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靈的語氣裡不乏嘲諷，聽得在場幾人心頭均是一跳。

宋山看向自己的兩個兒子，視線下意識落在他並不看好的二兒子身上。

卻聽青年說：“第一次見面就在我的酒裡下藥，這份禮物當真是特別得很。”

宋遠林身體抖，冷汗唰一下就下來瞭。

宋山這才反應過來，臉色驟然一變，一拐杖擊中宋遠林的膝蓋，厲聲喝道：“逆子！給我跪下！”

宋遠林噗通一聲雙膝跪地。

“大人，是我愚笨，沒有認出您——”

身為宋傢主系長子，宋遠林何時這樣狼狽過？這還是他幾十年來第一次這般卑微討好，但他卻不敢有任何怨言。

青年卻連一個眼神都吝嗇於給他。

江瑭沖身邊少年揚瞭揚下巴，示意對方把酒杯遞給他。

宋玄蹙起眉，不贊同道：“不能再喝瞭。”

他想到瞭那日在江傢老宅中，江瑭放任自己喝醉之後的模樣。

醉酒後的邪靈並不鬧騰，反而相當安靜，但宋玄同樣記得對方雙頰飄紅時迷蒙卻蠱人的樣子。

那般模樣，哪怕江瑭現在用的是‘薑唐’的面容，宋玄也不願意讓其他人看見。

尤其還是宋傢的人。

宋青州眼睛驀的瞪大，下意識開口：“宋玄！大人的吩咐，你怎麼能——”

他的話戛然而止，邪靈的視線無聲地落在他身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警告和不快。

江瑭輕嗤一聲：“我都還沒開口，你說什麼話？”

語氣裡的維護根本沒有任何掩飾。

宋青州頓時說不出話來瞭。

他知道邪靈寵愛宋玄，卻萬萬沒有想到，邪靈對宋玄的寵愛已經到達如此地步。

宋山對此卻並不驚訝，也沒有任何表示。

以往宋山也曾給邪靈送過貌美的少年少女作為祭品，宋傢邪靈性情多變，對祭品喜愛時，無論是誰都不能傷到他的寶貝祭品分毫。

但等新鮮勁和喜愛勁兒過去後，或者又有人給他送去瞭新的、更合他心意的祭品，邪靈對曾經的祭品動起手來也絲毫不留情面。

可以說是相當無情。

因此看到邪靈因為宋玄而呵斥宋青州，宋山絲毫不覺得意外。

宋山知道宋青州收養瞭一個孩子，但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宋青州收養這個孩子的目的，是為瞭討好邪靈。

想法是好的，宋山淡淡看瞭一眼清瘦少年，隻是不知道邪靈大人這一次的興致，能夠持續多長時間。

江瑭沒有得到想要的酒，卻得到瞭宋玄倒來的一杯果汁。

橘子口味，酸甜適中，很好喝。

裝在雞尾酒杯裡，倒也能以果汁代酒。

江瑭坐在沙發上悠閑喝果汁時，宋遠林依舊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厲害。

江瑭沒準備讓他起身，在場的其他人也並沒有為他求情的打算。

一杯果汁喝完，江瑭把酒杯遞還給宋玄。

宋玄接過時，指尖無意間觸碰到邪靈的手背，冰涼滑軟，讓人想將這隻手捧在手心捂熱。

察覺到自己不合時宜的想法，宋玄垂下眼簾，握著酒杯的手不自覺用力。

下一秒，房間中傳來一聲清脆的咔嚓聲。

江瑭聞聲望去，就見少年身體微微僵硬，手裡是已經斷裂成兩截的雞尾酒杯。

宋玄：“……”

這酒杯未免也太脆瞭點。

隻是稍稍用力瞭些而已，竟然直接就斷瞭。

江瑭輕輕挑眉：“不想讓我喝也不用把酒杯捏碎吧？”

宋玄沉默片刻，耳根微微泛紅。

這一小插曲倒是打破瞭房間中原本的沉悶感。

江瑭不想再和宋傢人進行周旋，於是道：“今天就到這裡吧。”

“是。”宋山恭敬道，“大人，遠林您打算如何處置？”

“宋傢不是有傢法嗎？”江瑭語氣淡漠，“對邪靈不敬是什麼下場，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宋遠林臉色登時又變瞭。

