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祁斯言對陸辭離開前說的那句話,表現出瞭適度的茫然。

但他並沒有機會深究其出現的原因，短暫的詫異過後，便頂著少年略帶期盼的目光,坐下開始削蘋果。

剝削的蘋果皮連成一串,掉在瞭垃圾桶裡。

祁斯言把去皮蘋果遞給江瑭,又往他手邊塞瞭幾張衛生紙說：“吃吧。”

江瑭說瞭聲謝謝,吃蘋果時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連蘋果的汁水順著手指滑落到手腕都沒發現。

祁斯言拿瞭張衛生紙，在蘋果汁滴到少年身上之前幫他擦掉。

少年似乎這才註意到，慌忙接過衛生紙,緊緊攥在瞭手裡：“謝謝祁哥。”

祁斯言問他：“陸辭是不是跟你說瞭什麼？”

江瑭看瞭他一眼,垂眸低低地嗯瞭一聲。

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握緊,祁斯言難得覺得有些忐忑。

江瑭說：“陸醫生都已經跟我說瞭。”

祁斯言張瞭張嘴。

都說瞭些什麼？

和病情有關的？還是說連他準備給少年換監護人的事情也一起說瞭？

他深吸一口氣，試探著問：“病情的事嗎？”

“嗯。”病床上的少年點點頭,幾縷碎發滑至額前，虛虛的搭在少年精致蒼白的眉眼間，在他皚白的面容上投落出一片深色的陰影。

祁斯言卻在心裡松瞭口氣。

他並不希望換監護人這件事，江瑭是從別人的口中聽到的，他會找時間和對方親自談。

江瑭垂眸沉默瞭片刻說：“陸醫生說，我現在這個情況,必須一直跟你待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瞭祁斯言一眼,又垂下眸子，聲音低不可聞,“祁哥，我——”

祁斯言卻仿佛知道他想說什麼一樣,及時打斷他的聲音說：“你沒有給我添麻煩,也不用跟我道歉。”

他安慰似地輕按住少年的肩說：“你現在需要思考的事情,就是怎麼做才能更快把身體養好。其他的事情什麼都不用多想，早點睡吧，聽話。”

少年垂著眸子，好一會兒才吸瞭下鼻子，悶悶地說瞭一聲：“好。”

然後乖順地躺下，瘦削的身體縮進瞭柔軟的被子裡。

雖然江瑭隻說瞭短短一個字，但祁斯言還是從他的聲音中，聽出瞭一絲細微的鼻音。

他俯身幫少年掖瞭掖被角，註意到少年雙眸緊閉，眼眶和眼尾卻泛著淺淡的紅。

像是疲憊到極點而顯露出的困乏之意，也像是強烈的內疚被強制壓下後，卻又依舊藏不住似地又泄瞭半分。

祁斯言的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

許是被連日的虛弱和疲憊擊倒，情緒紛雜的少年閉上眼睛後，沒多久就呼吸綿長睡著瞭。

祁斯言抬手撫瞭下江瑭的眉頭，那裡蹙起一個小小的、緊皺著的眉峰，他試圖把它壓平，卻沒能成功。

哪

怕是睡著瞭，新生的小血族依舊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祁斯言坐在床邊看瞭他一會兒。

他突然想到，如果他在這種時候向少年提出‘更換監護人’的提議，不論他用什麼樣的理由，工作忙也好、覺得陸辭更適合當他的監護人也好——

都很像是他覺得當少年的監護人太麻煩，而想要急著甩脫對方。

祁斯言太清楚江瑭有多敏感，無論他找多麼完美合適的借口，對方都會下意識地在自己的身上尋找問題。

他在這種關鍵時刻提出離開，隻會讓少年更自責，甚至是受到更大的打擊。

祁斯言摘下眼鏡閉上眼，用力捏瞭兩下自己的眉心。

那就隻能再等等瞭。

他心想。

*

這一次江瑭直接在特重醫療科住瞭小半個月，才終於獲得陸辭特批的出院許可。

出院之前，陸辭特意叮囑說，以江瑭現在的身體情況，並不適合繼續進行學校的全日制學習模式。

“要麼直接休學一年，先把身體養好。”陸辭建議說，“要麼向學校申請遠程就讀模式。”

異生局成立的特殊院校數量有限，而魔物們分部在全球各地，有很多魔物都因為各種原因而無法入校就讀。

因此除瞭正常的全日制模式之外，學校還推出瞭一種特殊的遠程就讀模式。

申請瞭這個模式的學生可以不用來學校，每天的課程講解會以直播形式進行，甚至為瞭方便某部分魔物學生奇奇怪怪的作息時間，直播課程並不強制進行，也可以選擇觀看回放視頻。

隻要學期末的考試能按時到場，學校並不會過多幹涉學生們的學習模式。

但和正常的學習模式相比，遠程模式的難度顯然大瞭不止一點半點，太考驗學生的自控以及自主學習能力瞭。

但江瑭並沒有猶豫：“我不想休學。”

祁斯言說：“一邊休養身體一邊學習會很累，期末考試如果不過關的話，可是要重修的。”

“沒關系。”江瑭搖頭說，“我能適應的。”

陸辭也說：“他以後的情況誰也說不準，哪怕休學一年也不一定……”他頓瞭頓，沒有明說，“提前適應這個模式也好。”

祁斯言自然知道陸辭沒說完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的目光掃見少年柔軟卻堅定的眸子，在心裡嘆瞭口氣，卻沒再勸說。

“好，那明天我就去學校辦理遠程就讀的手續。”祁斯言說，“住院這段時間的課程落下不少，想補起來可能會比較吃力。”

