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黃雀在後(七)

作者:欠金三兩 字數:5119

路之遙的爹爹叫楚宣,和路之遙有五成相像,是個十足的美男子。

但他的相貌會更讓人有距離感,但或許是路之遙更像白輕輕,所以他要比自己的爹爹看上去溫柔無害一些。

李弱水曾在回憶中看到過他,雖然長得好看,但氣勢不足,在白輕輕身前總是垂著頭的,不知是不是不敢看她。

但無論是怎樣的他,都與此時這個偷面吃的傻子沾不上一點邊。

李弱水拉住路之遙的手,半張著嘴看向路之遙名義上的爹爹。

他眼角有著細細的魚尾紋,容貌已不是當初回憶中看到的那般好看,額角刻著一個白字,披頭散發,腦袋上還頂著一朵白曇。

他像是被餓瞭三天三夜的小奴仆,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著面往嘴裡塞,一邊塞還一邊看著路之遙。

李弱水光看著他的模樣就知道,這人或許已經傻瞭。

楚宣的視線從路之遙身上轉到李弱水這裡,看瞭幾眼後又埋頭去吃面,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好吃二字。

李弱水:“”

心情復雜。

這人當初膽子小,不敢在白輕輕面前保下路之遙,也算是路之遙從小被遺棄的罪魁禍首之一,現在又在這裡滴溜溜看什麼?

想到這裡她就來氣。

“啪!”

李弱水猛地拍瞭下桌子,將那碗面拍得從桌上彈起一小段距離,隨後又當啷地掉回桌上。

楚宣瞪大眼睛看著她,像是被嚇到瞭一般,嘴角還掛著一絲面條。

“我做給路之遙的,你吃什麼!”

不管是楚宣還是白輕輕,她一點都不想對他們好。

李弱水越過路之遙,伸手準備將面條搶回來。

誰知道楚宣雖然震驚,但手卻緊緊扒住碗不放,兩人就為瞭一碗面條搶瞭起來。

“不松手我要打人瞭!"

李弱水冷著臉恐嚇,但似乎沒什麼作用,隻好更用勁地搶那個碗。

柔軟的輕紗在臉上磨蹭,大概是李弱水身上的襦裙,溫熱中還帶著一絲暗暗的幽香。

或許是這個姿勢不好發力,李弱水毫不愧疚地屈起右膝抵到他的大腿上借力,遠遠看去像是坐在他腿上撒嬌。

路之遙不知道眼前這人是誰,又被李弱水這突如其來的敵意弄得有些懵。©“可惡!就不給你吃!”

李弱水絲毫沒意識到現在的自己有多幼稚,一心隻想同這個人劃清界限。

路之遙在李弱水越過來時便收瞭匕首,此刻隻好無奈地按上她的腰穩住她的身體。

他聽聲辨位抓住瞭楚宣的手臂,沒有半點猶豫地將他整隻胳膊卸瞭。

“下次不必多說,直接這樣會更快。”

路之遙語氣輕柔地說出這話,摸索著將那碗面條抬瞭過來,完全視楚宣為無物。

李弱水:“…你的法子還真管用。”

被搶走食物的楚宣愣愣地看著二人,隨後大叫瞭一聲,另一隻手將頭上的白曇猛地扯下來扔到路之遙身上。

“你走!”

他的聲線和路之遙很像,但要比他沙啞一些,此時這副暴怒的神情更像是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父親。

但他的語氣又的的確確像個傻子。

似乎是真的要趕他們走,楚宣提起松松垮垮的袍子繞到他們身後,用完好的左手推上瞭路之遙的背。

“你們走,滾開!

刃路之遙沒有反抗,卻也沒有被他推動。

但這個舉動很明顯刺激到瞭李弱水,她有又想起瞭六歲的路之遙被擋在白府外的那日。

被憤怒沖昏頭腦的她挽起袖子,站到路之遙身後,準備和路之遙的爹爹打一架。

這些人,讓別人來就來,讓別人走就走,以為自己是誰!

