞭方才的回憶，眼淚頓時再次不受控制地湧瞭出來。

離洮已經發覺瞭自己的多嘴，暗暗地抽瞭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時間很晚瞭，都先睡覺吧！”

說是睡覺，實際上除瞭池停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睡著。

於是大庭廣眾之下，所有人就這樣麻木地瞪著雙眼欣賞瞭一晚上池停的睡顏，才終於十分難熬等來瞭朝陽的升起。

外面再沒有NPC行動，幾人才敢結束通話。

池停這邊剛退出視頻會議，就看到離洮的視頻邀請發瞭過來，奇怪地點下瞭接通：“還有事？”

“不算什麼大事，就是找你幫個忙。”離洮那邊正在換鞋子準備開啟前往16樓的探險，表情看起來相當悲壯，“等會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事情，到時候一旦發現我有什麼奇怪的舉動，你一定要記得第一時間朝我狠狠地笑一笑。”

“啊。”池停十分高興能夠接到人類的求助，嘴角已經十分自然地浮瞭起來，“是這樣嗎？”

“艸！”離洮猝不及防地就被撲面而來的善意閃到瞭眼，脫口而出地爆瞭聲粗，連連揉眼睛，“對對對，就是這樣。但你現在別笑，要是我沒有變得不正常你先別對我笑，我真的謝謝你！”

池停稍微收斂瞭笑意，隱約也明白瞭離洮的用意，比瞭個OK的手勢。

離洮開著視頻通話就上瞭樓。

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他其實也不會求助到池停身上。

雖然放著常和風不管就不會讓自己涉險，但是他們隻有弄清楚到底發生瞭什麼，才有可能更快地找到離開這鬼地方的辦法。

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目前來看愛心公寓裡面的白天應該還算是安全期的設定，要是萬一真的遇上什麼變故的話，隻希望他在陷入常和風昨晚的狀態時，可以通過池停在遠距離散發過來的善意閃瞎他的眼，順利把他的理智閃回來一些。

哪怕隻有一滴點都好！

16樓的過道裡面十分整潔，在粉色墻面的襯托下，宛若溫馨平靜的每一天。

帶著忐忑的心情，離洮敲響瞭1602室的門。

過瞭幾秒之後，裡面隱約傳來瞭拖鞋怕打地面的腳步聲。

離洮高高地舉起瞭手機，確保畫面中的池停可以直勾勾地對著自己。

門鎖落下的聲音中，他深深地吸瞭口氣，正全身狀態緊繃地準備面對一切可能發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伴隨著門開的一瞬間徹底愣住瞭。

“常……常和風？”

離洮不可置信的聲音落出的時候，池停通過跌落的攝像頭，也看到瞭那個倒著出現在屏幕上的身影。

他眨瞭眨眼，將屏幕轉瞭個180度。

“這麼早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啊？”常和風看起來剛剛睡醒的樣子，光看他這睡眼惺忪的樣子，像是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所有人的幻覺。

要不是現場有那麼多人，離洮都要懷疑一切是不是自己在做夢瞭：“你……你沒事？”

常和風奇怪：“我能有什麼事？”

離洮：“你還記得昨晚發生瞭什麼嗎？”

常和風：“昨晚？昨晚我在睡覺啊？”

離洮看著他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漸漸地也被迫接受瞭無事發生的現實：“你既然沒事怎麼不回來繼續跟我們開會？”

他側瞭側身，視線通過常和風的身邊穿過，捕捉到瞭還在茶幾上面架著的那臺手機：“你就這樣把手機開瞭一晚上？回來瞭都不知道跟我們報一聲平安嗎？”

“手機？什麼手機？”常和風疑惑地也回頭朝客廳裡面看瞭過去，“我手機在鍛煉的時候不小心摔壞瞭啊，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離洮眼看著常和風的視線視若無物地從手機上面穿過，隻感到仿佛有一陣涼風從背脊上躥瞭過去，下意識地打瞭一個寒顫，也無暇去深究常和風語調當中的不耐煩情緒瞭：“就是……在茶幾上的那臺手機啊，你昨晚還用它在跟我們開視頻會議。”