江瑭點點頭：“放心吧祁哥，我會盡快追上進度的。”

祁斯言揉瞭一把少年手感極好的腦袋，溫聲說：“也不用太著急，暫時還是以身體為重。”

江瑭便彎著眼睛對他笑瞭笑。

sp;出院之後，兩人的生活很快就又回到瞭正軌上。

江瑭的食欲依舊不是很穩定，祁斯言本想著，這段時間推掉所有工作

，就在傢裡陪著對方。

一是為瞭能保證小血族在饑餓的時候，能夠及時補充到新鮮血液，二則是祁斯言依舊擔心江瑭會突然病情惡化。

上一次出長期任務回傢後，卻看見少年虛弱地縮在床上的那一幕，實在是讓祁斯言覺得有些後怕。

萬一那次任務他多耽擱瞭幾天，再晚幾天回去——

誰也不能確定，當時的江瑭還能堅持多久。

但江瑭堅決不同意祁斯言推掉工作，甚至說：“反正我現在是遠程就讀，在哪裡上學都一樣。隻要祁哥不介意，我可以一直跟著祁哥，隻要有地方讓我聽課，不會影響我學習的。”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他，祁斯言甚至從裡面看出些許懇請：“我不希望祁哥因為我而影響日常的工作和生活。”

被這樣一雙眸子盯著，祁斯言根本無法拒絕少年的請求。

更何況祁斯言很清楚，萬一他真的不顧少年的意願，推掉所有的工作，這樣的做法隻會讓對方更自責。

於是第二天中午出門時，祁斯言就帶上瞭江瑭。

在異生局沒有別的任務和工作時，祁斯言白天都會去律師事務所上班。

他的律所是和異生局合辦的特殊事務所，平時處理的法律事務全部和魔物有關，比如魔物和魔物、以及人類和魔物之間的各種糾紛。

所內的律師大部分都兼職獵魔人，或同時兼顧異生局的其他工作。

祁斯言成為瞭某個新生血族的監護人，這件事在異生局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但祁斯言從未帶著他的監護對象一起出行，因此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那位新生血族是誰。

也因此，當江瑭跟著祁斯言一起來到律所時，毫無疑問地收到瞭全律所上下所有人或隱晦或大膽的關註視線。

好在這些視線都是善意的好奇，並沒有太過分。

但江瑭還是下意識般地往祁斯言身後縮瞭下，小聲和眾人打瞭個招呼。

祁斯言握著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瞭些，然後幫他擋住部分過分熱情的視線，帶他來到瞭一間空的休息室。

“就在這裡可以嗎？”祁斯言問。

江瑭已經把背包放在瞭桌上：“可以的。”

祁斯言打開房間裡的空調，關上窗戶拉上窗簾，房間裡頓時變得有些昏暗起來，他便又開瞭燈。

江瑭下午有直播課，現在已經用祁斯言的平板進入瞭課程直播間，等待上課。

祁斯言便說：“我就在外面工作，走廊右手邊第一個房間就是我的辦公室，有什麼事就來找我，或者給我打電話也行。”

江瑭點頭說：“好，祁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祁斯言朝他勾瞭下唇，離開房間時順手關上瞭房門。

他在律所的工作並不算忙，平時所裡接到什麼事務，一般都交給其他的律師們完成。

其他人解決不瞭的事情會來問祁斯言，有魔物來鬧事也由他出面，其他時間他隻需

要在律所當個坐鎮的就行。

祁斯言已經有一陣子沒來律所瞭，今天隻打算在律所待一個下午，但好巧不巧，回來的這半天他就遇到瞭個小麻煩。

一對魔物夫妻鬧著要離婚，因為財產分割的問題，在他們律所裡大打出手，那架勢幾乎像是能把整個律所都掀翻。

祁斯言處理此類事件的經驗相當豐富，很快就制止瞭這兩個魔物。

等律所的其他人將他們帶走時，有個年輕的小律師叫住瞭他說：“祁隊，剛剛你傢的小血族來找過你。”

祁斯言一愣：“什麼時候？”

“大概二十分鐘以前。”那個小律師說，“他看你正在忙，就又回去瞭，讓我等你忙完之後跟你說一聲。”

祁斯言點點頭：“我知道瞭。”

江瑭下午的課應該還沒有結束，突然來找他，十有八/九是因為餓瞭。

另一個律師敲響他辦公室的門問：“祁隊，你現在有空嗎？”

祁斯言擺瞭下手說：“現在沒有，等我一會。”

他腳步匆匆，很快就來到瞭江瑭所在的那間休息室，敲門問：“小瑭，我聽別人說你找我。”

過瞭幾秒，辦公室裡才傳來少年的聲音。

有些含糊，祁斯言沒聽清他說瞭什麼。

他轉動著門把手，卻沒有轉動，房間門被江瑭從裡面鎖住瞭。

“祁哥，你、你等我一下……我馬上、來開門。”

少年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帶著些輕顫，像是在忍耐著什麼一樣。

沒多久，房間門被人從裡面打開。

祁斯言扶住少年有些搖晃的身體，長腿一跨走進房間，反手把門關上瞭。

“是不是餓瞭？”他問。

“有一點點，但不是特別餓。”江瑭說，“我還能再忍忍，等祁哥下班回傢之後……我再進食也可以。”

房間門外隱約傳出律所工作區內忙碌又雜亂的聲音，祁斯言立刻就明白瞭少年的猶豫。

於是他咔噠一聲給門上瞭鎖，說：“沒關系，就在這裡，現在就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江瑭：辦公室play嗎[好耶！.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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