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後腰、指痕、抓握的痕跡——

陸崢瞳孔驟縮。

他想起瞭昨夜夢中的景象,他一直緊緊握著青年的腰，手指抓握的地方……似乎和那幾枚指痕所在的位置分毫不差。

陸崢大腦一片混亂。

他盯著廚房內的身影看瞭許久,直到對方站起身，稍短的衣服下擺重新蓋住那一抹皚白的腰線，陸崢依舊沒有收回視線。

太多太多的疑問蜂擁而至，亂糟糟堆擠在他的腦海中。

震驚、不解、甚至是驚嚇——

直到耳邊傳來S001溫和的聲音，陸崢才猛地回過神。

“少爺。”江瑭柔聲輕斥，“就算胃口不好,也請您不要浪費食物。”

陸崢下意識順著對方的視線低頭，這才註意到，手中吃瞭一半的香蕉,因為他無意識攥緊手心用力過猛,沒吃完的那一半已經被他捏得稀爛。

陸崢坐在餐桌邊，大腦依舊亂糟糟一團,讓他整個人都格外遲鈍，不知該作何反應。

江瑭卻已經放下餐盤，去廚房拿瞭塊幹凈毛巾回來瞭。

“少爺，請把手給我。”青年溫聲說。

見陸崢一動不動，他便蹲在瞭少年身邊，主動伸手握住少年的手腕，將已經沒法吃瞭的香蕉拿走後，用毛巾細致地幫他擦起瞭手。

毛巾被溫水打濕過,柔軟中帶著溫柔的濕潤感。

陸崢覺得自己的大腦開始重新啟動。

在S001幫他擦完手，松開他手腕準備起身的那一瞬間,陸崢反客為主,猛地攥住瞭青年細瘦的手腕。

他的舉動似乎讓S001有些不解：“少爺,怎麼瞭？”

陸崢低頭看著蹲在自己身邊的青年,目光直直望進對方的黑眸之中。

“你腰上的痕跡，是怎麼弄的？”他沉聲問。

S001目露疑惑：“腰上？什麼痕跡？”

青年眼神幹凈表情疑惑，似乎的這陸崢所說的一無所知。

被他用這樣的視線看著，就連陸崢都幾乎懷疑，對方是不是真的不知情。

但這樣的懷疑隻一瞬間便消失瞭。

陸崢眸色微厲，扯著S001讓他站起身，另一隻手飛速拉住對方的衣擺，猛地往上掀開。

剛剛離得遠，S001又一直背對著他，因此陸崢還懷疑過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錯瞭。

但現在，青年白皙柔韌的腰身就在他眼前，兩枚清晰的指痕就印在輕薄的腹肌兩側。

陸崢唇角緊抿，讓S001原地轉過身，果然在對方的後腰處看見瞭更多的指痕。

左右各四枚，加上身前的兩枚，十個指痕不多不少。

江瑭任由陸崢折騰，整個人順著對方的手勁原地轉瞭好幾圈。

直到少年雙手搭在他腰間，虛虛地握住他的腰身時，他才再次開口：“少爺，再不吃飯的話，飯菜就要涼瞭。”

陸崢

現在哪裡還有心思管桌上的飯菜。

他沒有說話，雙手攏在S001的腰側，試著回憶夢中的自己是如何握住青年腰身的。

——果然。

陸崢看著和他的十指完全重合的指痕，眸色愈發暗沉，仿佛在醞釀著一場無聲的風暴。

他的十指無意識合攏用力瞭些，站直身體的江瑭蹙瞭蹙眉，輕輕嘶瞭一聲。

陸崢一怔，下意識松手，看到那張溫潤臉龐上一閃而逝的吃痛的表情。

陸崢愣瞭愣。

人工智能……也會覺得痛？

不對，應該是制造瞭S001的人，在他體內裝入瞭痛覺感應系統。

突如其來的疼痛感讓青年有些疑惑，他低頭看瞭一眼，看見瞭前腰上的兩枚青紅指痕，臉上劃過一抹茫然。

“咦？這是什麼時候……”江瑭疑惑地輕喃，“是在哪裡磕到瞭嗎？”

青年的面容上滿是真摯的不解，不似作假。

陸崢卻沒註意到，語氣強硬地問：“磕到瞭？在哪裡磕到的？”

江瑭想瞭想：“可能是晚上淺眠狀態時磕到的。”

陸崢便問：“淺眠狀態？”

