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公寓（十二）

/文：青梅醬

住在池停樓下的1102室的玩傢名叫李厚，也就是在一樓大廳時候站出來分配房卡的那個老玩傢。

池停還記得當時在那李厚下電梯之後，離洮還專門提醒過他盡量離這人遠一點，不過相比起那些隔著種族的NPC，他到底還是更加願意去敲一位人類的房門。

比較可惜的是，接連按過幾次門鈴之後，裡面久久沒有任何動靜。

池停稍微一想也明白瞭過來。

畢竟眼下屬於NPC到處遊蕩的自由時間，正常人確實不願意在這個時間點貿然開門。

這點，在池停一垂眸的時候就更好理解瞭——通往10樓的安全通道轉角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多瞭一個人影，此時正咧著嘴，用一種十分詭異的微笑看著他。

池停掃過一眼那人手上拿著的手術刀，上面還殘留著粘稠的血液。

大概是感受到瞭視線，年輕的男人嘴角的弧度又咧開瞭幾分：“小灰不乖，自己跑出來瞭，請問你有見過它嗎？”

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的畫面，池停隻是微微挑瞭下眉梢，隨手指瞭一下：“小灰？你說的是它嗎？”

順著池停指著的方向，年輕男人終於看到瞭窗臺口蹲著的那隻灰貓。

下面的肚皮應該是剛剛被切開，十分柔軟地耷拉在那，一眼看去，露出的各種器官伴隨著舔毛的動作無規律地顫抖著。

灰貓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幽綠色的貓瞳掃過兩人的註視，尖銳地“喵”瞭一聲之後就從窗口處一躍而下，轉身跑瞭。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池停才發現這隻貓的脖子也被切下瞭一半，就在它躍到地上的一瞬間狠狠一晃，就仿佛軟若無骨般伴隨著奔跑的動作來回搖晃起來，讓人十分擔心會一不小心把腦袋晃掉下來。

“嗯，應該就是它瞭。”這下池停徹底確定瞭。

年輕男人沒有著急去追，看著池停微微歪瞭歪頭，顯然是一時之間有些想不明白這個人類完全超出預想的反應。

有那麼一瞬間的表情，似乎是在懊惱自己居然沒有及時發佈好感任務。

不過也隻是頓瞭一下，他就又露出瞭笑容：“謝謝，為表謝意，有空來我傢坐坐吧。”

“一定。”池停揮瞭揮手，等到目送年輕男人離開之後又在原地站瞭一會兒才轉身，瞥過1102室，到底還是按下瞭1101室的房門。

這一回門終於開瞭。

池停比開門的NPC更先一步地露出瞭禮貌的笑容：“你好，我正在跟朋友們玩一個遊戲，可能需要來你們傢要一杯新燒的熱水，不知道方不方便？”

1101室的NPC顯然也愣瞭一下，才熱情地笑瞭起來，迫不及待地側身讓池停進門：“當然方便，進來等吧。”

“那就打擾瞭。”池停步子一邁就走瞭進去。

這一次，他依舊沒有忘記十分禮貌地在門口換瞭一雙拖鞋。

10分鐘後，NPC將池停送出門時已經隻剩下瞭一臉呆滯。

仔細留意，可以發現NPC的脖子處赫然多瞭一道十分分明的手指印，最深的地方更是淤痕分明，唯唯諾諾地抬頭時正好留意到池停瞥來的視線，全身下意識地瑟縮瞭一下，就又慌忙地把頭低瞭下去。

池停倒是也感受到瞭對方的緊張，十分和善地拍瞭拍他的肩膀：“放輕松，其實我這人真的很好說話，等接觸久瞭就知道瞭。”

居然還要長久接觸嗎……

NPC差點感動得哭出聲來：“您，您快回去吧。”

池停揚瞭揚手裡端著的熱水：“嗯，謝謝，明天一定把杯子還你。”

