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寧。”羅慎遠看著埋在他懷裡的腦袋,把她輕輕拉開些。
宜寧才看到他的臉。濃眉依舊軒昂,眉間卻越發的沉穩陰鬱,少年的清秀已經變成瞭青年的俊朗儒雅。肩背似乎都寬瞭些,越發的高大瞭。
但是她也長高瞭啊,剛到他胸口的位置。跟他說話還是要仰頭,費勁。
宜寧已經不是個小女孩瞭,似乎該避嫌瞭。
羅慎遠看著她漸漸張開的五官,圓圓的杏眼清媚,雖然稚氣未脫,卻有種逼人的靈氣。臉蛋還帶著嬰兒肥,白皙粉嫩,有種孩子才有的的嬌態。身量似乎也抽長瞭一些。
兩年未曾見過瞭。
羅慎遠握著她的手腕不覺有些用力,看她似乎並無不妥。半晌才松開瞭手,皺眉緩緩道:“怎的年歲長瞭,性子還是沒有長進。以後不可這般冒冒失失的,你就認出是我瞭?”
宜寧笑瞇瞇地看著他。反正她肯定不會認錯就是瞭。
她主動牽住他的溫厚的大手,一邊往正房走去,一邊跟他說話:"
母親已經把風謝塘收拾好瞭,
你回來就可以住。你讓我練的曲子我也練瞭,雖然彈得一般吧!但四姐說好歹有調子瞭宋老先生教我下圍棋,我現在都能與宋老先生勉強下個平手瞭。不如什麼時候你跟我下?”
宜寧心想羅慎遠總不會樣樣精通吧,平日都不怎麼看他下棋,搞不好還真能贏他。
看著小丫頭很期待的樣子,羅慎遠嘴角一彎,輕聲道:“好。”
宜寧非常高興,走路都很雀躍。一旦她的手會松開瞭,羅慎遠便再次握緊她。一路上他雖未說過什麼話,牽著宜寧的手卻絲毫沒有松開。
跟在他身後的小廝和護衛先把箱籠送去瞭風謝塘。羅慎遠牽著小丫頭去給林海如請安。
他一撩衣袍跪下,林海如連忙來扶他。這可是她的解元兒子,跪來跪去豈不是折瞭他的身份。
羅慎遠坐下來,下人給他上瞭茶。他問林海如:“眉眉可還聽話?”
宜寧就坐在他旁邊,撐著下巴嘆氣。
羅慎遠不在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是真正的羅宜寧。等羅慎遠回來瞭,又立刻變回瞭孩子。
聽話嗎?林海如有點納悶。這兩年喬姨娘被宜寧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喬姨娘但凡稱病,宜寧就派青渠去給她看病,回回都是喬姨娘臉色鐵青地把青渠送回來,而青渠一臉的莫名其妙。羅成章從漳州弄瞭套上好的玉器回來,聽說極其稀罕難得,一並都賞瞭喬姨娘和軒哥兒。宜寧就去開瞭羅老太太留給她的私庫,尋出一尊送子觀音供在她房裡,讓她每日上香,最好能對著觀音哭幾聲命中無福啊有心無力啊之類的話。羅成章看到沒說什麼默默走瞭,第二日林海如就拿到瞭一套漂亮的玉杯玉碗,而喬姨娘當晚就因生氣,打罰瞭屋子裡的兩個丫頭,又遭瞭羅成章的訓斥這些事簡直就越想越舒坦,林海如道:“眉姐兒很聽話的。”
她又接著道:“如今你大哥成親瞭,你二哥聽說是要取你大伯母的侄女的。你眼看也不小瞭…”
羅慎遠放下瞭手中的茶杯。
林海如有些惋惜地道:“本來咱們隔壁那高大小姐挺適合你的,是嫡長女的出生,模樣性子都很出挑,又是有意於你的,我瞧著甚好。可惜你不喜歡人傢結果如今人傢連孩子都有瞭。你不如跟我說說喜歡什麼樣的,或者有看上哪傢的女孩兒,我好幫襯著你。”
羅慎遠淡淡一笑:“母親,我心裡自有打算。你不要幫倒忙就是瞭。”
林海如有點疑惑,他有什麼打算?
