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一百七十五章

作者:聞檀 字數:4152

第175章羅宜寧是被冷醒的。

她依靠著長椅突然就醒瞭過來。這車是她與一個懷抱孩子的郭姓婦人一同搭乘的。她是嫁到大同來的,丈夫死在瞭戰場上,婆婆傢有四五個兒子,故待她又勢利貪財,她要帶著孩子回去投奔娘傢。她父親在順天府衙中做小官。

孩子怯生生的不愛說話,坐在母親的懷裡玩著個瓔珞項圈。郭氏卻待人熱情,不停地問羅宜寧的來歷。

“瞧著妹妹剛嫁人,身子又瘦弱,怎的夫傢肯放你自己出來?”郭氏說著打量她,衣服料子不便宜,身上卻沒得什麼首飾,想必是個破敗瞭的夫傢。剛才為瞭與她同乘馬車,拿瞭兩隻銀簪子來抵車錢,郭氏就讓她上來瞭。

“姐姐莫還不知道男人那點事。”羅宜寧知道如何才能激起郭氏的同情,“嫁給他之前花言巧語千般萬般待我好,嫁瞭之後,他傢裡人騙瞭我的嫁妝,他又在外頭花天酒地的。那破地方我也待不下去瞭,還不如回去找我爹爹,免得受這麼多的氣再求他把我休瞭罷!”

郭氏想到傢中婆婆的勢力,對羅宜寧同情瞭幾分:“若是成親前沒得看準,嫁錯瞭人是最可恨的。

苦瞭妹妹瞭!”

羅宜寧便和郭氏一起出瞭大同城,眼看著快到陽原縣,天就黑瞭下來。郭氏準備在驛站歇息,羅宜寧告訴她:“姐姐,你我婦人出門在外不便,倒不如在同一個屋子裡住著,省瞭些麻煩。”

郭氏以為她已經囊中羞澀沒得餘錢,也讓瞭她跟自己同屋住下,羅宜寧便睡在瞭那張沒有熱炕的長椅上。

唯有一床薄被可以給她,羅宜寧便把鬥篷也裹在身上瞭。這樣睡到半夜,外頭北風吹嘯著,她自然就被凍醒瞭。

她從長椅上做起來,郭氏母子還在炕床上熟睡。孩子躺在母親懷裡露出一張發紅的小臉,羅宜寧看著這些陌生的情景,越發的想念遠在京城的一切。隻是這路程連三分之一都沒跑到,郭氏的馬車比不得程瑯不計代價的戰馬狂奔。但是羅宜寧並不是很慌,實際上她心裡有數,若不是程瑯放水,她是不可能離開大同的。所以他定會拖延時間,蓄意的找不到自己。

不過實在是太冷瞭…

她怎麼變得這麼畏寒瞭。

羅宜寧下床來,屋內沒得熱水。她不敢獨身一人出去,隻能在屋中踱步暖和些。倒是郭氏被她吵醒瞭:“妹妹,你怎的不睡”

羅宜寧不好說太冷,炕床畢竟隻能睡得一兩個人。“我就是睡不著,姐姐你休息著,我小聲些。”

郭氏一嘆:“你為著傢中的事睡不著吧?莫心慌,你回京城之後若是沒得好去處,便來投奔姐姐就是瞭。那等害人的人傢可千萬別回去瞭,我便是受夠瞭…”

羅宜寧微微點頭,這時候外面突然響起瞭雜亂的人聲和馬蹄聲。

聲音很響,似乎前院都吵鬧起來瞭,支著火把的影子從隔扇上一晃而過。

郭氏半坐起身:“外頭這是怎的瞭……”隨後她似乎聽到瞭兵器的聲音,就有些忐忑瞭。

羅宜寧卻心裡猛跳,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靠近隔扇抽出門栓,打開瞭一條縫隙,外面倒是都是衛兵,驛站的主人都親自出來瞭。有個高大的披著鬥篷的背影背對著她,氣勢如山。驛站主人畢恭畢敬地答話,羅宜寧看到之後呼吸一滯。

竟然是陸嘉學!

他怎麼來瞭!

他若是從京城中趕回來,那應該不知道她已經逃跑瞭。但要是他從大同過來的,便肯定知道,說不定就是來找她的。@無論怎麼說,她現在應該躲藏起來。是不是從大同過來的不重要,隻要他不發現自己就行。

郭氏又喊她:“妹妹,外頭究竟怎麼瞭?”她婦流之輩,手頭捏瞭幾個閑錢。還是很怕事的,何況這架勢肯定不是普通人傢,搞不好是官爺來的。她看羅宜寧的眼神又古怪瞭些,她總覺得羅宜寧話中有話的,這樣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她丈夫會狠心不要她嗎?郭氏怕是她帶瞭麻煩來,見外頭這麼多官兵,她心裡就發軟。

羅宜寧看郭氏的神情暗道不妙,泛泛之交,你未必要求人傢對你多真誠。但她怎麼敢一個人雇馬車走,遇到郭氏肯順路搭她,已經是運氣極好瞭。她真沒想到會在路上遇到陸嘉學!

