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
沈浪看著面前女人,沒有說話。
陸雪芙也看著沈浪,沒有說話。
兩人足足靜默瞭五分鐘。
“你就不歡迎我,送送你嗎?”
陸雪芙終於忍不住開口。
沈浪冷聲道:“歡迎?我好大面子,能讓一代女帝葉卡捷琳娜相送。”
陸雪芙委屈地低下瞭頭,眼中似有淚光閃過。
“別裝瞭,這裡沒有你要害死的對象,彼得嗎?他已經改名沈彼得,你動他就是動我。”
陸雪芙說不出話,雙手交叉在一起扭動,搓得指節發白。
“我……我隻想送送你。最後見你一面。你知道,以後就我一個人走,我心裡害怕……”
陸雪芙終於哇的一聲哭瞭出來。
那模樣,哪裡還有一代女帝的風采,完全是一個丟瞭洋娃娃的女孩。
沈浪看著,心情異常復雜。
他能怨對方什麼呢。
當時的情況下,陸雪芙不想辦法幹掉伊莉莎白,死的就是她自己。
先是違抗瞭女帝的命令,放走自己,後又被女帝發現和尼塔基是一路人。
再又槍殺瞭尼塔基教授。
陸雪芙和伊莉莎白之間已經成瞭不死不休的仇敵。
在那樣的情況下為求自保,為站在權力之巔,她隻能使出如此計謀。
不然隻有和沈浪離開一條路,可她肯定不會選擇。
隻是讓沈浪想不通的是,對方最後說的幾句話。
你憑什麼幹幹凈凈一身白,你憑什麼不惹塵埃。
你憑什麼置身事外,一身聖賢模樣。
可人生在世,誰不是拼盡瞭全力在活下去。
而他沈浪,隻是被無數次死亡威脅著,一步步走下去罷瞭。
他隻想讓身邊人的都幸福安寧,又有什麼錯。
若得幸福安寧,誰又願顛沛流離。
對沈浪來說,簡簡單單地活著,能喝茶逗狗就已經是最大的奢望。
他不敢奢望皇圖霸業,也不敢奢望美女如雲。
陸雪芙不理解自己的苦衷,自己也不喜歡陸雪芙的權利欲罷瞭。
看著女孩靠近自己,他終究嘆瞭口氣沒有將她推開。
女孩的頭靠在沈浪的肩上,仿佛找到瞭最終的依靠。
淚水打濕沈浪的肩頭,她不斷地哽咽抽泣。
“別哭瞭,賤人會笑!”
沈浪面無表情的說道。
陸雪芙一口咬在他的肩頭,“在你心裡,我是不是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
沈浪突然掰過瞭她的臉,直接吻瞭上去。
女孩呼吸急促起來,杏眼中充滿瞭不可置信和激動。
那是幸福的模樣。
良久,兩人分開,陸雪芙笑顏如花。
她知道,這個男人定是原諒她瞭。
“沈浪,你能等我十年嗎,我把灰熊推上一個高度,我就會退位讓賢,然後和你……”
沈浪笑著搖頭,他半句不信這女人的鬼話。
他突然嚴肅起來。
“雪芙,你知道嗎。”
“我不是不染塵埃,而是不願意將世間的惡加覆我身。”
“我更不是幹幹凈凈一身白,殺過的亡魂在地府夜夜哀嚎,讓我夜不能寐。”
“我從未離開風波,也永陷水火煎熬。”
“痛苦常伴我身,但……”
“但我隻願你不惹塵埃,隻願你幹幹凈凈,端坐高臺。”
“就讓我置身風雪之中,獨抗那白雪皚皚!”
陸雪芙聽著沈浪對自己終於袒露心扉。
她激動得再說不出話,撲入男人的懷。
可下一句說出話,讓沈浪一臉懵逼。
“你追女孩的方式,都是這麼騷嗎?”