“是的。”江瑭點頭，“我的作息會根據少爺的作息自動調整，少爺您夜裡入眠時，我也會進入淺眠狀態。淺眠狀態和人類入睡一樣，有幾率出現翻身、說夢話甚至夢遊的情況。”

陸崢頓時心頭一動。

夢遊……？

難道說，這幾次晚上發生的事，其實是S001在夢遊？

“少爺，再不吃的話，飯菜真的就要涼瞭。”江瑭溫聲說，“您愛吃的麻醬米線如果放太久，坨瞭就不好吃瞭。”

他後退兩步，被卷上去的衣擺重新落下，蓋住瞭他腰間的光景。

陸崢深深地看瞭他一眼。

S001看起來似乎真的不知情。

但是夢遊……人工智能在夢遊狀態下，真的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嗎？

陸崢食不知味地嗦著米線，心底疑惑不斷。

他頭一次覺得，傢裡沒有監控原來這麼不方便。

嗦米線的動作突然一頓。

陸崢眼前一亮。

對哦，監控！

他深深地看瞭一眼廚房內的身影，暗自在心裡打定瞭主意。

*

陸崢決定在傢裡偷偷裝上監控，但這件事不能被S001知道。

根據傢中大門智能系統的出入記錄顯示，S001每天上午都會出門采購新鮮食材，會離傢一小時左右的時間。

陸崢便打算在這個時間段動手。

第二天上午，陸崢熟門熟路地翹瞭課，在收到智能系統的出門提示後，第一時間回瞭傢。

偷偷摸摸回到傢中的陸崢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

他怎麼回個自己傢還跟做賊似的？

但陸崢沒時間多想，跑去秘密基地拿出提前準備好的微型監控器，

迅速裝在瞭傢中各處。

客廳、餐廳、廚房、他的臥室……

確保每一個角落都能被監控照顧到。

裝好監控後，陸崢便打算溜回學校，卻沒想到，他剛在門關處換好鞋子，大門就被人從外推開瞭。

陸崢和門外的青年面面相覷。

江瑭目露疑惑：“少爺？您怎麼回來瞭？”

陸崢莫名生出一股做瞭錯事後，被傢長被抓包的心虛感。

“回來拿點東西。”他說。

“可是少爺，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才對。”江瑭看瞭一眼時間，“少爺，您該不會是逃課瞭吧？”

陸崢：“。”

艸，更心虛瞭怎麼回事！

江瑭露出極度不贊成的表情，語重心長道：“少爺，逃課是不對的，您應該——”

“你說的對！”陸崢連忙打斷他，“是我做錯瞭，我馬上就回去上課！”

江瑭露出欣慰的表情，目送著少年跑出傢門，急匆匆重新趕往學校。

大門關閉後，江瑭拎著食材換鞋。

233突然開口：【宿主，任務目標在傢裡安裝瞭監控。】

江瑭面色不變：【嗯，我知道瞭。】

233語氣擔憂：【這可怎麼辦，宿主的行動豈不是要暴露瞭？】

【不用怕暴露。】江瑭在心裡輕笑道，【就怕他不裝監控。】

另一邊，回到學校的陸崢點開終端，連通瞭傢中的監控。

光屏上頓時出現瞭青年清瘦的身影，畫面高清，就連對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都能拍攝清楚。

陸崢滿意點頭。

有瞭這個監控，他很快就能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瞭！

然而接下來幾天，監控卻一直沒能拍攝到有用的畫面。

陸崢連著睡瞭幾個晚上的好覺，不僅沒有‘做過夢’，甚至連身體內的燥意都沒有感覺到過。

這讓陸崢覺得有些奇怪。

畢竟自從他進入青春期後，就很少出現連著幾日安穩入睡的情況。

但陸崢同時也發現瞭一件事。

前幾次‘做夢’的時候，他都提前感知到瞭燥意，而沒有伴隨燥意入睡的夜晚，他一次夢都沒有做過。

這是巧合嗎？

可一次也就算瞭，兩次三次都這樣……是不是太巧瞭點？

身體發生這樣的變化，對於陸崢來說本應該是件開心的事，但陸崢現在卻高興不起來。

比起身體上的困擾，他現在更希望能盡快找到‘夢境’的真相。

陸崢有些發愁。

要不……晚上睡覺前，他試著喝一點小酒，刺激一下最近不太給力的身體？

“少爺。”身邊突然傳來聲音，“是今天晚上的晚飯不合胃口嗎？”

陸崢回過神，望見青年輕蹙的眉眼：“……不是。”

