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大人，又有新的祭品送來瞭。”
意識還未完全清醒，江瑭就聽見耳邊就傳來這麼一句話。他睜開眼，迅速將周圍景象收進眼底。
古色古香的宮殿，兩側是幾乎高及梁頂高的書架，木質的書架間鑲著可怖鬼面雕塑，殿內收拾得十分整潔，卻透著一股昏暗的陰森感。
江瑭微微斂眸，視線落在身前長桌上。
棕茶色的長桌上擺著兩沓文件，細長的軟毫筆搭在硯臺邊上，旁邊是一份批寫到一半的文件。
腦內混沌的霧散去，江瑭的思緒逐漸清晰起來，讓他弄明白瞭現在的情況。
江瑭綁定瞭一個自稱‘233’的系統，說他已經意外死亡，完成拯救系列任務後可獲得重生機會。
而這裡是他的第一個任務世界。
許是許久沒有等到回應，方才的聲音再次響起：“主上大人是否需要現在就驗收祭品？”
大殿的門緊閉，聲音是從殿門外傳來的。
江瑭思考不到一秒，回道：“帶上來。”
與此同時，稚氣的童音在他腦海內響起：【即將接收當前世界信息，請宿主做好準備。】
龐大的信息量一股腦被塞進腦海中，江瑭頗感不適地皺眉，抬手按住有些漲痛的眉角。
這是一個建/國後可以成精的世界，人鬼共存，但大部分人看不見鬼靈精怪，也無法得知它們的存在。
江瑭的任務目標名為宋玄，是玄學世傢宋傢二爺宋青州收養的養子。
所有人都說，宋玄是上輩子救瞭菩薩，這一世才能成為被宋傢選中的幸運兒。但宋玄非常清楚，宋傢收養他其實另有所圖。
和表面的風光不同，宋傢暗地裡一直供奉著一位邪靈，邪靈保宋傢榮華富貴，宋傢則每年向邪靈送上祭品。
宋玄的身份，說得好聽點是宋傢的養子，但實際上卻是邪靈的‘準祭品’。
宋傢將宋玄養育長大，隻為等待宋玄成人那日，將其以‘最完美的祭品’供奉給邪靈。
像極瞭被圈養待宰的牲畜。
江瑭捋清思緒後問：【所以我的任務，是將宋玄從那位邪靈的手中救下來？】
233試圖委婉但失敗：【不，你就是那位邪靈。】
江瑭的腦袋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不等他繼續追問，大殿的門便從外被推開，方才的聲音諂媚道：“大人，祭品已經給您帶來瞭。”
說話的人、或者說是鬼，通體漆黑略虛幻，周身浮動著些許黑霧，頭上帶著一頂頗為滑稽的黑色高頂帽。
小鬼手中攥著條鬼氣化成的長繩，江瑭的視線順著繩子向後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
江瑭眼簾一挑，對上瞭那雙手的主人的眼眸。
劍眉星目，眸若星石，黑色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邊，唇色淺白略顯狼狽，但那雙相當令人驚艷的黑眸中，卻透著滿滿的陰鷙和冷惡。
不用系統提醒，江瑭也猜得出來，這位被鬼氣捆綁牽扯到他殿內的少年，就是他這次的任務目標，祭品宋玄。
江瑭沉默一瞬：【統，萬一他要我小命怎麼辦？他看起來想生吃瞭我。】
233也沉默一瞬：【醒醒宿主，你才是邪靈。】
江瑭冷靜道：【你說得對。】
233不放心地提醒：【人設，宿主，人設一定要穩住！】
江瑭在心底嗯瞭一聲。
見江瑭沒有反應，下方的小鬼語氣遲疑起來：“主上大人，可是祭品有什麼問題？”
小鬼觀察江瑭的視線小心翼翼，而另一道視線卻大膽直白多瞭。
宋玄也一直緊盯著書案後方的那抹身影。
那人、不，那詭影一身玄衫，暗紅細邊和同色腰封是那身衣袍上唯二的亮色，卻絲毫沒讓色彩變得明亮起來，反倒愈顯詭魅陰沉。
從宋玄跟著小鬼進入大殿後，那詭影便一動未動，一直斜倚在書案後方的軟椅上，一手輕撐於臉側，似乎正落目於他所在的方向。
——說是似乎，是因為詭影面容外縈繞著一層朦朧黑霧，讓人看不清他的長相，也無從得知他此刻的神情。
宋玄輕扯嘴角，心道一句裝神弄鬼，隨即又嘲想，對方本就是死靈，根本不需要裝弄。
下一刻，那一直靜坐的身影突然動瞭。
江瑭站起身，緩慢踱步繞過書案，下方的小鬼諂媚伸手，將手中的鬼氣化繩遞上前。
江瑭卻沒接，虛渺身形停在宋玄身前，垂眸凝視他。少年被鬼氣壓迫著跪在地上，背脊卻挺得筆直，仰頭用那雙黑沉瞳眸瞪著他，似乎一點不怕身前人是兇名在外的邪靈。
