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瞭宋青州的阻攔,宋玄成功走進瞭宋傢。
江瑭再一次隱去瞭身形,但宋玄知道他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因為他能隱約感覺到自己左側的溫度比右側稍低一些。
邪靈方才的話暗藏警告,宋青州自知理虧,沒膽子跟上來,隻能灰溜溜地往祠堂的方向走。
江瑭跟著宋玄路過客廳時,正巧碰到吃完早飯準備出門的宋思然。
門外的動靜並沒有完全傳到屋內,宋思然隻隱約聽見瞭宋青州發怒的聲音,卻並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
“能讓爸爸發這麼大脾氣,你莫非已經在邪靈大人那兒失寵瞭?”他幸災樂禍地開口,“我還以為你能堅持多長時間呢,我當初就說過,邪靈大人眼光到底得有多差,才會看上你這麼個——”
下一秒,宋思然目露驚恐。
他的嘴巴突然張不開瞭,雙頰處傳來的疼痛讓他覺得很熟悉,像極瞭當初被邪靈捏住胳膊時的痛感。
而在他看不見的視角,他的臉上出現瞭數個漆黑的指印。
宋玄遞給他一個憐憫的眼神,頭也不回走進瞭房間。
直到房門咔噠一聲關上,宋思然才腿一軟栽倒在地。
房間內,江瑭現出身形。
“宋傢的教育還是一如既往的垃圾。”他嗤笑道,“需要我幫你教訓他一下嗎?”
宋玄抬眸看他:“剛剛那不算?”
半夜未見,邪靈換下瞭那身醒目紅衣,又穿上瞭往日的黑衫。
“那算什麼教訓?”江瑭輕睨他一眼。
宋玄突然想到,邪靈上一次幫他攔住宋思然後,宋思然連著倒黴瞭好多天。
走路平地摔、上樓梯腳崴摔下樓、練習畫符時被反噬差點被符火吞噬……
雖然因為宋思然身上帶瞭不少防禦法器,最終都有驚無險,但那樣密集的‘倒黴’現在細想下來很不正常。
宋玄問:“那次也是你做的嗎?”
江瑭知道他在問什麼,卻還是反問:“哪次?”
宋玄聽出他語氣裡的逗弄之意,眼簾垂下不說話瞭。
哪怕已經變成瞭盟友,他依舊覺得這位偽邪靈的性格相當惡劣。
但這樣的惡劣並不讓他覺得討厭。
江瑭輕笑一聲,正欲說話,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邪靈驚詫挑眉:“喲,怎麼今天這麼主動?”
卻見身前少年垂眸盯著他掌心,臉色沉凝很不好看:“這是怎麼回事?”
江瑭左手掌心原本覆著層薄薄黑霧,但手腕被宋玄抓住後,對方體內探出靈氣,瞬間吹散瞭那層薄霧,露出瞭下方遮掩的皮膚。
原本柔軟嬌嫩的掌心此刻卻漆黑一片,像是被大火撩過一般。
宋玄試圖用靈氣進行治療,卻失敗瞭。
“怎麼回事?”他頓瞭頓,似乎想到瞭什麼,“你剛剛……是用這隻手碰的宋思然?”
江瑭卻答非所問:“進步不錯啊,竟然都能驅散我的鬼氣瞭。”
“別轉移話題。”宋玄手上更用力瞭些,“是不是因為碰瞭他?”
真正上手後宋玄才發現,邪靈的手腕比他所以為的還要細瘦,手也明顯比他小一號。
江瑭說:“是又如何?”
宋玄沉默片刻:“為什麼會這樣?”他似是想到瞭什麼,又問,“是隻有宋思然,還是隻要是宋傢人,都會這樣?”
江瑭試著抽瞭下手,竟然沒抽動。
少年的力氣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很多。
宋玄沒等到邪靈的回話,便自顧自地說瞭下去:“是所有宋傢人?這是宋山給你下的禁制?若是傷害瞭宋傢血脈,哪怕變為邪靈,你也會遭受反噬?”
江瑭嘆瞭口氣:“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敏銳。”
邪靈沒有正面回應這個問題,但這個回答基本等同於默認瞭他的推測。
宋玄垂著眼睫,想到上一次邪靈幫他教訓宋思然,邪靈必然也遭受瞭反噬。
但那次他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江瑭瞇起眼睛:“你這是在心疼我嗎?”