江瑭擔憂問：“那您是有什麼心事嗎？”

陸崢心頭突

然一動：“我想喝羊湯瞭。”

“羊湯？”江瑭有些驚訝，“可是您之前不是說，精力太旺盛會很困擾嗎？”

“最近身體比較平靜，晚上睡得也很安穩。”陸崢不動聲色，“羊鞭湯很好喝，我有點嘴饞瞭。”

p;“好的少爺。”江瑭笑瞭笑，“看來是我最近為您準備的滋陰祛熱的餐食起效瞭。”

陸崢：“……？”

什麼滋陰祛熱？

“因為您之前說覺得困擾，所以這段時間的食材，我盡量挑選瞭陰性食物，可以有效降低體內的陽火。”江瑭解釋，“食材的搭配和用量參考瞭古醫學，不會對身體造成負面影響，您放心好瞭。”

青年語氣認真，仿佛在說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熟悉的無力和憋悶感再次傳來。

陸崢忍瞭又忍，終是扶額道：“倒也不用滋陰祛熱。”

他說，“順其自然就好。”

江瑭無辜眨眼：“好的少爺。”

一頓飯吃得陸崢的心情像過山車一樣。

晚飯結束後，陸崢正準備去遊戲房日常開黑，卻被人叫住。

江瑭拿出一張紙：“少爺，學校今天寄瞭一封信到傢裡。”

陸崢：“什麼信？”

江瑭說：“一封傢長會的通知書。”

陸崢：“……”

艸。

他把這事兒給忘瞭。

聯科大每個月都有一次月考，月考結束後學校會統一通知學生傢長開傢長會。

聯科大歷史悠久，紙質的書信是從古紀年延續至今的習慣。

陸崢傢裡就他一個人，陸父陸母都在研究所忙碌，不論有沒有時間，他們都不可能出面去給陸崢開傢長會。

陸崢的傢長會自然是不可能參加的，學校的老師也樂得不管他。

於是陸崢擺擺手：“扔掉就行，不用管。”

說完他便跑上樓，並沒有發現青年面上露出的一抹若有所思。

江瑭仔細又看瞭一眼這封通知書，將那封通知書折疊好收瞭起來。

*

傢長會的時間在第二天上午十點。

江瑭抵達學校時，聯科大內已經來瞭不少的學生傢長。

陸崢就讀的專業名為機甲制造與修復技術，江瑭很快就找到瞭他所在的三班。

三班的輔導員正站在教室門口，檢查著傢長們手中的通知書。

傢長會一月一次，輔導員早已熟悉每一個學生傢長的面孔，甚至可以完美的地把傢長和學生對上號。

“xx的傢長對吧？xx坐在第三組第四排。”

“是xxx的姐姐吧？xxx這次成績進步很大，要繼續加油哦！”

直到江瑭站到輔導員身前，將手裡的通知書遞給他：“你好。”

“你好你好，你是……”輔導員第一次卡瞭殼。

身前的青年面帶溫和有禮的微笑，面容格外精致出色，是

看過一眼就絕對不會忘的容貌。

輔導員很清楚，自己沒見過這位‘傢長’。

是走錯瞭？

還是班裡的哪位學生叫新的傢長來瞭？

他低頭正準備看一眼通知書上的學生姓名，就聽見青年用格外溫柔的聲音說：“我是陸崢的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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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起頭，一臉不可置信：“陸崢？”

坐在班級最後一排的陸崢正在玩終端，聽到輔導員叫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識抬頭看瞭過去。

然後就看見瞭站在輔導員身前的青年。

陸崢：“……？”

S001？

他怎麼來瞭？

“是的。”江瑭沖輔導員彎瞭彎眼睛，“我是陸崢的管傢。”

輔導員表情空白一瞬。

誰傢孩子開傢長會，會讓傢裡的管傢來參加啊？

哦。

原來是陸崢。

那沒事瞭，這傢夥做出什麼事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輔導員把手裡的通知書塞到江瑭手中，沖他擺擺手，沒好氣地說：“最後一排。”

江瑭溫和道：“好的，謝謝老師。”

青年轉身，迎著班中學生和傢長們異樣的眼光，坐在瞭最後一排唯一一個學生的身旁。

陸崢揉瞭下眉心，覺得頭有點痛：“你怎麼來瞭？”

江瑭沖他彎瞭下眼睛：“來給您開傢長會，少爺。”

陸崢：“不是讓你把通知書扔掉？傢長會不用開。”

