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源長很排斥我對燈光的提示,他不對勁,我必須離開。
我將把方艙筆記留在倉庫,相信後面會有同伴路過。
凌秋沒有死。
安隅松瞭一口氣,看向最下方力透紙背的小字。
1.城市存在多重畸變源,危險程度水蟲<水母<螳螂。
2.水蟲不具備感染性,水母能融合人類基因,螳螂更復雜,但最終走向未能觀測。
3.基因熵增存在延遲,不要盲目相信終端的檢測功能。
4.超畸體習慣部署多重防禦來隱藏自己,內城極有可能存在更強大的畸形生物,請務必小心。
“你的鄰居很優秀。”秦知律點開終端,輸入凌秋的軍號。
資料頁上的照片是凌秋收到軍服那天坐在低保宿舍門口拍的,躊躇滿志,頭像旁掛著一枚火焰勛章——2150屆新兵榜一。
安隅對著那久違的笑容有些出神。
筆記的最後,凌秋寫道——“我將竭盡全力深入內城尋找能源核。如有可能,請替我帶離T區5棟1414戶的安隅,他幾乎不開燈、不出門,畸變可能性很小。
53區已經無可救藥,但這裡是我的傢,安隅是我唯一的親人。
人類秩序高貴,53區即便淪喪,也同樣高貴。”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凌秋(1/3)世界之大
貧民窟的天井是一個小小的正方形。
站在井底向上望,腐朽破敗的樓筆直通天,看得久瞭,會錯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瞭。
隻有安隅喜歡這裡。
他喜歡狹小的角落,那會讓他感到安全。每當我說起外面世界之大,他都會有些焦慮。
坦白說,邁入主城那一天,我也有點焦慮。
但很快,我的名字跳上瞭主城軍部新兵榜首。
那些出身主城高門大戶的同輩,叫我新兵王。
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等集訓結束給安隅打個長長的電話瞭,如果他那時候醒著的話。
得讓他知道,外面的世界確實很大。
但並非不可攀登。
第9章失落53區·09
安隅對著“唯一的親人”幾個字有些茫然。
他從沒思考過他和凌秋的關系,親人這種東西離他太遠瞭。
秦知律忽然問:“不開燈?你喜黑?”
安隅回過神,“沒有,隻是沒必要開燈。”
擔心秦知律誤會,他又道:“長官放心,我應該不是什麼鼠類畸變……”
秦知律盯著他,“不開燈,不出門,喜歡找角落,膽小,容易應激,激動時卻很瘋。”
還愛哭,愛莫名其妙地……撒嬌。
安隅被盯得發慌,“我很抱歉……”
“不需要道歉。”秦知律的語氣竟錯覺似地低瞭下來,“你有喜歡的東西嗎?”
試驗室裡失明的嚴希也問過相同的問題,安隅問:“面包算嗎?”
秦知律頓瞭頓,“會經常低落嗎?”
安隅搖頭,又點頭。
他很少有情緒起伏,不過沮喪倒確實是常態,畢竟誰天天吃不飽還能開心得起來。
“有傷害別人的念頭嗎?”
安隅立即搖頭。
“那傷害自己呢?”秦知律緊接著問。
安隅猶豫瞭。
比利說過,秦知律喜歡看他疼。
秦知律探究地註視著他,“有過,是嗎?”
安隅陷入瞭說實話和取悅長官之間的糾結,有些焦慮地看向墻角。
秦知律嘆瞭口氣,“疼痛會讓你感到安全?”
“會吧。”
安隅不討厭疼痛,疼痛可以衡量與死亡之間的距離,對他來說,就和終端的生存值沒什麼區別。
為瞭顧全長官的喜好,他又補充道:“您放心,我很擅長忍痛。”
秦知律眉心微沉,“那到什麼程度會無法忍受?”
