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摸摸鼻子,“他們好像在繞著我走。”
“嗯,估計他們看瞭今天的熱帖,擔心被你蠱惑。”嚴希說著,掏出暫時替安隅保管的終端,調出論壇今日熱帖。
【點煙,有人來聊聊從84區存檔資料裡看出什麼瞭嗎?】
在任務中,凡是記錄儀捕捉到瞭新型畸變或詭異現象,都會被天梯統一收錄進資料庫,供守序者們與時俱進地學習。
由於安隅的能力對190層以下保密,所以這次任務的作戰記錄經歷瞭大量剪輯,隻釋放出兩個小片段,一是通天雕柱炸裂、魚人狂亂攻擊信徒的半分鐘,二則是最後那一輪巨大的魚人球從內至外層層消失縮小,最終高空隻剩下安隅。
有人把第二個片段慢速處理瞭一千倍,他們在高糊並卡頓成幻燈片的影片裡逐幀分析,最終也沒看清那些東西到底是怎麼“納米級死亡”的。
隻有三件事得到瞭確定:一,安隅從始至終沒有出手。二,安隅被那些小畸種咬得不輕。三,安隅一度站在風暴中心露出瞭令人膽寒的笑意。
經過上千樓討論後,這群沒文化但很有想象力的守序者們證實瞭從前的猜測,給安隅此處發動的能力寫瞭個詞條——
【死亡指令】受到他精神控制的畸種會主動靠近,並在他面前以令他滿意的方式死去。
安隅茫然地繼續往下拉。
-為什麼他被畸種咬會笑啊……好恐怖。
-還好吧,不是傳言他多少有點受虐傾向嗎?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就別關註他的小癖好瞭,謝謝。
-第一個片段,安是不是抬頭沖安隅大喊瞭一句話?
-原來安是會說話的嗎……
-終於有人提這件事瞭,我覺得這比大魚球消失要驚悚多瞭。
-能讓安主動開口,那是什麼神人啊?
-實不相瞞,我有幸跟羲德大人出過任務,整整6天,安一個字都沒說過,全是寧在傳達。
-我也和安組隊過,原來他不是啞巴啊……望天……
-據說某次羲德大人傷得不輕,安出動瞭整整十二隻大白閃蝶,導致我一直以為十二隻就是安的上限。
-我去……等等我倒回去數數,他給瞭角落多少隻……
-樓上的別數瞭,我人生中的三個小時就是這樣度過的……
緊接著,他們總結的第二個能力詞條出現瞭——
【熱誠收割】激發所有治愈系輔助者的狂熱,每一個治愈系輔助者都將為其燃盡生命,一滴不留。
安隅還沒來得及對此感到震驚,系統提示,他又收獲瞭一個新的標簽。
一枚元氣滿滿的明黃色標簽“社交之神”擠掉瞭“奶媽收割機”、“窮兇畸餓”和“謙遜強者”,暫列第一。
安隅對著終端發呆,直到自動熄屏。
漆黑的屏幕上映出一張茫然的臉。
直到坐進柔軟的按摩椅準備接受基因註射,他還在思考人生。
他的人生似乎已經徹底失控瞭。
大腦的測試人員輕柔道:“角落大人,我是大腦生物基因組測試員艾可,將為您完成本次基因測試。請您盡量放松。由於不希望對您使用約束裝置,我把註射器固定在您的手臂上之後就會離開這個房間,十秒鐘後,針頭會自動刺入。醫療人員在隔壁通過芯片監測您的體征,您也隨時可以與我們對話。我代表除您之外的全人類感恩您的配合。”
基因試劑盛在一個精巧的註射裝置中,隻有深紅色的一小點。
安隅點頭,“很周全,謝謝您,艾可女士。”
艾可有些受寵若驚道:“這是我們該做的……您果然和同事們說的一樣,禮貌而優雅。”
安隅聞言,再一次陷入瞭茫然的思索。
裝置啟動後,試驗室隻剩下安隅一人。
小屏幕上跳動著倒計時,他安靜地看著,在數字歸零的瞬間,一陣酸麻尖銳的刺痛驟然被針頭擊打到皮膚上,玻璃管裡,深紅的試劑化為煙霧,又緩緩消失瞭。
雖然打過麻藥,但一瞬間的疼痛還是讓安隅皺眉——他又一次感受到瞭深處的那個東西,但它似乎隻被喚醒瞭一瞬就又立即沉寂下去,以至於他很難分辨那是不是疼痛造成的錯覺。
裝置的顯示屏中,金眸在一瞬間被蔓延開的紅色包裹,但又隨著呼吸立即褪去瞭。
耳機裡傳來艾可小心翼翼的詢問,“您的體征全部平穩,請問您有被觸發的感覺嗎?”
安隅看著那個空空的裝置瓶,“沒有,隻是我每次接觸其他基因都會不太舒服,雖然它不是畸變基因。”
艾可松瞭口氣,“那麼,您的測試結果和律一樣。至少在生物層面上,這些基因確實沒有發生畸變。”
“這意味著什麼?”