沈浪:……
好不容易醞釀點情緒,全讓你一句話給破壞掉瞭。
陸雪芙抿著嘴偷笑起來,頭上的王冠硌得沈浪下巴生疼。
沈浪也不客氣,以彼之道還治彼身,陸雪芙騰紅瞭臉。
一個小時後,兩人端坐而視。
“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陸雪芙擔憂問道。
“一路向西,途經白令海峽,進入美洲大陸。”
沈浪說道:“現在已經知道,赤蝰拿著大梵天日眼跑瞭,尼塔基教授則拿著月眼。”
“還不知道美洲大陸現在的情況,不過想來也不會太好。”
沈浪明白,區區一個搞氣象衛星研究的科學傢,都能在灰熊掀起這麼大的風浪。
赤蝰和五十餘名星條大兵,不把新大陸攪和得天翻地覆才怪。
至於他們的目的,沈浪已經通過尼塔基的日記,有瞭一定的瞭解。
建立新秩序,攆走法蘭西和日不落帝國的統治。
一旦赤蝰和當地星條人勾結到一起,想必事情會異常麻煩。
“我派海軍和你一起去吧。”
陸雪芙咬瞭咬嘴唇,終究是不放心的說道。
如今,整個聖彼得堡已被她徹底捋順。
在文格爾頓和阿道夫的高壓之下,所有貴族向自己臣服。
各封地封國的王公大將,也在趕來聖彼得堡的路上。
安撫他們,陸雪芙已經有瞭萬全的準備。
相信再過一些時日,整個灰熊將徹底成為瞭她的私有財產。
“不用,這讓會讓人以為,我在吃你的軟飯。”
“難道不是嗎?”
陸雪芙嘻嘻笑著,躲著沈浪,不讓他捏自己的臉蛋。
“你呢,要開啟爭霸之路瞭嗎?”
沈浪看向對方。
“我?”
陸雪芙也嚴肅起來。
“我打算休養生息一年,然後聯系神聖羅馬帝國的特蕾莎,法蘭西的蓬帕杜夫人,和歷史上一樣,組成三條裙子聯盟,對歐羅巴大陸展開徹底攻伐!”
說起政務,陸雪芙才有瞭一個女帝的樣子,殺氣騰騰。
“一年啊!”
沈浪捂著下巴,暗道自己沒準還能看到。
第十劫難到現在,一共隻有491個日出日落讓他完成任務。
現在已經過去瞭五十多天,還有400多天。
想來去新大陸找回大梵天日眼,應該足夠。
“怎麼?我的攝政王大人,要不要帶兵幫我打下普魯士。”
陸雪芙說著,又要靠近沈浪。
沈浪趕緊坐直瞭身子,一臉緊繃。
這女人要人命啊。
別人好歹是美色動人,這直接權利和美色一起上,誰受得瞭。
“好瞭,那五十名水兵,你打算怎麼安排。”
見沈浪又說起正事,陸雪芙隻好撇瞭撇嘴。
“我問過瞭,他們有一半不打算再回傢,在這裡呆一輩子。”
“還有一半想要回傢,我會安排船隻將他們送回神廟島,等你到來。”
“沈浪,怎麼回去你有辦法瞭嗎?難道還是尼塔基說的那樣,依靠活火山爆發?”
陸雪芙知道,日眼的能力是吸收能量,產生紅光來逆轉時空。
而月眼,也通過之前研究得知,需要高溫釋放能量,來達到穿越的目的。
在18世紀,就算拿到日眼,也不好輕易引下天雷讓日眼成功激發。
唯一的方法,似乎就是月眼被投入活火山之中,讓它再次釋放能量。
對於這個問題,沈浪笑瞭笑沒有回答。
陸雪芙見他不說話,也沒有再問,反而問起另一件事情。
“沈浪,島上到底發生瞭什麼事情,能告訴我嗎?”