宋玄沒說話,隻是手指又攥緊瞭些。
他終於知道瞭,為什麼邪靈實力這麼強大,卻還是沒有對宋傢下手,甚至需要尋找一個幫手。
“倒也不必,我也不全然是為瞭幫你出氣。”江瑭漫不經心道,“更何況,這種程度的反噬根本算不上什麼。”
原主曾試過對宋傢人出手,受到的反噬比這嚴重多瞭,有一次甚至差點直接魂飛魄散。
江瑭想瞭想說:“就當是你昨天晚上陪我喝酒的謝禮吧。”
他不提還好,一提這事兒宋玄就想到昨天夜裡被‘白嫖’的心情。
少年抬眸看他,語氣平淡中透著絲怨念:“謝禮?和昨天夜裡把我一個人丟在江傢老宅,讓我從郊區花重金打車回城區一樣的謝禮嗎?”
“算是吧。”江瑭笑出聲,解釋道,“黑一零六那邊出瞭點事。”
又是黑一零六。
宋玄不說話,心情復雜極瞭。
察覺到手腕上的力道松瞭些,江瑭收回手滿不在乎道:“行瞭,這點反噬過兩天自己就好瞭,不必擔心。”
宋玄卻不這麼認為。
如果他再強大一點,如果他強大到足以對抗宋傢——
少年抿緊唇角,眸底一片沉鬱之色。
*
年底,玄學協會舉辦瞭一次玄術交流會。
宋青州在交流會的常駐名單上,這次自然也收到瞭交流會發來的邀請函。
但讓宋玄沒有想到的是,宋青州這次不僅帶上瞭宋思然,也準備把他帶著。
直到在交流會上看見瞭‘薑唐’的身影,宋玄才猛然意識到,宋青州帶他來交流會這件事,恐怕是邪靈的意思。
交流會在一個酒店會場,宋傢在玄學圈名氣頗大,座位自然也排在前方。
宋玄和宋青州父子倆坐在一塊兒,在會場的第三排,前兩排坐著協會的高層以及各大傢族的代表人物。
‘薑唐’隻是協會新人,位置自然不算好,遠在十多排開外。
宋傢傢主宋山也來瞭。
宋玄抬眸看向坐在第一排的宋山,很快又收回視線斂下眸子。
自從知道宋傢收養自己的真實目的後,宋玄就一直很憎惡這個傢族。但這樣的恨意更多是針對宋青州一傢三口,至於宋傢的其他人,宋玄雖然同樣厭惡,卻並沒有過多關註過。
但現在不一樣瞭。
宋玄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耳邊是臺上玄師的分享演講,腦海中卻浮現出瞭一張黑白照片——
年輕的宋山勾著江瑭的脖子,兩位年齡相仿的少年笑得恣意又青春。
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復雜卻激烈的情緒。
憎惡中混雜著不甘、遺憾,和……
和什麼?
宋玄手指輕蜷,腦海中驀的浮現出一張被醉意熏染的精致面孔。
邪靈捧著他的臉,嘴裡卻叫著宋山的名字。
手指蜷緊,宋玄隱約知道瞭心中另一種情緒的名字,卻有些不願意承認。
臺上人的演講結束,主持人邀請下一位演講者上臺。
宋傢傢主,宋山。
宋玄壓下心底繁雜思緒,控制好面部表情後抬頭,卻突然感覺左肩一重,左耳垂緊跟著泛起一絲涼意。
這股熟悉的涼意——
“你來幹什麼?”
仗著邪靈在身後,宋玄完全沒有壓低聲音的打算,他知道邪靈定然不會讓聲音傳出去。
江瑭在他耳邊低笑:“當然是過來看看我的老朋友。”
老朋友?
宋山?
宋玄看瞭一眼臺上的老者,覺得心情更不好瞭。
“那你呢?”江瑭問,“你剛剛在想什麼,竟然這麼專註。”
耳垂上的涼意更甚,宋玄微微偏頭,沒有回答的打算。
“讓我猜猜看……”邪靈稍稍壓低聲音,“你是在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