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祁斯言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垃圾桶裡滿是他用來給臉降溫的濕巾紙。
他把自己摔在床上,發燙的手臂蓋住眼睛,懷疑自己的大腦已經被燒成瞭一團漿糊。
——他怎麼可以想吻他?!
祁斯言恨不得撬開自己的腦殼,看看自己的大腦究竟是由什麼構造而成的。
直到枕頭旁的手機嗡嗡震動瞭兩下,他才抬起壓在臉上的手臂。
沒有瞭眼鏡片的遮擋,那雙黑沉的瞳眸看著比平日裡更深邃瞭幾分,眼底諸多繁雜的情緒將那雙黑眸燒得泛紅。
祁斯言拿起手機點開一看,眼睛忽而眨瞭一下。
是他設置的特別關註好友【偽裝生薑】發瞭朋友圈。
祁斯言點進去看瞭一眼,發現是一張對鏡自拍,房間裡光線昏暗,隻有少年手機上的閃光燈格外明亮,將鏡中的少年祭司拍得模糊極瞭,卻透出一股半遮半露的朦朧美感。
這條朋友圈的配文是:
新風格新嘗試,成片正在剪輯中,感謝我最愛的某人幫忙拍攝[愛心.jpg]
身體速度快於大腦,等祁斯言回神時,他已經給這條朋友圈點瞭個贊。
祁斯言下意識心裡一突,然後反應過來,他用的是【。】的賬號,對方並不知道這個賬號下的人其實是他。
正想著,他的手機又嗡瞭一聲。
【偽裝生薑】似乎看見瞭他的點贊,發現他在線,給他發瞭一條私信。
【偽裝生薑】:這麼晚瞭還沒有睡嗎?
祁斯言看瞭一眼時間。
現在已經凌晨一點多瞭。
他皺瞭皺眉,心裡下意識嘀咕一句,江瑭那孩子又背著他偷偷熬夜。
【。】:你不也沒睡嗎?
【偽裝生薑】:在剪輯視頻,想把這一段剪完瞭再休息。
【。】:朋友圈是新視頻的預告嗎?
【偽裝生薑】:是的,和上一次的人魚視頻一樣,是新風格的一次嘗試。視頻剛拍攝完,等成片剪輯好瞭之後,我再發給你。
【。】:好的[期待.jpg]
祁斯言想瞭想,打字:視頻可以白天再剪,晚上早點睡覺,不要熬夜。
但這段話還沒來得及發出去,對方就先他一步發來瞭消息。
【偽裝生薑】:句號先生,能冒昧問一下您的年齡嗎?
祁斯言愣瞭下,刪掉打字欄裡的字。
【。】:問這個幹什麼?
聊天框上方,‘對方正在輸入中’明明滅滅瞭許久,從終於發來下一條消息。
【偽裝生薑】:實不相瞞,我有一個喜歡的人。他比我大幾歲,我們之前一直相處得很好,但這幾天……我感覺他好像有一點躲著我。
【偽裝生薑】:和句號先生這段時間聊天,您給我的感覺比較成熟,應該比我大幾歲,可能和我喜歡的人年紀相仿。
【偽裝生薑】:我身邊沒有別的熟悉的人能和我談這件事,
所以我想跟您聊聊,
如果您和他年紀差不多的話,也許您能幫我分析一下他現在是怎麼回事。
【偽裝生薑】:明明之前一直相處得很好,我不知道這段時間是我做瞭什麼事,讓他覺得不開心瞭還是什麼……
【偽裝生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瞭[大哭.jpg]
祁斯言的手下意識握緊,手機硬質的外殼咯得他手心微疼。
但他卻覺得自己的胸口更悶更疼,讓他呼吸都有些不暢起來。
果然還是傷到他瞭,祁斯言心想。
那麼敏感又聰慧的孩子,在察覺到他刻意拉開的距離後,從未過多糾纏,隻會在心裡反復琢磨自己的問題,甚至選擇向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求助,都不願意再來打擾他。
祁斯言閉瞭閉眼睛,隻覺得心口酸澀難耐。
但他很清楚,如果想斬斷少年和他之間的‘親密關系’,這是必經之路。
少年不知道他身邊人淒慘的往事,但祁斯言卻再清楚不過,他不能再讓對方繼續身陷其中瞭。
手機又嗡嗡瞭兩下。
【偽裝生薑】:抱歉,是不是讓您覺得為難瞭?
【偽裝生薑】:您不回答這些也沒關系,就當我……就當我跟您發瞭通牢騷,抱歉讓您覺得困擾瞭[鞠躬.jpg]
祁斯言下意識打字:沒事。
等回過神時,這句話已經發出去,出現在瞭聊天框中。
他盯著兩人的聊天框看瞭許久,突然靈光一現,決定試著從反向安慰對方。
【。】:我27。
【。】:我這會正好有空,你跟我說說你們的事,但我不確定能不能真的幫到你。
【偽裝生薑】:真的嗎?太謝謝您瞭!
【偽裝生薑】:我喜歡的人今年也二十七歲,實在是太巧瞭!