還有,她怎麼就幫倒忙瞭!
羅慎遠還要去與顧景明見面,帶著宜寧從林海如那裡出來。宜寧看他下巴堅毅,嘴唇微抿,就覺得他心裡又不知道在想什麼。她搖瞭搖他的手問:“三哥?”
羅慎遠本想抬頭摸她的手,手抬起隻放在她的肩上,笑道:“你可見過你顧傢的表哥瞭?”
宜寧點瞭點頭,心想莫不成羅慎遠還認識顧景明?
他帶著她走到竹苑外,羅宜秀已經回去瞭,羅宜憐還在院中與顧景明二人飲茶。看到羅慎遠帶著宜寧走進來,羅宜憐站起身,柔聲地喊:“三哥。”
顧景明則笑著向羅慎遠拱手道:“慎遠兄,京城一別,半年未曾見過瞭。"
還真的認識啊!
顧景明此人宜寧當然也聽說過,雖沒有羅慎遠的名氣大,但也算是皇上身邊的紅人瞭,後來做瞭太常寺卿。沒想到他們倆居然是認識的。
宜寧不由看向旁邊的林茂,這個明明才是日後羅慎遠的左右手。她發現林茂也正看著她,嘴角帶著一絲懶洋洋的笑意:“宜寧表妹,你哥哥回來,便把我們都拋到腦後去瞭?”@羅宜憐笑瞭笑說:“七妹一向與三哥親近,算來也有兩年不見瞭。”她藏在袖子裡的手握得緊緊的。
羅慎遠如今的地位在羅傢超然,她也從不曾怠慢他。羅慎遠在京城中的時候,她還聽聞京城中格外寒冷,寄瞭些厚實的衣物給他。但是羅慎遠對她們一直淡淡的,剛才也是正眼都沒有看過她。
同樣都是他的妹妹,羅慎遠未免太厚此薄彼瞭一些。
羅宜憐面上依舊柔和地笑著,不然又能如何。難道她就看不出顧景明對她的敷衍瞭?她就不知道羅慎遠對她的無視瞭?但是沒有人把這些送到她手上,她不爭就什麼都沒有。
顧景明與羅慎遠進瞭屋內說話,竹苑的丫頭給宜寧端瞭些糕餅和蜜餞上來給她吃。
羅宜憐別過臉,若真的由她選。她要選就選羅宜慧的出生,嫡長女的尊貴出生,父親重視,羅老太太寵愛。夫傢也是一等一的世勛貴族,還生下瞭兒子坐穩瞭世子夫人的位置,就連世子也是千般萬般的寵愛。
羅宜慧回來省親的時候,闔傢上下哪個敢不尊敬她?
羅宜寧雖然也是嫡出,但再怎麼也不可能比得過羅宜慧去。畢竟祖母已經沒瞭,她又是林海如教養的。
她想嫁給顧景明又怎麼瞭。顧景明出生雖好,但她的容貌才學也不差,為何就不能想想瞭?
@羅宜憐深吸一口氣,隨後告退帶著丫頭婆子出瞭竹苑。
宜寧是看到羅宜憐離開的,她其實知道這些庶女在想什麼。庶出的姑娘一般就是兩種,低眉順眼的長大,乖乖聽主母的安排。以後雖說不會太富貴,但總能嫁個殷實人傢對付對付。例如羅宜秀的兩個庶出的姐姐,最後嫁瞭個普通的殷實人傢做正妻。再一種就是心比天高的,妄想要攀高枝,成則富貴傍身,失則被主母厭棄名聲掃地,別想有個好出路。
比對喬姨娘的性格來看,羅宜憐絕不會是第一種。再者羅宜憐得羅成章嬌寵,雖然不是嫡女的出身,但是也沒有哪樣比羅宜寧差瞭的。一樣的教導,一樣的月例銀子,和大房的兩個姑娘都是平起平坐的。
羅宜憐這樣長大,又怎麼可能忍受議親的時候低別人一等。
單就以她自己來說,現在還小,但過幾年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宜寧一邊嚼著蜜餞,一邊想事情。
林茂看著她半天,突然問:“你這麼出神,在想什麼?”