李弱水的拳頭剛打上楚宣,讓他退瞭半步,便猛地被一聲尖銳的哨聲制住瞭動作。

路之遙側身面向門外,彎起的唇微微拉平。

“李姑娘,我給你一段時間的自由,就隨時都能收回來。”

白輕輕站在門外,身後跟著幾個丫鬟,看起來笑得正寬容。

楚宣看到白輕輕,眼神若有似無地和李弱水對視一下,又慌裡慌張地跑到瞭前面。

“輕輕,他們欺負我!讓他們走,我不想看見他們瞭!

J李弱水不能動彈,但明顯看到瞭剛才那一眼,滿腔怒火頓時平息瞭不少。

白輕輕又吹瞭一聲哨,恢復瞭李弱水的行動力,看向瞭肩頸上搭著的薄劍,又看瞭眼勾著笑的路之遙。

“蠱蟲是我花費不少精力養的,能放瞭她自然就能制住她,還希望你們認真為我做事,事成之後,我不會違約。”

路之遙靜默一會兒,薄劍終究還是入瞭鞘。

“希望你此次能履約,否則要殺瞭你身邊這人還是易如反掌。”

路之遙說完這句後略一點頭,帶著李弱水走瞭。

白輕輕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無感概:“還真是長大瞭。"

她又轉頭看向瞭楚宣,眼神像是熱戀中的少女,還幫他整理瞭一下亂發和衣袍。

“放心,隻會有我們在一起的。等拿到東西後,我自然會讓他們離開這裡。”

楚宣委屈又害怕地抱著她,儼然是個被嚇到的傻子。

“好。”

大春風裊裊,攜著清香吹入房內,拂動瞭窗臺的蝴蝶蘭與床架上的風鈴。

五月的清晨依舊窒息。

李弱水再次從溺水的噩夢中醒來,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又被擠得難以呼吸。

她至今都沒想明白自己是怎麼和路之遙睡到一張床上的,還如此自然地就進瞭一間房。

她抬手擋住從窗格透進的陽光,抬眼看向門外。

那裡正有人敲門,但聲音太小,細若蚊蠅,不仔細聽根本就察覺不瞭。

“誰啊?”

門外那人似乎被嚇到瞭,敲門的手勁驟然放大,砰地一聲打上瞭門框。

“李、李姑娘,夫人讓我來提醒你們,再過不久就要出發瞭。"

是昨天那個小丫鬟阿桃。

“好,多謝。”

李弱水使勁推開路之遙的手臂,正要起身下床時突然被他拉住。

她回頭望去,隻見路之遙半伏在枕頭上,烏發像流水一般從腰上泄下,將透進的陽光割成一縷一縷的。

他一邊拉著她,一邊在枕下摸索,隨後從下方拿出一根玉簪,正是她昨日給他挽發的那根。

看著他唇角的笑,李弱水突然明白瞭什麼。

“今日不用發簪,用發帶吧。”

路之遙的發質太好,用簪子容易松動,不如用發帶。

“用發帶正好能纏住你的頭發,起風時還能在你身後飄逸,肯定好看。”

“你覺得好看便好。”

按他的臉來說,即便光頭也是最好看的那個。

李弱水並不會太復雜的發髻,平日裡就愛用發帶,纏起來省事又好看。

這間客房的梳妝臺裡正好有發帶,統一都是絲質的,顏色各有不同。

猶豫一會兒,她選瞭一根鵝黃色的發帶,上面繡著白紋的祥雲。

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稍顯鄭重地將它系瞭上去,還特地系瞭個蝴蝶結。

這鵝黃色在她身上顯得清亮而不突兀,但他發色黑亮,將這抹鵝黃襯得更加燦爛,垂在其中像是被紮進的一束陽光。

李弱水看瞭連連點頭,這麼黑,總得加點陽光進去照照。

感覺到她完工瞭,路之遙摸瞭摸頭發:“好看麼?”

“好看好看!”

這個綁發帶的發型充分凸顯瞭他溫柔的表象,李弱水很是滿意。

還有什麼比裝扮美人更有意思呢?