“要開的，少爺。”江瑭語氣認真，“瞭解少爺的學習情況是一名合格的管傢應該做的事，隻有熟知您的學習進度，我才能為您制定量身的學習計劃。”

陸崢：“……”

大可不必，他並不需要。

坐在前排的幾個學生傢長聽見他們的對話，偷偷看瞭他們一眼，開始小聲交談起來。

“這是陸崢第一次叫傢長來開傢長會吧？”

“什麼傢長，他父母都不管他，也不知道從哪找的管傢。”

“唉，陸教授這麼厲害的人，怎麼生出的孩子這麼……”

“陸崢是特例，小陸教授也是陸教授的孩子，小陸教授多厲害啊！”

“所以真的是陸崢害死瞭小陸教授嗎？”

“陸教授都沒澄清過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們自以為的小聲其實並不小，陸崢和江瑭的聽力都很好，把他們的話聽瞭個一清二楚。

陸崢早已習慣這樣的議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依舊百無聊賴地盯著終端光幕，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們。

反倒是江瑭看瞭他們一眼，突然輕笑一聲：“少爺，您知道人類可以分為哪三種嗎？”

陸崢隨口答道：“男人女人雙/性人？”

前方傳來幾聲沒有掩飾的嗤笑聲。

江瑭無奈道

()：“是聰明的人、平庸的人，以及自以為聰明，實際上是自作聰明的愚昧之人。”

陸崢興致缺缺：“哦。”

江瑭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冷淡，自顧自繼續道：“聰明的人可以挑起一場風暴，平庸的人自知力量淺薄，於是選擇在風暴中沉默。”

陸崢手上動作一頓。

他似乎意識到什麼，看瞭江瑭一眼：“……那愚昧之人呢？”

“愚昧之人……”江瑭淡淡地掃視瞭一眼前方的幾人，“他們自以為看透瞭事情的真相，殊不知他們所看到的，都是聰明人想讓他們看見的。”

他語氣溫和，卻又仿佛藏著尖利刀刃，“這種人沒有任何自我判斷和思考的能力，別人說什麼就相信什麼。聰明人隻是用樹葉撩起微風，愚昧者卻能將微風卷成風暴。”

“至於是否會有無辜者卷入風暴，因此而受傷甚至身亡……”江瑭頓瞭頓，“那關他們什麼事呢？他們隻是人雲亦雲罷瞭。沒有瞭自己思想的人類，和沒有生命的提線木偶又有什麼區別？”

“可憐、可悲、又可恨。”

江瑭沒有壓低聲音，前排的人自然聽見瞭他的話。

他們很快就回過味，意識到江瑭是在暗戳戳地罵他們愚昧。

其中一人性子暴，轉頭瞪瞭江瑭一眼：“你——”

江瑭反應極快，趕在他說話前開口：“當然，這隻是我在星網上看見的一個故事。隻是一個故事而已，想必聰明人都知道，如何區分故事和現實吧？”

青年笑得溫和，精致的眉眼間卻隱隱透著讓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那人的聲音戛然而止，隻覺得不反駁也不是，反駁也不是，怎麼都像是在承認他不是一個‘聰明人’。

仿佛吃瞭一斤巨苦的黃連，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那人吃瞭啞巴虧，有苦說不出，隻能悻悻地轉過頭不說話瞭。

陸崢驚異地看著自傢管傢。

半晌後，他壓低聲音問：“001，你這是在幫我說話嗎？”

“是的，少爺。”江瑭說，“無條件維護少爺，也是身為管傢的我應該做的事。”

陸崢抿抿唇，問他：“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哦，我不學無術紈絝敗傢，給身為教授的父母丟臉，還間接害死瞭天才親哥哥，這些——”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江瑭打斷他，同樣用別人聽不見的音量輕聲說，“少爺，雖然我隻是一個人工智能，但我被賦予瞭幾乎等同於人類的思考能力，我知道自己應該相信什麼，不應該相信什麼。”

“雖然我成為您管傢的時間並不長，但這些天的相處下來，我知道您是一位什麼樣的人。”

他沖少年溫柔一笑，聲音輕柔卻有力：“少爺，我相信您，也請您相信您自己，您沒有他人所說的那樣不堪。”

青年笑容淺淡溫和，精致的眉目在白熾燈的照耀下仿佛在散發淡淡明光。

那一刻，陸崢清楚地聽見自己心跳失控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的陸崢：流下動容的淚水.jpg

後來的陸崢：邊哭邊做.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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