宜寧瞥瞭他一眼,發現他的表情難得挺正經的,也很正經地回他說:“看我那兩個姐姐的親事,想自己以後會怎麼樣。”
林茂笑著看她,狹長的丹鳳眼倒是很好看,有種說不出的俊朗。“你擔心自己以後不好嫁?”
宜寧默默地把金桔蜜餞吃瞭,決定以後為瞭自己的身心愉悅,還是不能跟林茂說太多話瞭。她微笑道:“我想起今日的琴曲還沒有練,先回去瞭,茂表哥告辭。”
林茂想跟她說沒什麼好擔心的,不過她已經走遠瞭。她那些丫頭婆子都簇擁在她身後,浩浩蕩蕩的。
羅慎遠在屋中看到這一幕,許久後他放下瞭簾子,跟顧景明說:“林茂此人,心性不定。”
“倒是個極聰明的,有歪門邪道的感覺。”顧景明也笑瞭笑,“就是有些不著調總是欺負宜寧表妹,其實他極喜歡表妹。若是別人跟他這麼說話,他早就不耐煩瞭,也就是宜寧才忍些。”
羅慎遠默默地看著桌上養的一盆水仙,淡淡道:“他怎麼對宜寧瞭?”
“今兒還被宜寧表妹給咬瞭一口,我看他倒不像生氣的樣子。宜寧表妹性子好,總是被逼急瞭才咬他的。”顧景明搖頭,又笑著說,“你和宜寧表妹關系倒是挺好的,我還以為你跟羅傢的人並不親近呢。”
羅慎遠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他道:“我這次從京中回來,大人告訴我皇上龍體欠安,我先告訴你一聲,這事還沒有幾個知道的。陸嘉學派瞭精兵護住乾清宮,恐怕情勢危急。”
顧景明的臉色肅然瞭一些。
他曾是太子的伴讀,祖父又曾是帝師,顧傢自然早被人算作瞭太子派系的人。但是太子年輕孱弱,反倒是當朝大殿下更龍精虎壯,偏偏他不是太子“謝謝,我會傳信給祖父的。”顧景明低聲說。
羅慎遠微一頷首,也沒有再說什麼就離開瞭竹苑。
@宜寧說是回去瞭,但她剛見到羅慎遠,還想跟他多說些話,問問他在京城中待得如何,長姐可還好。其實她還想知道更多,陸傢的情況,程瑯的現狀,甚至還有陸傢的長嫂可惜這些都不能問。
宜寧在風謝塘等羅慎遠,天色漸漸黑瞭。
風謝塘的婆子怕她著寒,抱瞭件披風給她搭上,又給她端瞭碗梨子水。宜寧吃多瞭蜜餞,正好喝些甜甜的梨子水解渴。她抱著迎枕望著天上寒夜的星子,心想到瞭吃晚飯的時候瞭。她沒什麼想吃的,派瞭小丫頭回去傳話,讓林海如不要等她。
宜寧靠著迎枕有點犯困,昏昏沉沉的還做瞭個夢。然後她似乎感覺到有人在抱她,她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就看到三哥俊朗堅毅的下巴,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三哥。”她伸手抱住他的脖頸,輕聲道,“我總覺得你好像瘦瞭些,你瘦瞭嗎?”
她還沒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羅慎遠握瞭握拳,終於把她抱在懷裡。在她耳邊說:“眉眉、三哥回來瞭……”
他不再說什麼,宜寧卻覺得他抱得很緊,還能聞到他呼吸之間的氣息。
她有點困,又昏昏沉沉地閉上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