“那些水兵沒告訴你?”沈浪一愣。
“沒有,不管我如何問他們,他們也不說……”
沈浪嘆瞭口氣,從懷中取出筆記本交給陸雪芙。
“想必也不會說,畢竟當時的情況,實在太過觸目驚心。”
陸雪芙不解其意,接過筆記本迫不及待地打開。
這是尼塔基教授記錄的另一個本子,這個本子裡才準確記錄瞭當時發生的一切。
而之前那個,不過是他用來幹擾救援人員的視線。
甚至用來幹擾幾百年後的考古發現罷瞭。
前面十五天,記載的沒有太大出入。
灰熊人占據瞭一半的荒島,在不斷戰鬥中度過,食物和傷病不斷困擾著他們。
但第十五天,事情發生瞭改變。
原本記載的安東尼上尉,要帶領眾人掠奪神廟島民,被尼塔基阻攔。
真實情況是,則是尼塔基要帶人攻占村子,掠奪食物。
安東尼和安娜堅決反對,尤其是安娜不惜和父親徹底鬧崩。
她和沈浪來過一次神廟島,雖然是那一次是六年之後,但依舊和島民有瞭很深的感情。
她如何能容忍,父親做出和羅伯特那幫殺戮者做的同樣的事。
安東尼全力支持著她,帶著10名黑色死神小隊繼續抗擊赤蝰。
尼塔基選擇瞭沉默。
這也是他逐步黑化的開始。
10幾個人的黑色死神小隊,如何抵抗得住赤蝰等人攻擊。
他們幾乎全軍覆沒,但也算守住瞭村子。
不過尼塔基瞭解到,女兒安娜和安東尼被赤蝰生擒,此後再沒瞭下落。
他曾組織過水兵去救,可惜扔下十幾條性命後無功而返。
沒有任何戰鬥經驗的他,離開瞭安東尼之後,根本不知道如何戰鬥。
他沒有任何統兵的經驗。
不然,也不會對皇宮裡的事情一無所知,孤身一人闖宮被阿道夫包瞭餃子。
又死瞭十幾個人,尼塔基放棄瞭救援的想法。
誰的命都值錢,總不能因為自己女兒,讓所有人英勇犧牲。
同時,沒瞭安東尼的阻攔,他開始對神廟島民蠢蠢欲動。
當實在沒有瞭吃的時候,哪裡還有什麼仁義道德。
終於,他壓不住腹中的饑餓,帶著所有人要對島民攻擊。
但在這個時候,那條巨大的白龍再次出現瞭。
尼塔基日記裡隻寫瞭一句話,形容瞭那條龍厲害之處。
“它刀槍不懼,子彈甚至打不穿它的鱗片。一張口就是洪水滔天。”
“我們又死瞭不少人之後,再不敢對島民有什麼非分之想。”
“星條大兵也是一眼,我親眼看到他被巨龍卷上瞭天。”
一條龍,守住瞭全體神廟島民的性命。
不然,島民不會存活到他們離開。
山上的動物吃完瞭,野果吃完瞭,甚至連樹皮都要掰下啃食。
不是沒想過捕魚求生。
可唯一臨近海灘的地方仍舊被神廟島民占據,其他三面全是懸崖峭壁。
每次捕魚隻能垂下繩索,讓人攀爬下去,還總是一無所獲。
最終,慘劇還是出現瞭。
有人餓得受不瞭,開始吃起兩腳羊。
越來越多的人也加入瞭其中,尼塔基教授在最後也放棄瞭自己的信仰。
這讓他羞愧萬分,所以才做出瞭編造日記的舉動。
他把一切歸結於女兒的阻攔,歸結於安東尼的愚蠢。
若非他們,自己怎麼會變成瞭如此模樣。
那段時光,島上經歷瞭人間煉獄。
大傢想死又不敢死,看著同伴綠油油的眼神,大傢都變成魔鬼。
最終,實在受不瞭的尼塔基主動去找赤蝰談判,對方顯然也不好過。
兩方達成協議,停止戰鬥。
馬上打造船隻離開這個鬼地方。
救援已經不可能抵達,他們已經被世界拋棄。
至於安娜和安東尼兩人的下落,尼塔基教授隻寫瞭一句。
“他們拒絕食用兩腳羊,最後跳海,赤蝰沒有找到遺體,我不知道女兒是否回到瞭天國……”
陸雪芙看完,一臉震驚的神色。
她不敢想象,當時的神廟島居然惡劣成瞭如此。
若非那條巨龍的庇佑,相比神廟族人的下場可想而知。
人實在太多瞭!