“暫時很難講,但也許就和您一樣,典會是一個純人類異能者。”
安隅問道:“所以,他究竟是和什麼東西在一起融合畸變瞭?”
頻道裡沉默下去,艾可似乎在和身邊人確認能否透露消息。
安隅安安靜靜地一邊發呆一邊等著。
試驗室門開啟,艾可提著一隻黑色的盒子走進來。路過用來監控的單面反光玻璃,她下意識地照瞭照,一邊說道:“典是書本向畸變。上峰和律討論後決定,讓他直接進入194層,作為【物組】的初代守序者存在。”
“書本……”安隅怔然抬頭。
他正要問什麼是書本向畸變,然而一個恍惚,他忽然透過鏡子,望進瞭艾可那雙漂亮的碧眼。
意識深處湧起一股龐大的沉淪感,猝不及防地籠罩瞭下來。
安隅看到瞭這個房間裡的另一個畫面。
秦知律坐在此刻他正坐著的這把椅子裡,對艾可道:“我表達不出任何典的特征,他沒有感染性。”
艾可松瞭一口氣,麻利地替他拆除裝置,“那樣就太好瞭。怎麼樣?這種註射應該不算很痛苦吧?”
秦知律點頭,隨手接過創可貼按在手臂上,“安隅還沒測?”
“是的,按照您的意思,您先測試。”
“那待會給他敷一些麻藥,還有,避開他身上被魚人咬過的傷口。”
秦知律說著,有些疲憊地揉瞭揉太陽穴。
從平等區回來後,他又被無盡的公事纏住瞭,安隅返回主城後還沒見過他,就連任務文書寫得不好挨訓都是在電話裡被訓的。
“麻藥,好的。還有什麼吩咐嗎?”
“拔針後反而更疼些,別讓他的註意力太集中在疼痛上。”秦知律頓瞭頓,“剛好,測試結束後把這個給他。”
旁邊的小桌上,擺著一隻小小的黑盒子。
“別說我給的。”秦知律忽然神色有些冷淡。
艾可愣瞭下,“為什麼?”
秦知律的黑眸掃過那隻小盒子,淡道:“不把長官的事放在心上,沒有禮物。”
安隅一個恍惚,猛地從那段記憶中掙脫出來。
艾可正在他面前揮手,“您還好嗎?”
安隅錯愕地再次看向單面反光玻璃——在剛才透過玻璃與艾可對視的剎那,他似乎獲取瞭她的記憶。
“怎麼走神瞭,是不是很疼?”艾可小心翼翼地詢問,“律說過,您對疼痛的註意力很強,也很敏感。哦對瞭,我們為您準備瞭這個。”
黑盒子裡安靜地擺著兩隻被捏成兔子形狀的糯米團子。
安隅從試驗室出來時,一隻手拎著盒子,另一隻手捏著一顆糯米團,茫然地往嘴裡塞。
嚴希本應在門口等他,但連著出瞭兩道隔離門都沒見人。
安隅用力嚼著軟韌香甜的糯米團,獨自從門裡出來。
走廊上站著一道挺立的身影。
秦知律見他出來,微一頷首,“測試結束瞭?”
幾天沒見,那道身形一如往日挺立,但卻似乎變得更加冷沉。
“長官?”安隅腳步一頓,下意識看瞭眼手裡啃瞭一半的糯米團子。
兔頭已經沒瞭,隻剩下屁股和尾巴。
秦知律轉身和他一起往外走,“第一次接受這種基因註射測試,來接你。”
“哦……”安隅咽下嘴裡的點心,“還好,和基因誘導試驗相比,幾乎算不上疼。”
秦知律嗯瞭一聲,“我知道。”
安隅輕嘆氣,“常人或許很難理解,基因誘導試驗真的很痛苦。”
“知道的。”
安隅把兔子糯米團吃幹凈,猶豫瞭一下,“還有一顆,您餓嗎?”
秦知律挑眉,“什麼東西?”
“呃……”
安隅陷入糾結。
他似乎透過艾可的記憶,看到瞭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
然而秦知律看也沒看那個盒子一眼,“我的面包怎麼樣瞭?”
安隅立刻道:“中午已經烤好瞭,可以順便去店裡拿。”
他從84區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沖進店鋪,把冰箱裡再次過度發酵的波蘭種扔掉,換瞭新的進去。
長官的好感可是他在主城最後一道免死金牌,五千五百萬固然可貴,但和免死金牌還是不能比。
一想起差點為瞭任務得罪長官,他就心有餘悸。
“等晚上再去拿吧,先去找黃宙。上峰已經同意我們以處理畸變事件的方式來處理黃宙本人,但要求我在場。”秦知律說道:“對瞭,你在任務報告中寫的空間禁閉是什麼?”
“呃……有一些復雜。或許我可以演示給您看,比如我可以把您……”安隅低頭看向手中的小盒子,又有些猶豫地咽下瞭未出口的後半句提議。
秦知律卻似乎突然明白瞭什麼。
“你要是敢拿我做示范——”他頓瞭下,蹙眉道:“你真的敢,是吧。”
安隅連忙搖頭,“不敢。”
秦知律許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