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就在心裡下一個決定,大部分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阿姣這般細心警惕之人更是如此。
也許,正如她自己所說她喜歡上瞭孫書言,畢竟小姑娘總是容易被年少英俊的男人吸引。何況,孫書言確實對她一直都很好……在這個世界上,為她上藥、為她夾菜、替她擦拭嘴角的人孫書言還是唯一的一個。
也許,她是因為喜歡黑冷光,畢竟那是她們姐妹的救命恩人啊!若非黑冷光,她們隻怕早就餓死街頭,又哪裡來的機會吃燕窩呢?何況,她與黑冷光相識多年,對救命恩人日久生情也是在正常不過的。
也許,她僅僅隻是為瞭白羽仙。為瞭這個從來不把她當做下屬而是當做姐妹、朋友的人。那日白羽仙身受九十九鞭,幾乎喪命,那些皮鞭仿若打在白羽仙身上就像打在她心裡一般痛。
又或者,她是對魔帝心懷憤懣。且不說魔帝這多年來對她姐妹二人的淡漠無情。試問,哪個待字閨中的女孩子可以忍受一個男子一覽無餘的看盡自己的身體?而這個男子偏偏又不是自己的丈夫。對於心高氣傲的阿姣來說,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到底是跟過白羽仙的人,阿姣的心思極為復雜縝密,膽色也遠非尋常人可比。旁人隻怕是無論如何都看不懂她的。誰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魔帝起瞭叛逆之心。
是在阿俏和黑冷光死後?是在白羽仙奄奄一息的時候?是在孫書言來瞭以後?是在魔帝看過她身體之後?或者是在婁錦塵的事之後?
有可能是這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才讓她下瞭決心,有可能是其中的某一件,更有可能是在更早之前。
但阿姣的心思,隻有她自己知道。
白日裡還算熱鬧些的幽冥宮到瞭晚上可謂是死一般的寂靜,阿姣一個人獨自坐在床頭回憶著往昔。
一聲驚天動地的雷聲傳進耳中後,她下意識的抱緊瞭自己的身體。那似乎能夠震碎人心一般的雷聲卻愈加放肆。
無極殿內的婁勝豪不知因何竟發起瞭脾氣,將所有伺候他的婢女全部嚇得魂飛魄散。更有甚至當即昏倒不省人事,剩下幾個人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出,個個屏住呼吸。
“都給我滾出去!”
僅僅一小會兒的功夫,諾大的無極殿便安靜瞭下來,除瞭暴雷聲之外,再無其他。
弘義堂內外卻澆灌著阿姣痛徹心扉的呼叫聲,連熟睡的孫書言都被驚醒瞭。他匆匆下瞭床跑到四月房間確定她平安無事後,才躡手躡腳的推開瞭阿姣的房門。
她的房內十分昏暗,沒有點一顆蠟燭。
“轟隆”一聲結束後,孫書言還是透過閃電看到瞭地板上一條長長的血跡,瞳孔不自覺地在這一刻放大瞭數倍。
秀發凌亂的阿姣也看到瞭他,卻隻是趴在地上哭泣著。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味道,擦幹眼淚的阿姣那種不怒自威更令孫書言不寒而栗,他萬萬想不到這會是白日裡陪他用早膳的那個姑娘。
“……人在發瘋的時候可是什麼都能做出來的。”
默念完這句話後,孫書言還是壯著膽子蹲瞭過去:“阿姣……出什麼事瞭,告訴我好嗎?讓我陪你一起解決。”
“……你?”
阿姣緩緩抬起瞭頭,借著閃電帶來的短暫的光明細致的觀察起孫書言來,眼神中莫名的多瞭一絲柔情。
原本還止不住手心淌汗的孫書言在這一刻也放下瞭戒備之心,輕輕點瞭個頭:“是我,我來看你瞭……把你的心事告訴我吧,讓我陪你一起承受。”
“你滾開!”
阿姣沒有要領情的意思,狠狠的將他推到瞭一旁,並極為憤怒的指著他的鼻子吼道:“你們這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世傢子弟……怎麼會理解我的辛酸苦楚?沒有親身經歷又何來感同身受?
就算我隻是一個卑賤的奴才,但這並不代表我沒有尊嚴!我不用你同情我!你滾,你滾啊!”
“我從來沒有看低過你,你別這樣。”說罷,孫書言伸手抱住瞭她,不住的撫摸著她的長發,試圖讓她在激動狂躁中安靜下來。
依靠在孫書言的胸膛裡,感受到溫暖的阿姣邊哭邊道:“那你願意聽我講講往事嗎?”