路之遙顯然對她的回答更加滿意,他的眉眼舒展開來,細細地接受著窗外透進的陽光。

在這個兩人都滿意的早晨,他們坐進瞭白輕輕的馬車,和一臉癡相的楚宣對視。

李弱水:

路之遙顯然還沉浸在今早的那聲好看中,正眼不見心不煩地勾著笑。

在他的理解裡,李弱水喜歡皮相好的人,而她說他好看,約等於他今日很合她心意,約等於李弱水今日說瞭喜歡他。

他近日確實心慈手軟瞭很多,也許就沒有體會過殺人的樂趣。

不過殺人的樂趣又哪裡比得上這個。

李弱水看看癡呆著流口水的楚宣,再看看溫柔笑著但她不懂為什麼在笑的路之遙,她選擇看車窗外。

據說他們今日要啟程去皇城,白輕輕要的東西在那裡。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原著中陸飛月和江年二人也回過皇城,不過是為瞭去見陸飛月的師父。

不知道他們此時還在不在滄州,但估計陸飛月已經拿到書信瞭,如果是小事,她大概會來找他們,但到今日遲遲沒有消息,大概是離開滄州瞭。

按照路之遙的男配體質,說不準還能在皇城遇見他們。

李弱水隨意地看著馬車外,不少附近的鄰居都來給白輕輕送行,那副熱絡的模樣,像是白輕輕多年的老友。

白輕輕人漂亮,雙商也高,如果不是心裡太陰暗、太自私,估計會是她最喜歡的那類人。

在一眾鄰居之中,李弱水看到瞭一個異類。

那人貼著假胡子,身材高挑,對白輕輕恭維地笑著,嘴裡不停地在說著什麼,李弱水看著總覺得眼熟。

那人不就是茶館那位女扮男裝的說書人嗎?

她竟然和白輕輕認識?

路之遙常去茶館聽書,莫不是她早就認出路之遙瞭?

李弱水放下簾子,神情凝重,腦子在不停地轉,會不會有哪個時刻其實他們見過。

說起來,她記得之前和路之遙捉“鬼”時曾見到過一個人,就是坐在馬車中號令黑衣人的女子。

難不成那時候白輕輕就已經認出路之遙瞭?

若是那晚就認出來瞭,那白輕輕確實很冷血瞭,那晚那幾個黑衣人可是要置他們於死地的。

這也太可恨瞭。

拳頭硬瞭!

想通瞭其中的關竅,李弱水再次拍瞭下桌子,將流著口水的楚宣嚇得閉上瞭嘴。

“我一定要揍她。”

她一定要找個機會給白輕輕一拳。

白輕輕終於完成瞭自己的交際,這才慢悠悠地上瞭馬車。

她敲敲車壁,車隊慢慢向城外駛去。

她上馬車後並沒有關註其他人的神情,而是直奔楚宣而去。

白輕輕毫不嫌棄地拿出手帕,將他嘴角不受控的口涎擦掉,隨後摸瞭摸他額角刻上的白字,滿意地看向李弱水。

“李姑娘是哪裡人?今年多大?”

李弱水看著白輕輕,隨後抱臂向後靠著馬車,臉上沒有一點笑容。

“你猜。”

白輕輕的笑容一僵,視線沒控制住往路之遙那邊看瞭一眼,他不僅沒疑惑,嘴唇反而揚得更高瞭o似乎懂瞭什麼,白輕輕笑瞭一下,輕聲說道。

“我猜你是荊州人,年方十七,傢裡開鏢局的。”

李弱水點點頭,隨後又道:“你說是就是吧。”

她不想和她多說話瞭。

白輕輕顯然明白她的意思,但她還是有個問題想問。

“李姑娘和路公子已經定瞭婚約麼?可要成親?”

關你屁事。

“你說是就是吧。”

李弱水仿佛一個復讀機,隻會說這一句話。

接連碰壁,白輕輕也不想自討沒趣,便也不在說話。

雖說噎瞭白輕輕,但李弱水莫名從白輕輕的眼神裡看出瞭對她的滿意。

?

你們這傢人怎麼回事?