“別鬧瞭，這茶幾上面明明什麼都沒有。都說我手機壞瞭已經送去修瞭，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常和風不耐煩的情緒越來越盛，最後幹脆直接將離洮往門外推去，“我下午還要跟阿怪一起去鍛煉，你要沒什麼事的話別吵我休息。”

但實際上，根本不需要他推，離洮已經自發性地往後面退瞭幾步。

離洮直勾勾地盯著常和風的頭頂上方，眼睛微微睜大。

那裡出現的，分明是一道隻有NPC才擁有的好感條。

在數值跳瞭一截[-5]之後，離洮心跳已經驟然加快，眼疾手快地拿著攝像頭將畫面拍給池停看過之後，根本不需要常和風趕客，已經頭也不回地飛奔下瞭樓。

“你你你你你看到瞭沒有！”一路狂奔回到1502室後關上瞭房門，離洮趴在門邊說話的聲音還有些哆嗦，“他他他，他……”

“他被這個副本同化瞭，跟我猜的一樣。”池停目睹瞭全程，情緒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不忘進行批判，“那些東西都很喜歡把其他物種變成他們的同類，我隻能說，這個習慣真的非常不好。”

“那些東西？你是說NPC？”離洮畢竟也是經歷過好幾個副本，很快地已經讓自己強行恢復瞭冷靜，再一琢磨池停的話頓時直瞪眼，“你都知道瞭，怎麼不先提醒我！？”

“都說瞭是猜的呀，猜的，萬一猜錯瞭呢。”池停十分有耐心地哄瞭他兩句，“你不是說昨晚項嫻婉是被我嚇哭的嗎，萬一我又把你嚇哭瞭怎麼辦，對吧？”

離洮：“…………”

雖然聽起來好像有理有據，但是有一句MMP不知道當不當講。

“算瞭，我得先把常和風的情況告訴他們。”離洮一邊掛起瞭池停的通話發消息，一邊快速地進行著思考，“所以常和風是真的被副本同化瞭，頭頂上有好感值，這算是已經徹底變成NPC瞭嗎？他看起來並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也看不到茶幾上面的手機，也就是說所有跟我們這些玩傢相關的東西全部都在他的世界裡被抹去瞭？”

越分析，他越是下意識的罵罵咧咧：“想得我整個人都涼颼颼的是怎麼回事……但是現在的問題是，他為什麼會是第一個被同化，或者說，為什麼會是我們當中第一個被同化的？這當中到底有什麼規律……”

消息很快就順利地發瞭出去，然後，離洮就聽到瞭池停的回答：“應該是因為好感度吧？”

“好感度？”離洮將通話再次切瞭回來，隻覺一語驚醒夢中人，“啊對，常和風刷好感一直很積極，沒記錯的話，之前他跟我說過已經快把同層的好感值給刷滿瞭。”

“如果我們幾個一直沒被找上，那應該就是這個瞭。”池停點瞭點頭，“所以說刷好感要適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人與人之間還是需要留下一定的社交空間才顯得禮貌。不過刷好感那麼累，正常人應該也不會去刷上太多吧。”

說完，他留意到離洮的臉色發生瞭變化：“怎麼瞭？”

“我記得項嫻婉之前跟那個小女孩一直相處得不錯，而且……昨天她為瞭讓我們方便離開，好像又去陪那孩子玩瞭很長時間的遊戲，會不會下一個被盯上？”

離洮快速地擺弄瞭兩下手機，臉色終於徹底沉瞭下來，“給她發的消息一直都沒有反應，不至於這麼烏鴉嘴吧！？”

池停愣瞭一下，快速地瞥瞭一眼外面朝陽初升的天色：“我去看看。”