羅宜寧咬咬牙,換瞭張淒婉的臉:“實不瞞姐姐,院中那人就是我夫君。我一開始誑瞭姐姐,我跑並非他貪圖我的嫁妝。而是他生性暴躁,又常逼迫於我。我若是不聽他的動輒拳打腳踢我好不容易趁他不在傢逃出來的,姐姐可要讓他再把我逮回去瞭!…

但求姐姐這麼一回,我是的確被他虐待的!”說罷撩開衣袖給郭氏看手臂上的青紫,她翻窗的時候不小心摔傷的。

郭氏見羅宜寧哭瞭起來,又覺得可憐。她嘆瞭口氣。這屋內又沒有什麼躲藏的地方,唯一張桌子一把長椅。倒是簾子圍瞭個小角出來,那是放夜壺的地。“妹妹,我也有心想幫你。隻是看你這屋中。

"

羅宜寧迅速看瞭一眼,心中就有瞭決斷。對郭氏道:“大恩必有報答,實不相瞞,我爹爹在朝中做官,到瞭京城之後必重金酬謝姐姐。但求姐姐幫幫我就是。”

郭氏深深地吸氣,她二人說話小聲,她的孩子都還沒有醒。她點頭表示同意瞭:“那妹妹先躲起來。”

火把在隔扇上晃過,火光逼近瞭,很快響起瞭啪啪的拍門聲。

“官差巡夜,裡頭的人快開門!”

躲在長椅和炕床犄角處的羅宜寧不由屏住呼吸,既然有搜尋,那陸嘉學果然已經回瞭大同。必定發現她不見瞭,這是來逮人的。

郭氏才佯裝從床上坐起來,她也沒脫衣裳睡。似乎才被驚醒一般:“官差大爺這是做什麼灬我是個婦道人傢,實在不便開門。也不是什麼細作,帶著我孩兒去京城投奔親戚而已。”

那官差卻道:“怎這麼多話!起來開門,我管你是誰!”拍門聲很吵,郭氏不得不下炕床開門。隻打開條縫隙,衛兵卻全都湧進來。羅宜寧仗著自己身材嬌小,躲在小小的犄角裡,屋內昏暗,隻要不彎腰仔細看絕對看不到。但她也看不到究竟發生瞭什麼,隻見著火把的影子晃動,果然聽到有人翻瞭簾子裡,但是什麼都沒有。

“大人,這裡似乎沒有…”那一開始開門的人說。

郭氏又道:“大人,您這是在找什麼?說來妾身指不定能幫忙呢。”

屋內停頓瞭一下,羅宜寧聽到陸嘉學的聲音說:“既然沒有,那就走吧。”

人似乎又退瞭出去,門被關上瞭。羅宜寧才發覺自己竟然有點出汗瞭,稍微放松瞭一些。但她還不敢出來,見到外面晃動的火把影子都不見瞭,她才渾身發軟。其實剛才很驚險,若是他們一寸寸的仔細搜,肯定就發現她瞭。但她賭陸嘉學趕時間,不會仔細搜尋的。@郭氏過來叫她:”妹妹,你這嚇得臉色都白瞭。看你丈夫非富即貴的,必然是個做大官的,有話該好好說啊”說著過來攙扶她。

羅宜寧被她扶起來之後,立刻張大瞭眼睛。

陸嘉學就站在屋內,背手看著她,臉色當真說不出究竟什麼感覺。

羅宜寧立刻反應過來她被郭氏出賣瞭,轉身要跑。陸嘉學卻走兩步追上一把擰住瞭她的手,把她打橫抱入懷中。羅宜寧不住地掙紮:“陸嘉學!你簡直瘋瞭你放我下去!”陸嘉學一把扣住她的腰,她就不能動彈瞭。同時他幹脆利落地將她抱出瞭房門,驛站主人已經準備好瞭馬車,他擰著羅宜寧的手抱她上瞭馬車,對趕車的道:“走吧。”