“嗯,當然願意。”
待到雷聲消弭之際,阿姣才在雨水的滴答聲中將往事吐瞭出來。
我出生在一個貧苦傢庭裡……我爹以前是個非常勤奮的人,後來被人冤枉斷瞭一條腿後就變的好吃懶做,每天隻知道喝酒賭錢。我娘親原本也是小傢碧玉,卻在嫁給我爹後用她柔弱的肩膀撐起瞭我們整個傢。
在我的記憶中,她沒日沒夜的替那些大戶人傢的小姐、夫人們縫制衣裳,可她自己卻從來沒有穿過一件像樣的衣服。
她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在過度操勞中生瞭滿頭白發,看上去就像是三十歲的女人。
她的雙手佈滿瞭老繭,可她從來沒有休息過,再苦再累也要堅持。因為她是傢裡唯一的經濟來源,她若倒瞭,我們一傢人都得喝西北風。
為瞭我和妹妹,為瞭那個搖搖欲墜的傢……她一直咬牙堅持著。我那個不爭氣的爹,卻把這一切都當做瞭理所當然!
稍不順心,便會打罵我們母女三人出氣……面對這些,娘親無能為力,隻能在深夜裡摟著我和妹妹哭泣。
從出生那天開始一直到來到幽冥宮之前,我不知道吃過多少剩菜,穿過多少撿來的衣衫……受瞭無數的白眼與嘲諷。
後來的某一天,我爹賭輸瞭錢,欠瞭人傢好多好多銀子……因為我娘親沒有答應替他還錢,他竟將主意打到瞭我年幼無知的妹妹身上——那些討債人來時,他竟將妹妹推出去抵債。
為瞭保護妹妹,我娘在忍無可忍之下用剪刀刺死瞭我爹。雖然嚇跑瞭那些討債人,這件事卻以非常快的速度在村裡傳開瞭。
他們全然不去追究事情真相,隻知道在她身後罵她是狠心的賤女人,還揚言要報官將我們母女三人全部下獄。
為瞭保住我和妹妹,娘親在當天晚上便上吊而亡……她是被村裡人的閑言碎語與威脅給活活逼死的。
娘親去世後的第二天,街坊鄰居便搶瞭我們傢僅剩的一點點糧食米面,占用瞭唯一的兩間茅草房。
萬惡的村長甚至將我和妹妹扔到瞭青樓裡……我清楚的記得村長接過老鴇的銀子後笑的無比開懷。他是開心瞭,留給我們姐妹的卻是一場噩夢。
就這樣過瞭幾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後來因為我和妹妹不肯接客,她氣急之下便用藤條抽打我們,渾身是血。
我為瞭護住妹妹,就和那些人說,不要打她,要打打我……他們最是討厭這些,那一根根藤條抽打在身上的痛,我迄今都沒有忘,也不敢忘。
在我的策劃與共同淪落的姐妹們的幫助下,我帶著妹妹從青樓逃瞭出來,並很順利的遇見瞭黑堂主與白堂主。
在幽冥宮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無比的……雖然我們也會做一些違背本心的事,至少不用為瞭生活奔波,不用處處受人臉色,不用擔心清白有損。
可是……阿俏死瞭,黑堂主也死瞭……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她死瞭,我的救命恩人也死瞭……縱然白堂主還活著,可我卻很難再見到她瞭。”
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可是她死瞭,她死瞭。”
說完這些,阿姣的淚水再次噴湧而出,她的肩膀顫抖的很是厲害,手指甲也被狠狠的嵌進瞭肉裡。
看來,那的的確確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輕聲安慰瞭她幾句後,孫書言破天荒的將自己隱瞞瞭十多年的秘密告訴瞭阿姣——他並非孫泰的親生兒子。
阿姣臉上詫異、吃驚、難以置信的種種表情都是他一早就預料到的,縱使接下裡的故事十分枯燥無味,他還是毫不顧忌的講瞭出來。
“也許如你所說,我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可你至少還享受到瞭幾年的母愛,我的母親因為難產,在我出生的那天下午便過世瞭。
我從未見過她的模樣,更不知道她做出來的飯菜是什麼味道,縫制的衣裳是不是合身……除瞭母愛匱乏外,我的童年亦是在養父的無視中度過的。
我的養父孫泰熱衷習武,對我母親不聞不問,這才給瞭我四叔奸污我母親的機會……就這麼一次,我母親竟然意外的懷瞭我。
紙是包不住火的,我母親懷孕的消息很快便傳遍瞭整個旭陽派。在眾人的道賀聲中,我養父感受到的卻隻有憤怒與背叛……殺心也由此而起。
他從未碰過我母親,自然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他逼著我母親將那件事說出來以後,好面子的他當場用劍刺殺瞭他的親弟弟。
當他舉劍刺向我娘時,幸虧我爺爺及時趕瞭過來,這才保住瞭我們母子二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