宋傢的傢法很嚴厲，尤其是和邪靈相關的條例，哪怕是身為宋傢傢主的宋山，若是違背瞭這些條理，也照樣得接受懲罰。

他乞求地看瞭一眼自己的父親，宋山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而是順從道：“是，大人。”

等宋山抬起頭時，房間中已經沒有瞭江瑭的身影，連帶著宋玄也一同不見瞭。

宋遠林想要站起身，卻被宋山瞪瞭一眼：“跪著。”

宋遠林頓時不敢動瞭。

宋山看向宋青州，語氣稍稍緩和：“大人很喜歡宋玄那孩子。”

宋青州語氣驕傲：“自然，宋玄可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完美祭品。”

他沒有告訴宋山，宋玄其實是鬼靈之體，這件事除瞭他之外，恐怕隻有邪靈本人知道瞭。

宋山頷首，難得贊揚瞭宋青州幾句。

“你就在這裡跪著，反思到交流會結束再起來。”宋山用拐杖敲打瞭一下宋遠林的胳膊，“膽子越來越大瞭，連邪靈大人都敢動心思。”

宋遠林試圖為自己辯解：“我當時不知道他的身份——”

“你難道還想說不知者無罪？”宋山一拐子抽在他的背上，“你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麼讓大人消氣吧。”

說完他便拄著拐杖朝房間外走去。

宋青州幸災樂禍地看瞭宋遠林一眼，什麼話也沒說，跟上瞭宋山的腳步。

*

江瑭和宋玄之間的相處，似乎又回到瞭以前的那種模式。

學校放假後，宋玄的時間便多瞭起來，這陣子天天不分白天黑夜的往鬼界跑，在江瑭的督促下進行沉浸式學習。

江傢老宅意外的一吻，和交流會那夜隔門的旖旎，仿佛已經被兩人同時遺忘。

如此又過瞭一段時間，便到瞭宋傢年底的傢宴。

宋傢邪靈以往並不會參加宋傢傢宴，但這一次，也許是邪靈在人間界有瞭身份，宋山也同樣對江瑭發出瞭邀請。

宋玄問他：“你要去嗎？”

“去，當然要去。”江瑭把玩著燙金的紙質邀請函，滿含深意地勾唇，“‘薑唐’這個身份，就是為瞭這場傢宴準備的。”

宋玄蹙眉，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又聽見邪靈低嘆一句：“這麼多年瞭，我也該把我的東西拿回來瞭。”

宋玄微微一怔。

當年宋山莫非還偷瞭江瑭的東西不成？

見江瑭似乎並沒有解釋的打算，宋玄便也沒有追問。

他很清楚，等時機到瞭之後，江瑭會告訴他的。

一周後，宋傢老宅。

江瑭化為‘薑唐’的模樣，帶著宋玄一同來到宋傢老宅。

宋山早已將‘薑唐’是宋傢邪靈的事告訴瞭宋傢上下所有人，因此在江瑭剛抵達宋傢老宅大門，便有人主動上前引他去瞭老宅內。

領路人是一個少年，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面容還帶著少年的青澀，五官卻生得相當漂亮。

“大人，我叫宋水霖，您叫我霖霖就好。”少年沖江瑭笑得靦腆可愛，“傢主爺爺已經為您準備好瞭休息的房間，晚宴還有一個小時才開始，您可以先去房間休息等候。”

“霖霖？”江瑭語氣輕緩，“倒是個可愛的名字。”

邪靈的聲音比平日裡輕上幾分，簡單兩個字仿佛在舌尖繞瞭一圈才說出口，像帶著一股說不清的柔意。

宋玄皺瞭皺眉，暗中看瞭宋水霖一眼。

隻是和邪靈說瞭兩句話而已，這個可愛少年已經雙頰微紅，看向邪靈的眼神也閃爍著些期待。

宋玄眸色一暗，不知怎的覺得心裡有些不痛快。

宋水霖羞澀地抿唇一笑，頭顱低垂，把自己白皙的後頸露在邪靈眼前。

“大人喜歡是我的榮幸。”宋水霖輕聲說。

江瑭低笑一聲，沒再開口說話，卻聽見身邊突然傳來一聲低不可聞的輕哼。

他側頭看瞭一眼，宋玄正眼觀鼻鼻觀心，似乎根本沒有關註他和宋水霖之間的交談。

江瑭隱晦地勾瞭勾唇。

總覺得空氣裡帶瞭點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