馬車簾子放下來,車動起來。

羅宜寧深深地吸氣,她覺得自己無比挫敗。但是剛才那個時候,就算她不信任郭氏也沒有別的辦法,她跑出去更顯眼,隻能躲在屋內。

“你倒是挺能跑的,這都讓你跑出來瞭。”陸嘉學讓她半坐起來,擰著她的下巴道,“你現在已經嫁給我瞭,是寧遠侯府的侯夫人。知道嗎?這是在邊關,你還能跑到哪兒去!”他說話時候有種男性的熱氣,羅宜寧避開瞭。

“你怎麼讓她說實話的?”羅宜寧問他。

陸嘉學冷笑道:“羅宜寧,我是習武之人。剛進屋我就知道你在那兒瞭。不過就是想看看你想躲到什麼時候,那女子膽子就更小瞭,我拔刀一嚇,她就什麼都肯配合瞭…”

羅宜寧覺得他的手臂桎梏如鐵鉗,掙脫他要坐到旁邊去。

陸嘉學卻一把把她拉進懷裡,還是用自己的鬥篷裹著她,他的身體滾燙熾熱,語氣卻有些嚴厲:

“你躲什麼,不要命瞭?天氣這麼冷,你會被凍死信不信?”

寒夜漫漫,的確比白天冷瞭很多,透骨的冷。這馬車裡也沒有火爐,比屋子裡還要不如。隻有他懷裡暖和,豈是暖和,他簡直像個火爐。隻是羅宜寧閉上眼,她道:“陸嘉學我真的已經嫁給別人瞭。當年的恩怨就這麼一筆勾銷吧,你放我回京城。”

陸嘉學捏著她冰冷而細膩的手,她的手雪白,當真是毫無瑕疵如美玉雕成。捏在手裡軟若無骨。

他替她暖著手道:“抬進侯府的是羅傢七小姐羅宜寧,你現在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魏宜寧已經被羅傢稱暴斃瞭,你回去也沒用,如今你沒得別的選擇瞭。”

暴斃羅慎遠會說她暴斃嗎?說她暴斃之後,她要如何回去?

羅宜寧直直地看著他,搖頭道:“我不信你。”

陸嘉學笑瞭一聲,是嘲笑自己,他說:“你不信任我,倒是十分信他。他現在隻能保全自身而已,別的事自顧不暇。你不信是吧,你不是想回京城嗎,我正好帶你回去看看!”

這路的確是回京城的方向,天色已經有些蒙蒙亮瞭。遠遠的有雞叫傳來。

羅宜寧被束縛在他懷裡,還是十分不舒服。馬車內暖和瞭些,羅宜寧要坐到一旁去,陸嘉學不放,她冷冷地瞪著陸嘉學。陸嘉學卻翻身壓住瞭她,眼眸裡有一絲笑意:“剛才你跟那個人說,我是你的丈夫?”

羅宜寧沒好氣道:“我為瞭讓她同情我,胡亂編的謊而已,與你無關!”

她的拒絕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他似乎沒有似乎察覺。沉重的人整個壓在她身上,問道:“你說我什麼瞭?”

“說你暴虐成性,你喜歡嗎?”

陸嘉學道:“暴虐成性?你還未見過我真正暴虐的時候,你剛不在的時候,我在懸崖下四處搜尋不到你。幾年後在侯府為你報仇,斬殺瞭陸嘉然。”陸嘉學眼神微沉,“那時候真是殺紅瞭眼。”

“我絕不會殺你的,雖然無論說多少遍你都不信”陸嘉學的語氣一緩,“等進京之後,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其實羅宜寧見過,她知道那個時候的陸嘉學又多可怕,他的盔甲上全是別人的血,刀鋒被砍得卷瞭刃兒,他的眼神非常漠然。那個時候,也許她真的想過不是陸嘉學殺瞭她吧。羅宜寧有些恍神,她問陸嘉學:“你要帶我去見誰?”

“當年經歷瞭一切的人,她會什麼都告訴你的。你就知道我沒有騙你瞭。”陸嘉學說。“我跟你說,你還是不會信。”

一提皇後他就想到陸嘉然,想到陸嘉然那些變態的想法。這等,覬覦他的妻子,甚至準備真的去謀劃,他是恨不得挖出來鞭屍一頓。

陸嘉學要帶自己回京城,他說羅傢已經承認她暴斃瞭。羅宜寧想到這裡心裡隱隱難受,但還是不信陸嘉學。至於當年的真相,雖然她說自己不關心瞭,但誰不想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怎麼也要有個瞭結才是,畢竟是困瞭她這麼多年的沉重過往。

羅宜寧一瞬間對前路充滿瞭迷茫,片刻之後才清明瞭。

陸嘉學的突然捏住瞭她的手:“不過這一路,你都別想離開片刻。”

羅宜寧動也無法動,陸嘉學就靠近她道:“不然我就讓你看看什麼是暴虐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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