話音未落就直接切斷瞭通訊，奪門而出。

池停上到13樓的時候，隱約間也聽到瞭從樓上飛奔而下的腳步，應該是離洮也趕下來瞭。

1302室的門是開著的，裡面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影。

池停一眼就掃到瞭1301室房門上面那明顯出於掙紮所留下來的一道道抓痕，微微地皺瞭下眉，直接一腳踹瞭過去。

離洮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下樓來，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副直接破門而入的情景，不由吸瞭一口冷氣：“我去——！這麼勇？”

緊接著，他的尾音伴隨著落入眼中的畫面徹底地頓在瞭那裡。

1301室裡，琳瑯滿目的娃娃幾乎遍佈瞭整個視野。

桌子上，椅子上，書架上……

穿著洛麗塔著裝的小女孩回頭看來時，所有的娃娃仿佛齊刷刷地朝著這邊投來瞭視線。

這種被不知名物體從四面八方投來的註視感，足以讓所有人的背脊豁地騰起一層的冷汗。

池停雙手插著褲兜，直接目不斜視地走瞭進去。

鞋子在地面上踩出啪嗒的一下聲響，他徑直地看向瞭沙發上的那個人影。

項嫻婉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懸掛在半空中的雙臂仿佛在擁抱什麼。

她已經被換上瞭一條粉紅色的公主裙，碩大的蝴蝶結披著頭紗蓋住瞭大半張的臉，依稀地辨別依舊可以捕捉到那空洞表情中的茫然與絕望。

就在池停走進去的那一瞬間，有一道眼淚就這樣豁地落瞭下來。

大概是捕捉到瞭最後的那一絲希望，居然十分艱難地張瞭張口，依稀間從嘴型能夠捕捉到她說的是：救……我……

格羅瑞婭的手上還拿著精挑細選的項鏈沒來得及戴上，面對池停這個不速之客，臉上的表情已經徹底地冷瞭下來，嘟起嘴巴的表情顯得氣鼓鼓的：“你來做什麼，不要打擾我制作可愛的娃娃。”

池停留意到，周圍那些密密麻麻的娃娃似乎朝著他的方向十分微妙地挪瞭一步。

對此，他隻是懶懶地垂瞭下眼。

其實嚴格來說，池停本身真不算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但是有什麼辦法呢，現在可是一個可愛的人類在向他求救唉！

要知道他在很長時間當中，想要聽到這種呼救聲都找不到機會。

池停緩緩地伸手，隨手指瞭指沙發上的項嫻婉：“你確定，這真的是你的娃娃嗎？”

他直勾勾地看著格羅瑞婭，一想到這個NPC在做的事情有多麼的不利於世界和平，臉上也漸漸浮現起瞭一抹不太高興的表情：“我記得之前好像提醒過你，總是覬覦不屬於自己東西的小孩，不可能永遠都能得到大人的一味縱容哦。”

被這樣豁然間冷到極點的視線掃過，格羅瑞婭也是一僵，但很快，眼底漸漸地被憤怒的情緒徹底填滿。

很顯然，她對池停的忍耐終於到達瞭極限：“你這個人，可真是——出奇地讓人感到討厭呢！”

[格羅瑞婭好感度-50]。

好感度再次驟然降低的瞬間，池停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格羅瑞婭頭頂上的好感條從先前的橙色轉化為瞭醒目的猩紅。

這是，血的顏色。

陰冷肅殺的窒息感，濃烈地，在同一時間呼嘯著朝他壓瞭過來。

他清晰地看到屋子裡所有的娃娃都在那一瞬間齊齊地挪動著，一點一點地將他包圍在其中。

池停捏瞭捏胸前懸掛著的那塊紅色異石，嘴角沒有溫度地浮起瞭幾分。

[+100]是綠值，[-100]是紅值。

抵達綠值是開通區域權限，降破紅值就是打破瞭NPC無法對玩傢動手的行動禁錮。

真好，他的猜想似乎又順利地應證瞭一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