祁斯言其實思考過要不要報個假的年齡,但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勸說的話,如果他的年齡正好和對方年齡一樣的話……
也許在江瑭看起來,會更有信服力。
【。】:是嗎?那真是太巧瞭。
【。】:我接觸過不少同齡人,也許可以給你一些參考性建議。
【偽裝生薑】:是這樣的,我和他目前因為某個特殊原因,暫時住在一起。他比我大九歲,人很溫柔也很會照顧人。
我身體不是很好,和他住在一起的時候,他把我照顧得很好,衣食住行從來都不需要我操心。
我很喜歡他,但我能感覺得到,他對我是對弟弟的那種喜歡。不過如果能和他的關系一直這麼穩定下去,就算他把我當弟弟,我其實也已經很滿足瞭,但是……
【。】:但是什麼?他突然對你忽冷忽熱嗎?
【偽裝生薑】:不算是忽冷忽熱,就是……
【偽裝生薑】:好吧,是有一點忽冷忽熱的感覺。
【偽裝生薑】
:他對我還是很溫柔,但是會隱晦地拒絕我的一些請求,但是這些事以前他從來沒拒絕過,甚至會主動幫我。
【偽裝生薑】:這些事都不是什麼大事,他就算不幫我也沒有錯,隻是我心理上會有落差感,會覺得他好像在躲我,或者說在試圖劃清我們之間的界限。
【偽裝生薑】:在這之前,我們的相處一直很穩定。我本來以為我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讓他覺得困擾的行為,但是現在……
對面發來一個小小的黃豆苦笑的表情。
祁斯言垂下眼睫,長嘆瞭一口氣。
江瑭這孩子一直很乖,從來沒做過任何過界的事,如果不是他那天晚上無意間聽見……他甚至不知道這孩子一直以來,對他抱有的是這樣的感情。
真正有問題的不是江瑭,而是他。
祁斯言緊瞭緊手指,開始打字回復。
【。】:聽你的描述,我覺得問題不在你那裡。
【。】:我對他的瞭解不多,隻能根據我身邊的例子給出幾個可能性,你自己斟酌一下看看。
【。】:第一種情況,他可能察覺到瞭你對他的喜歡,但他並不喜歡你,所以在有意劃分界限,不希望你繼續深陷這段感情。
【。】:第二種情況,也是我覺得可能性比較大的情況。
【。】:他也許是渣男。從一開始對你好就別有目的,在你喜歡上他以後,就對你欲擒故縱,目的是讓你對他更加死心塌地,好讓他更加輕松的拿捏住你。
【偽裝生薑】:不可能,他不是這樣的人!
【。】:你說過他比你大九歲,他各方面的經驗肯定比你豐富且成熟。你說他從一開始就對你很溫柔,為什麼偏偏對你溫柔,而不對別人這樣?為什麼又要在你動心之後,突然改變對待你的態度?
【偽裝生薑】:你別說瞭!他絕對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例子我見過太多瞭,你年紀還小,感情方面的閱歷肯定比不過大你九歲大的人。
【。】:我的建議是及時止損,不要再執迷不悟瞭。
【偽裝生薑】:我叫你別說瞭!你根本就不瞭解他!
自己說自己的壞話,對於祁斯言來說是一種非常新奇的體驗。
他不確定江瑭是否會相信他說的這番話,但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讓他立刻相信,而是‘打預防針’,以免日後他做出更明顯的劃分界限的事時,少年會繼續在自己身上找問題。
祁斯言不希望自己的離開,會讓少年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但他清楚江瑭的性格,所以他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少年知道問題不在他的身上。
當然,如果江瑭能直接相信他是渣男就更好瞭。
這樣以後解除監護人關系時,江瑭就不會那麼難過瞭。
怨恨他也好,討厭他也好,都無所謂。
祁斯言揉瞭揉眉心,突然覺得有些荒謬,讓他有一種他和江瑭正在扮演某種古早狗血言
情劇本的錯覺。
什麼我愛你但你不愛我,我愛你你也愛我但我們不能在一起——
祁斯言心情復雜,荒誕感稍稍沖淡他心頭的煩悶,卻也讓心底隱約的苦澀變得明顯瞭些。
祁斯言刻意忽略掉瞭那一絲不合時宜的苦澀。
他手指輕動,又迅速發瞭一條消息過去。
【。】:你很優秀,你值得更好的。
【。】:不要再在一個又老又渣的男人身上吊這麼久瞭。
聊天框上的‘對方正在輸入’持續瞭很久。
【偽裝生薑】:他不老,也不渣。他就是最好的。
【偽裝生薑】:就聊到這裡吧,我準備休息瞭。
【。】:嗯,下次再有感情方面的困擾,歡迎再來找我談心。
【偽裝生薑】:下次再說吧。
祁斯言手指一頓,覺得少年的最後一句話有一點耳熟。
——這不就是他之前才跟對方說過的‘婉拒’的話嗎?