六百餘人的食物如何在短時間內供給,他們為瞭活命這樣做也是完全沒有辦法。
作為一個軍職人員,陸雪芙或許可以理解這樣的行為。
但尼塔基不然,他是一個有著信仰的科學傢,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讓他無法容忍這樣的行為,以至於最後寫出瞭虛假的日記。
“沈浪,這個世界真的有龍存在嗎?還是大梵天顯靈,派神龍庇佑瞭神廟島民?”陸雪芙問道。
沈浪搖搖頭沒有說話。
巨龍肯定是小白無疑,小白寧可讓他們相互殘殺,也不讓他們侵擾神廟島民,這樣的做法他大致猜測的出來。
在軍艦上的時候,小白就知道自己和神廟遺民關系匪淺,他們認為自己的他們的神使。
小白自然下意識去保護弱小的一方,這也沒什麼錯誤。
這一場人倫慘劇,隻能說命運使然。
可小白又去哪裡瞭?
當六個月之後,沈浪抵達神廟島後,並沒有發現小白的蹤跡。
難道,它遲遲等不來自己,已經離開?
如果離開的話,依照小白的秉性,它又會遊到哪裡?
沈浪心中咯噔一下,猛地想起一個可能。
小白的老傢,鄂霍次克海峽。
那裡是他們相遇的地方,依照小白單純的性格,沒準會跑到哪裡。
甚至,按照它的智商,知不知道已經回到瞭1744年,都不好說。
而在鄂霍次克海峽,又有沒有另一隻小白,這成瞭沈浪迫切要知道的事情。
沈浪搖搖頭不再多想,既然要查清楚,還要去往新大陸。
那就直接從鄂霍次克海峽出發好瞭。
“時間不早瞭,你回去吧!”
沈浪撩開簾子看看,外面厚厚的一層積雪,才示意到陸雪芙已經在馬車裡待瞭兩三個小時。
陸雪芙又湊瞭過來,“沈……”
沈浪敬謝不敏,趕緊搖頭。
“幹啥啊!唐僧取經都不帶這麼玩的,還沒去西天,都得死在半路。”
陸雪芙呸瞭一口,羞紅瞭臉。
隨後,又垂下瞭頭默默流淚。
她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沈浪終將的離她而去。
一步步走到現在,兩人註定沒有共白頭的可能。
不知何時,外面的雪下的更大瞭。
這是1745年的第一場雪,落在蒼茫的大地上,平添瞭一份意境。
兩人下車,相視而別。
有那麼一瞬間,陸雪芙真想不顧一切,守著沈浪一生一世。
可她的理智終究戰勝瞭情感。
沈浪看出她眼裡的決絕,心中一嘆。
陸雪芙這女人,遠比伊莉莎白更為果斷,更為理智。
伊莉莎白尚且敢傳位給尼塔基,尚且敢拿起槍為愛人報仇。
這個女人的理智,終將帶領著灰熊走向強大。
沈浪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對還是錯。
“別看瞭!雪芙。”
沈浪笑瞭起來,“我教你大夏一句詩,你且記好。”
“什麼?”
“他日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陸雪芙渾身一震,仰頭看著天空。
鵝毛雪花飄落,落在兩人頭上化為點點繁星。
“此時若有君在側,何用白雪共白頭!”
沈浪苦澀一笑。
大批近衛軍見女帝終於出來,慌忙從遠處跑瞭過來。
陸雪芙,葉卡捷琳娜大帝,最後看瞭沈浪一眼緩緩登上馬車。
沈浪深深的看著。
他知道,這一眼就是三百年歲月匆匆。
女人站在馬車上,看著車下的男人,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小腹。
大聲喊道。
“我決定瞭,沈浪!”
“決定什麼?”
“他叫沈驚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