良久後，江瑭緩聲道：“這就是宋傢這次獻上的祭品？”
聲音沉緩，像裹著一層濃厚霧氣，讓人聽不出他語氣中的喜怒。
小鬼有些忐忑：“是的大人。”
江瑭彎下腰，驀的抬手捏住宋玄白皙的下巴向上抬起，讓對方的臉更清晰地呈現在瞭他眼前。
江瑭手上的力道不輕，少年嘴角不受控地一扯，被他迅速控制住緊抿瞭起來，似是在忍痛，且不想被江瑭發現。
233傳來的資料顯示，宋玄剛年滿十八，正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年紀，深邃俊秀面容中還透著一絲少年的青澀感，挺直的背脊纖薄卻不瘦弱，略寬松的白襯衫下隱隱透出少年特有的力量感。
江瑭瞇起眼睛似不滿道：“宋傢祭品的質量，倒是一年比一年差瞭，還不如上一次送來的小傢夥。”
一旁的小鬼附和道：“大人說的是，上次送來的祭品可是美若天仙絕色天姿，哪裡是這種貨色能比的。”
聞言，宋玄黑眸裡的譏諷更甚。
江瑭從鼻腔裡擠出一聲不明意味的鼻音，縈繞在面上的黑霧翻騰著，似是在表達他的不滿。
小鬼脖子一縮試探問：“那大大大人，我我、我再去把祭品給他們退回去？”
“退？”江瑭輕嗤一聲，“送都送來瞭，湊合著用吧。”
他說著，拇指指腹擦過少年柔軟的唇瓣，抹去瞭對方唇間的那一抹鬼氣，語氣似呢喃也似情人間輕語：“說不定還能有意外的驚喜。”
封住唇舌的力量被除去，終於能開口說話的宋玄輕扯嘴角，聲音沙啞，語氣裡的不屑絲毫不做掩飾：“那恐怕要讓您失望瞭。”
‘您’這個字被他加重瞭語氣，像是在強調著什麼，細聽起來卻含著一絲嘲諷之意。
“我是否覺得失望，可由不得你說瞭算。”江瑭哼笑一聲，終於松手放開瞭少年的下巴，“你隻管盡你所能，好好服侍我。”
邪靈的視線在宋玄面上停留片刻，少年的下巴尖瘦白皙，現在卻印上一枚清晰的紅色指痕。
從宋玄的角度看，邪靈的視線無形卻極具壓迫力，但他卻絲毫不懼地回望過去，視線沒有半分偏移。
江瑭收回視線，轉身朝書案走去，寬大衣擺在身後拖出長弧，隱有黑霧在其間翻滾。
小鬼語氣艷羨：“近身服侍大人可是好多鬼求也求不來的好差事，竟然被你一個人類祭品給撿瞭便宜。”
宋玄不言語，卻在心裡嗤笑一聲。
好差事？
服侍這麼一個連真面目都不敢露出來的邪靈嗎？
壓住雙腿的鬼氣還未散去，宋玄依舊跪在地上，仰頭看著江瑭的背影，眸中的冷鷙如冰芒刺骨。
江瑭卻仿佛半分也感受不到一樣，神色自如地坐回先前的軟椅上，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輕動，宋玄便感覺雙腿一輕，腿上的鬼氣迅速散去。
“退下去吧。”江瑭道。
小鬼躬身：“是。”說罷便後退著離去。
宋玄見狀也想一起跟上，但他跪地太久雙腿發僵，站起身後整個人都搖晃瞭一下，還不等他跟上小鬼腳步，便聽上方身影慵懶開口：“沒讓你走。”
宋玄腳步一頓，旁邊小鬼朝他擠眉弄眼，低聲說：“大人讓你留下呢！”
說罷便加快腳步離開瞭大殿，還貼心地幫江瑭關上瞭大殿的門，獨留宋玄一人獨自面對玄衫邪靈。
想到邪靈方才所說的‘服侍’，宋玄垂下眼簾，大腦飛速運轉著脫身之法。
——沒有。
宋玄眸色微沉，輕垂於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書案後方的身影是邪靈，是被宋傢供奉瞭數十年，也庇佑瞭宋傢數十年之久的強大存在，而他隻是一個普通人類，連和對方拼命的資格都沒有。
也罷，宋玄心想，早在知道宋青州收養他的真實目的之後，他就再也沒指望自己能活多久。
再不甘又如何？
這就是他的命運。
“愣在那做什麼？”
忽而響起的聲音打斷瞭宋玄的思慮，江瑭屈指輕叩桌面：“還不趕緊過來？”
宋玄唇角微抿，緩慢走到瞭書案旁。走近後他才看見，書案上擺著些文案資料，攤開的那份文件上墨印未幹，上面的字跡瀟灑俊逸，哪怕宋玄不懂書法，也能看出那字跡堪比書法大傢。
江瑭指瞭指桌上的硯臺：“磨墨，會嗎？”
宋玄又是一愣。
磨墨？
江瑭伸手，把硯臺往少年身前推瞭推，蔥白指尖沾染上些許未幹的墨痕：“會不會？”
宋玄覺得自己的大腦卡頓瞭一瞬。
服侍？磨墨？
難道不是他想的那種服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