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作者:青草糕 字數:3123

衛雲章真的後悔瞭。他後悔自己太沉不住氣,竟然就這麼傷瞭她的心。

她從伎坊到崔府,一定是花費瞭很多努力,才讓自己有瞭京城貴女該有的樣子。侯府老夫人和崔倫一定也是給瞭她很多補償,才終於讓她養回瞭一點驕矜的底氣。

現在這些全被他打碎瞭。

她以後或許再也不敢在他身上奢求更多瞭,他和她或許不會再有平等的交流,隻餘下他的寬容施舍與她的感激接受。

可她又做錯瞭什麼呢?

喉嚨口脹脹的,酸酸的,有什麼話呼之欲出,可又發不出半點聲音。

見衛雲章又不吭聲瞭,崔令宜偷偷瞧瞭他一眼,隻覺得他冷著一張臉,也看不出什麼心思。

不過話說回來,她才發現,她這臉長得也太吃虧瞭吧,衛雲章沒什麼表情的時候,看起來就很高貴淡漠,可她沒什麼表情的時候,看起來卻依舊那麼人畜無害。將來要是當瞭門主,豈不是容易鎮不住下面的人?也不知道等年紀大點,臉頰凹下去會不會看起來比較有威嚴?

崔令宜心思正飄遠,冷不丁聽衛雲章開口道:“不管怎樣,我還是不會要她們伺候的。”

崔令宜回神,心道好一個貞潔烈夫,面上卻道:“既然三郎不願,那自然是按三郎的意思來。隻是碧螺與玉鐘一片好心,三郎要如何說服她們呢?”

“何必說服?主子不願的事情,她們難道還會強迫不成?”衛雲章道。

“可三郎這麼抗拒,她們會覺得奇怪呀。”

“奇怪又如何?不過是心情不好,不想她們伺候罷瞭,又不是什麼大事,還能真想到是你我互換瞭身子嗎?”衛雲章說,“她們都是小事,當務之急是我們要各歸各位。現在父親替我告瞭假,倒還能拖延幾日,但若是我們一直換不回來,你遲早要代我去上值,那才要出大事。”

她去上值?她倒是很樂於挑戰。去翰林院待一天,不比在這後宅之中得到的消息多多瞭?前提是衛雲章不要挑戰用她的身子出去逛街,保不準逛著逛著就被拂衣樓的熟人撞見。

“三郎說的是,我要是進瞭翰林院,什麼都不會,豈不是要惹出大/麻煩?”

衛雲章捏瞭捏眉心。什麼都不會也就罷瞭,反正他現在的工作主要就是修訂《文宗經註》,一個人在一間堆滿文稿的屋子裡待著,呆坐一天別人也不知道。但就怕是太子殿下召見……

思及此,他又忽然憶起那隻不知所蹤的信鴿,與成婚前夕徘徊在衛府附近的人影來。

他今日會帶崔令宜出門,雖然除瞭瑞白與大和尚再無第四人知,但若是有心,在前一天跟蹤瑞白的行跡,從而推測出他今日的動向,倒也不難。

普華寺橋欄的松動,會不會……與此有關呢?

細想下來,倘若對方就是為瞭讓他們落水,那安排一些人故意鬧事,趁亂把他們擠下去,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隻是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為瞭讓他死?他自認為還沒有與誰結過生死仇怨,他到現在也隻是個七品編修而已,沒礙著誰的官路。難道又是父親的哪位政敵在動手?可最近朝堂上好像也沒什麼大事發生,殺瞭他到底有什麼好處呢?他死瞭,父親固然會傷心難過,但父親身體康健,應該也不至於一蹶不振,更何況他還有個大哥,衛府又不會絕後。

而且在一個熱鬧無比的地方落水,他被救的概率很大,如果是為瞭置他於死地,應該不會這麼幹。

難道對方不是沖著他來的?……不可能,總不會是沖著他那嬌小玲瓏的妻子來的。

那麼隻剩下兩種可能。第一,事情確實是出於意外,他純屬倒黴——工部尚書已親自登門致歉,承認確實是下級官員失職,橋欄已有兩年未加固修繕。那些神秘人總不可能從兩年前就開始佈局,還買通工部尚書吧?

第二,做下這件事,不是為瞭殺他,而是為瞭逼他。事實上,以他的本事,他完全可以不落水的,他之所以跳下去,隻是為瞭救崔令宜罷瞭。盡管會遊水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京中甚至有專門的遊水比賽,不少公子哥兒為瞭展現自己,都會去搏一個好名次。但他此前從未對外顯露過任何自己會遊水的跡象來,甚至還拒絕過別人的比賽邀請,如果今日暴露,傳到有心人耳朵裡,事情便會變得耐人尋味——為什麼明明會遊水卻不承認?是不是還會點別的什麼,也沒有承認?一旦聯想出去,情勢便嚴峻起來。

衛雲章在兩個可能之間徘徊不決。

聽崔令宜說父親已經派人去查此事瞭,他得想辦法問問父親的意思才是。最好今夜就能換回來,明日一早便去找父親。

兩個人各懷心思,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直到崔令宜忽然一凜,眼神飄忽起來。

不好,她之前一直在掉眼淚,後來口幹得厲害,喝瞭不少水,這會兒……有點想如廁瞭。

她略有些尷尬地撓瞭撓下巴,看衛雲章一副巋然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樣子,心道他難道不想如廁嗎?還是他其實也想,隻是裝得很好?