“不用，不用還瞭！”留下這麼一句話，NPC慌裡慌張地倉皇跑瞭。

池停站在原地看著豁然關上的房門，神情無奈地摸瞭摸下巴，一時之間也稍微進行瞭一下反思。

難道是他剛才一不小心又下手太重瞭？

應該不至於吧，雖然不是人類，他對於那種人形的東西應該還是會適度手下留情的才對。

算瞭，先不管瞭。

反正完成瞭任務就好。

池停看瞭一眼手裡裝著熱水的水杯，眉目間的笑意又浮現瞭起來。

邁步就要重新上樓，剛踏上兩格臺階，依稀間覺察到什麼，又停下瞭腳步。

他駐足在原地，緩緩探頭，朝著樓下看瞭過去。

夜晚的愛心公寓很熱鬧，整個樓層間時不時可以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咯噔，咯噔，咯噔……

這個夜晚又很寂靜，在這樣一片交錯的混雜當中，池停依稀的註意力穿過外界的層層幹擾，似乎在樓梯底下深邃的黑暗中捕捉到瞭一種很微妙的存在。

在這一片濃密繚繞的黑暗當中，有什麼在暗中悄無聲息地窺探著公寓裡的一切，寂靜地，伺機而動。

如果這個時候往下面丟出一塊石塊，池停可以很確定除瞭反復空蕩的回聲之外，都不會激起任何的風浪。

但他就是有一種十分詭異的感覺——除瞭已知的那些NPC以外，公寓裡好像還存在著其他東西。

忽然一陣夜風從窗外吹來，吹起衣角，落下幾分夜晚的寒意。

如果這個時候池停能夠看到直播間裡的內容，就能看到前一刻還在嬉笑著討論李厚在傢卻沒開門，以及NPC那狼狽慘狀的彈幕上忽然間畫風一轉。

【不會吧，不會吧，這就註意到瞭？】

【發現瞭又有什麼辦法呢，反正結果還不就是那樣。】

【說起來他們跟那個李厚什麼時候碰面？那人明顯擁有很多有效信息。】

【我就是從那個李厚的直播間跳過來的，這人怎麼說呢……嗐，還是別合作比較好。】

……

【不知不覺又是一天瞭，留給他們的時間是真的不多瞭吧。】

副本當中，池停隻是在原地駐足瞭片刻，就收回瞭視線。

轉瞬間，他已經又恢復瞭以往輕松自如的樣子，一邊上樓一邊還哼著輕松的小曲，由內而外地散發著對於完成任務這件事情的滿意和愉快。

“跟你們說，我在樓下發現瞭一件事情……”

池停推開門後十分利落地換瞭一雙拖鞋，直到抬頭看來的時候話語才微微一頓，“你們這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離開時還坐在沙發上的三個人已經蜷縮在瞭地上，瑟瑟發抖地抱在瞭一起。

而在他們的身邊，原本屬於他們的影子已經一點一點地吞噬著周圍，從腳下沿著周身攀爬而上，十分徐緩且愜意地在周身遊走著，依稀辨別，正隨著月刃上下起伏的手指在打著輕盈的節拍，一起一伏地，極有規律。

離洮被四面八方的黑暗壓迫得幾近窒息，抬頭的瞬間隻感到有一道希望的光芒落在瞭自己的面前，險些下意識地想要撲向光明。

下一秒，他就感到已經攀爬到領口處的影子忽然抬瞭個頭，仿佛毒蛇，警告性地朝他吐瞭吐信子。

離洮已經有瞭哭腔：“池哥……”

——救我！

【哈哈哈哈哈我回來瞭！剛才專門跑隔壁直播間蹲瞭一會兒，這是什麼對比鮮明的淒慘人生。】

【我敢保證月刃絕對是故意的，這傢夥的性格惡劣是真的。】

【看看他那享受的小表情，是真不擔心把那幾個玩傢給玩壞啊。】

【一時之間不知道到底哪邊才是接到冒險指令的那一方……】

【果然離他遠點才是唯一的解法吧！】

隻是掃過一眼，池停當然也明白過來發生瞭什麼。

他之所以放心留下幾個人下來，是確定好感值掉到紅值之前的NPC都必須要遵守行動限制，倒是怎麼都沒想到，這個傢夥為求自己愉悅，居然還能換瞭另外一種方法來滿足那變態扭曲的惡趣味。