“不死就行。”
秦知律回憶起安隅的審訊錄像——接受誘導試驗前,安隅曾向審訊者確認自己不會死,好像完全不在意那些被反復強調的“劇烈痛苦”、“非人道試驗”,隻要一句不死的保證。
走廊外突然響起“滴——”一聲,排風系統開始呼呼送風。
電力猝不及防地在夜裡恢復瞭。
安隅驚訝地看向秦知律,猜到螳螂感染方式後,他默認超畸體為畸形生物們劃瞭道,夜晚屬於水母,本不該給螳螂供電。
“看來蔣梟遭遇瞭超畸體。”秦知律道:“那東西的戰損或死亡,都影響它對這座城市秩序的控制。”
對面居民樓裡陸續亮起燈來,一戶接一戶,漆黑的城市逐漸被籠罩在一片驚悚的光暈下。
早上還以為外城有三成居戶淪陷,但現在兩極反轉,是尚未暴露的人隻有不到三成。
秦知律看著對面的樓房,“超畸體在壓力之下可能會加快所有人的畸變進度。”
話音剛落,窗後那一道道人影從身側抽出長度駭人的手臂,鐮刀第一個揮向同屋人的脖子。
刀影在溫暖的光照下交錯閃爍,一場血腥皮影劇在這座城市裡安靜上演。
安隅站在漆黑的房間裡看著這一切,手垂在身側,瞳孔卻在一下一下不正常地收縮。
他輕問道:“長官,這些東西會讓您煩躁嗎?”
秦知律轉過頭,“煩躁?”
“嗯。”安隅垂眸不再看對面,“有一種……想要把它們清洗幹凈的念頭。”
每當看到大批畸種,他的意識深處就會產生一種空靈卻磅礴的呼嘯。
就像雪原上的風。
燈火忽然熄滅,城市剎那間陷入漆黑。
幾秒種後,燈再次亮起。片刻後,又熄滅。
53區像一個接觸不良的燈泡,血腥劇場隨之不斷跳閃。
秦知律思索道:“蔣梟攻擊性不弱,葡萄是優秀的輔助,他們占不瞭上風,看來那東西比想象中厲害。”
“我們要去幫忙嗎?”安隅不是很想遇見蔣梟。
“等比利修復好隊內通訊再說,應該快瞭。”
安隅摸瞭一下貼在耳朵裡的薄膜耳機,它還從未響起過。
加速完成一級畸變的螳螂人從樓裡出來獵殺同伴,殘破的屍體橫陳滿街,腥臭的血液順著雨水流入下水道,將骯臟帶去每一處。
任何正常人見到這樣的畫面都會神智崩潰,而安隅隻是安靜地看著這一切。
“註意找完成三級畸變的螳螂人。”秦知律吩咐道。
“我在找。”
從一級到二級,有些傢夥需要吃四五個,有些隻需要吃一個,但現在整條街還沒有三級出現。
路燈跳閃的頻率減慢瞭,黑暗的時間越來越長。
安隅看著忽閃的街道,“蔣梟會出事嗎?”
“暫時不會。葡萄雖然不擅長打架,但控場意識很好,如果打不過就會帶他撤離。”秦知律頓瞭頓,“但我希望蔣梟不要應激太過。他的精神穩定性一般,容易失控。”
“失控會怎樣?”
秦知律沒有回答,皺眉看著外面。
街上的螳螂人逐漸匯聚到瞭一起,廝殺還在進行,但它們正朝著同一個方向不斷湧來。
是資源站,這裡有東西在吸引他們。
安隅突然轉身,“我去喂一下他們,長官。”
他一把拖起資源長,磕磕絆絆地往樓下走去。
片刻,那道身影出現在漆黑的長街上。
秦知律站在樓上看,大片畸種黑壓壓地湧來,戰損的螳螂人狼狽逃竄,隻有那道小小的人類身影,拖著一具畸種屍體,迎著畸潮緩慢前行。
在距離螳螂群還有幾十米遠時,安隅停下瞭腳步。
他在畸潮中看到瞭白天微弱抗議過以燈換糧的男人,還有砸瞭秦知律後嚇得尿褲子的傢夥。
羅青小姐,很不幸,她也沒有逃過。
女性柔美的面龐下暴滿青筋,深綠的硬殼和手臂肌肉虯結在一起,她暫時隻完成瞭四肢畸變,但掛著鮮血和螳螂體液的光頭卻讓同類不敢靠近。她和人類時一樣,用一隻手回護著身後弱小的螳螂女兒。
小女孩四肢還沒畸變完,低著頭把雙臂藏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