著實搞不懂,李弱水索性靠在車壁假寐,睜眼看著對面兩人實在太糟心瞭。

車外的攤販叫賣聲漸漸減小,他們大概已經出瞭城。

山路崎嶇,馬車也禁不住搖晃起來,吱呀吱呀地叫著,像是無盡的催眠曲。

李弱水坐得昏昏欲睡,卻被馬兒的嘶鳴聲給驚醒。

“夫人,有人攔車。”

阿桃的聲音從車外傳來,白輕輕微微皺眉,掀開車簾往外看,李弱水也順道站起瞭身。

隻見在斑駁的樹影下站著一隊黑衣人,領頭的赫然是那日與她在比武臺上大戰的白霜。

她看著白輕輕,拿著手中的劍,語氣冷淡。

“白姑娘,我傢夫人有令,不讓路之遙進皇城,必須先除掉他,煩請不要插手。”

李弱水看著白霜,眉頭緊皺,他們果然是和路之遙有過節,但到底是什麼過節,非要置他於死地?

原著作者為什麼不把路之遙的劇情寫完整,現在弄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但是白輕輕不會答應吧?

倒不是說路之遙是她兒子,她需要他進皇城取東西,怎麼會任由這些人挑釁過來呢?

“請隨意。”

白輕輕坐瞭回去,用事實給瞭李弱水一個巴掌。

“路公子,隻有拿到東西我才給李弱水解蠱,別看這蠱好像沒用,但如果種蠱的時間長瞭,可是會癡傻的。”

李弱水和楚宣對上視線,一時間心情復雜。

路之遙輕笑一聲,拿著自己的盲杖慢慢走出瞭馬車。

楚宣瞪大眼睛,傻傻地拉著白輕輕的手:“我們帶他們走。”

楚宣哥哥,你忘瞭自己說過要聽我的話嗎。”白輕輕看著他,眼神迷戀:“他若死瞭,我還能再找其他人。”

此時不打更待何時。

在眾人都沒預料到的時候,李弱水反身就是一拳,直直地打到瞭白輕輕的眼眶。

“爽。”

終於完成瞭心裡的願望,李弱水理理頭發,站到瞭車轅上。

@楚宣愣瞭一瞬,立刻在白輕輕笑容僵掉之時按住瞭她。

“我幫你吹吹吧。”

楚宣少有地主動溫柔,自然又把白輕輕的註意力轉到瞭自己身上。

這一招來得突然卻又莫名其妙,不僅是白輕輕的部下,就連站在對面的白霜都不禁挑瞭下眉。

但她沒有過多關註這事,最重要的還是在今日殺瞭路之遙。

楚宣一邊給白輕輕揉眼睛,一邊往外面看去。

“阿楚他不弱。不過,你不該總是看著別人。”

白輕輕讓人關上瞭車門,將他們與外界隔開。

就如同路之遙六歲那年,他們關上瞭白府的大門。

路之遙聽著身後的關門聲,低眉不知在想些什麼,身後倏而傳來聲音。

“他們都打不過你的!”

清亮的聲音再次傳進耳膜,路之遙不由得低笑出聲,隨後拔出瞭自己那把滿是裂紋的薄劍。

“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何要找我,但要多謝你們,又要給我帶來一些其他樂趣瞭。”

他根本就不懼這些,他才是那個圍剿獵殺之人。

白霜早已經有瞭經驗,她這次沒再橫沖直撞上來,反而作手勢,像是要包抄。

“他們散開瞭!小心一點!”

此刻是李弱水就像是路之遙的眼睛,幫他觀察著周圍的變化。

但她怎麼都沒想到,這群確實也包抄瞭,但卻分瞭三個人往她這邊襲來。

遠處的白霜冷笑看著她,仿佛她才是那個一直被盯上的獵物。

“我之前便聽說瞭,想要殺他,得從你下手。”

!!!

誰傳的謠言!

那幾個黑衣人絲毫沒留手,也沒廢話,拖著她就往崖邊趕。

那邊圍攻的黑衣人也傷殘大半,沒能擋住路之遙的攻擊。

混亂間,李弱水看到路之遙向她趕來。

那鵝黃的發帶像是翩飛的蝴蝶,毫不猶豫地飛出瞭山崖,抓住瞭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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