池停朝月刃看瞭過去。

月刃微微一笑，那些影子仿佛頃刻間被抽走瞭生命，周圍也跟著重新恢復瞭平靜：“等待有些漫長，隻是跟各位朋友玩瞭一個‘比比誰先動’的小遊戲。”

越是說得輕描淡寫，好不容易找回呼吸的三人就越是感到一陣冷汗直接就下來瞭。

這是比比誰先動嗎？

就剛才那氛圍，這明明是比比誰先死吧？！

“這杯熱水看著還滿意嗎？”

指尖輕輕地在溫熱的水杯外壁上面撫摸，月刃眼眸挑起，看著那三個玩傢瞬間如小雞仔般圍到瞭池停的身邊，眼底意味不明的神色微微閃過：“當然，非常滿意。”

離洮剛剛才從瀕死的感覺中解脫出來，被這麼一掃，頓時感到全身又下意識地緊繃瞭起來。

但畢竟還留有幾分老玩傢的本能，不忘去關註池停臨進門時候說的那句話，一邊警惕地看著月刃，一邊小聲地問：“對瞭池哥，你前面說發現瞭一件什麼事情？”

“就是……”池停剛要說，想起現在還有別人在場，看瞭月刃一眼。

月刃倒是相當自覺地從沙發上站瞭起來：“時間不早瞭，今天就玩到這裡吧。”

池停忽然感到有些遺憾：“這麼快就結束瞭？他們兩個不是還沒有接收過指令嗎？”

剛松瞭一口氣的離洮：“！！！”

哥你到底是哪頭的！？

好在月刃聞言隻是微微一笑：“都說瞭，剛才我們已經玩瞭一個小遊戲，也算是增進瞭不少的感情。”

話音落下，三個人齊齊地看到瞭對方的好感值分明往上面跳瞭一格[+100]，黯淡瞭一晚上的眼底終於有瞭一絲的光芒。

綠值！

拿陽壽換的！

月刃捕捉到瞭眾人的喜極而泣，瞥過一眼就繼續看向瞭池停：“好瞭，我先回去休息瞭。謝謝你的夜宵，明天開始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年假，回頭見。”

池停：“好的，回頭見。”

眼見著月刃離開後把房門帶上，三個煎熬瞭一晚上的小玩傢們齊齊癱倒在瞭地上。

“夠瞭，終於刷夠瞭！明天上午再刷一個，趕緊下去11樓吧！”離洮看著天花板的視線不受控制地開始放空，莫名萌生瞭一種絕處逢生的喜悅，“那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啊，怎麼感覺比我以前副本遇到的那幾個BOSS還要可怕！”

有人回答瞭他的問題：“一個有點社恐的社畜。”

離洮回頭看去的時候才發現，池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端起帶回來的那杯熱水喝瞭起來。

那雙手捧著水杯的樣子，加上依稀間籠罩在熱氣中的面容，莫名產生瞭一種退休多年的老幹部既視感。

“……”

離洮本來還想吐槽月刃這個人設的嚴重OOC，就被眼前這幅畫面整無語瞭。

所以說大佬就是大佬，什麼時候他面臨危險處境，也能隨時保持這種沒有絲毫緊迫感的悠哉狀態啊！

“言歸正傳。”池停再次想瞭起來。

離洮：“嗯？”

池停：“我回來的時候是想跟你們說，我剛才下樓的時候，發現這幢公寓裡面好像還有其他東西。”

離洮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其他？什麼東西？”

“我要是知道的話，就直接告訴你們瞭。”

池停掃瞭眾人一眼，接下去的話，讓所有人好不容易找回來的體溫又頃刻間降到瞭極點，“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反正不是NPC。”

不是NPC的其他東西？

那是……什麼？

在場的三人下意識地交換瞭一下視線，均看到瞭彼此眼中不可控制地湧起的恐懼。

果然。

在很多時候，未知，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