饒是她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問出這種話。隻能盼著衛雲章趕緊去沐浴,她好趁機溜出去。

在她的盼望下,碧螺終於回來瞭!

“夫人,水燒好瞭,可以去沐浴瞭。”碧螺道,“玉鐘去給夫人準備換洗的寢衣瞭,奴婢過來先替您紮頭發。”

衛雲章的腦袋上還包著紗佈,不方便盤發,碧螺隻能給他簡單綁個發帶,讓長長的頭發垂在背後。

“這樣就可以瞭。”衛雲章攏瞭攏衣襟,正色道,“我一個人沐浴就好,你們若實在擔心,在門外守著也可。凈房本就不大,人多瞭,我會覺得氣悶。”

“可……”碧螺仍是猶豫,“萬一傷口沾瞭水……”

“怎麼會沾水?我又不會亂動,頭發也定是放在浴桶外面的。”衛雲章故作不耐道,“好瞭,好瞭,我今日乏瞭,不想多說,早點收拾完,你們也早點去歇著吧。”

碧螺見狀,便不敢再說什麼,隻好道:“那夫人小心些,若有什麼事,及時喊奴婢們。”

看兩個人往浴房方向去瞭,崔令宜心中一喜,立刻出瞭門,直奔東圊。

然而等站到隔間裡,她望著自己的下半身,卻陷入瞭久久的沉默。

是要……站著上嗎?那褲子……是要怎麼弄?上完之後……又應該怎麼清潔呢?

她以前為瞭行動方便,經常穿男裝辦事,但她又不是真的男人,哪裡研究過這些。

她有點兒後悔瞭。早知道,就應該去問問衛雲章的。

算瞭,憑直覺吧。

她把心一橫,毅然決然地伸出瞭手……

總而言之,崔令宜從隔間出來,在門口洗手洗瞭很久。雖然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但這的的確確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男人的……嗯,反正心情很復雜。她也不好對此進行詳細分享,畢竟落實成文字的話,可能會被官府封禁。

她把手擦幹,然後走出瞭東圊。

然後和迎面走過來的衛雲章面面相覷。

崔令宜:“……”

衛雲章:“……”

夜風吹過,顯得兩個人影異常蕭瑟。

崔令宜一邊尷尬,一邊忍不住又想,哦,原來你的雲淡風輕,其實也是裝的?

她抬起手,剛想和衛雲章打個招呼,衛雲章便已經抬步,裝作沒看見她的樣子,和她擦身過去瞭。

崔令宜:“……”

好吧,不為難他。她撇瞭撇嘴,回臥房去瞭。

而衛雲章藏在東圊墻壁之後,悄悄探出一個腦袋,見她走瞭,他才終於松瞭一口氣。

然後,把額頭往墻上一磕。

天啊,殺瞭他吧!他明明是趁著沐浴的機會,想在她不註意的時候,把生理問題解決一下的,怎麼結果就是這麼巧,她也來瞭!而且甚至已經結束瞭!

他都不敢去想象剛才她是怎麼解決問題的,更不敢去猜她的心理活動。

他一邊默念著清心經,努力驅散自己腦海中的繁雜思緒,一邊直挺挺地往裡面走去,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過瞭一會兒,他紅著一張臉出來瞭,遊魂似的飄回瞭凈房。

在等待衛雲章出浴的這段時間,崔令宜有些坐立不安。被男人看光身子固然尷尬,但她嫁都嫁瞭,甚至早就做好和他圓房的準備瞭,這也沒什麼大不瞭。唯一擔心的就是他會不會對她的身體過於好奇,仔細研究。畢竟,她當初為瞭假扮“崔令宜”,泡瞭好久的藥浴,抹瞭各種各樣的膏藥,才把身上那些舊日傷疤清除得差不多。雖然乍一眼看不出什麼,但離得近瞭,仔細看看,還是能看出一點不同膚色的痕跡的。

崔令宜深深嘆瞭口氣。罷瞭,正常人應該也想不到那裡去,如果他真的問起,就說是在伎坊裡留下的。聽到這麼悲慘的童年,他應該就不會再問瞭。

不過……也可能是她多慮瞭。看衛雲章剛才在東圊門口那副慌不擇路的樣子,應該也不會幹出這麼猥瑣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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