祁斯言有些哭笑不得。
沒想到這句話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被少年反過來用到自己的身上。
隻能寄希望於今天晚上的對話能有用瞭,祁斯言心想。
而另一邊的次臥。
江瑭捧著手機,又從頭到尾翻看瞭一遍剛剛的聊天記錄,臉上非但沒有祁斯言所以為的難過和傷心,反而帶著莫名的笑意,嘴角的弧度怎麼都壓不下去。
【他真可愛。】江瑭戳戳腦海裡的233,【竟然自己說自己是渣男,還說得這麼煞有其事,我都快信瞭。】
233做望天狀。
這個世界的任務目標真可憐,它心說,跟他的宿主根本不是一個段位的。
江瑭咔噠鎖掉手機,突然從床上站起身,推門走瞭出去。
233好奇問:【宿主,你要去幹什麼?】
【受傷瞭,難過瞭,開始覺得慌張瞭,當然要去尋找安慰。】江瑭輕笑著說,【這才符合人設,是不是?】
233沉默。
它瞅瞭一眼滿臉寫著‘難過’的宿主,再次望天不說話瞭。
江瑭走到主臥門前,刻意放輕瞭腳步,卻並沒有敲門,而是站定在門口,抬手用力揉瞭兩下眼眶。
片刻後,門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方才的聊天結束之後,祁斯言並沒有睡著,諸多心事讓他依舊在床上輾轉反側。
直到臥室門口出現瞭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祁斯言的聽力極好,即使對方明顯放輕瞭動作,他依舊聽見瞭對方的腳步聲。
他知道是江瑭。
少年的腳步聲略有些急促,還有些驚慌的成分在裡面。
祁斯言躺在床上,下意識想要裝睡逃避,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機屏幕還亮著,照亮瞭房間的一角。
手機屏幕的光並不是特別亮,卻絕對已經穿透的房間的門縫,告訴門外的少年他還沒有睡。
祁斯言下意識屏住瞭呼吸,但等瞭許久,他卻始終沒有等到少年的敲門聲。
祁斯言知道江瑭並沒有離開,他能隱約聽見少年紊亂的呼吸聲在門後響起。
片刻後,祁斯言在心裡嘆瞭口氣,起身走向臥室門口,一把拉開瞭房門。
門外的少年驚詫地抬頭,有些磕巴道:“祁、祁哥?”
祁斯言嗯瞭一聲,裝作剛知道少年沒睡的樣子問:“這麼晚瞭還沒睡嗎?”
他掃瞭一眼身前人,對方還穿著他那套寬松的居傢服,領口顯得有些大,露出他脖頸一側那顆醒目的紅色小痣。
再往下一看——
怎麼連鞋也沒穿?就這麼光著腳在他門口站瞭這麼久?
祁斯言皺瞭下眉,後退瞭兩步,示意少年往前走一點,踩在他房間裡的地毯上。
“我睡瞭的,隻是又醒瞭。”江瑭往前小心翼翼地邁瞭一步,眼神不自然地瞟開,聲音也低瞭下去,“我隻是……做噩夢瞭。”
祁斯言:“……”
這孩子,竟然還學會撒謊瞭!
要不是剛剛還在和江瑭互相披著馬甲聊天,他說不定真就信瞭對方的解釋。
什麼做噩夢?分明就是被【。】的話影響到瞭,這是想來尋求他的安慰嗎?
但祁斯言沒法拆穿江瑭的謊言。
他隻能順著少年的話問:“做什麼噩夢瞭?”
江瑭抬眸看瞭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睫,輕聲說:“我……夢見祁哥你走瞭,把我一個人留在原地,就和我父母一樣。”
借著手機屏幕昏暗的微光,祁斯言看見瞭少年微紅的眼眶。
就像是哭過一樣。
祁斯言怔瞭怔,握著門把手的手用力蜷緊,心裡泛起細細密密的刺痛。
——就像他父母一樣。
這孩子害怕的,原來是這個嗎?
不是怕他是渣男,不是怕他不喜歡他,而是怕他和他的父母一樣,把他一個人留下來嗎?
祁斯言垂下眸子,胸口愈發沉悶起來。
在面對這樣的少年時,無論是誰都無法說出過分苛責的話。
江瑭已經足夠懂事和乖巧,他沒有做錯任何事,無論是變成新生血族也好,得瞭奇怪的罕見病也好,對他產生喜愛的感情也好。
都不是他的錯。
祁斯言嘴唇動瞭動,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江瑭,因為他做不到承諾‘絕對不會離開’這樣的話。
好在對方似乎也並沒有從他嘴裡得到一句承諾的意思。
少年隻是靜靜地看瞭他一會兒,原本輕蹙的眉便松開些許,仿佛隻是看到他,就能讓他感覺到足夠的安全感一樣。
祁斯言喉結輕動,卻沒辦法回應這樣全身心的依賴。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
片刻後,還是江瑭先打破的這片沉默。
“抱歉祁哥,這麼晚還來打擾你。”少年輕聲說,“我就是……我就是想過來看
一眼,沒別的事,這就回去睡覺瞭。”
江瑭抬眸,沖男人露出一個柔軟中帶著絲勉強的笑,轉身回瞭自己的房間。
次臥的房門關上前,少年的聲音從門後傳來:“祁哥晚安。”
祁斯言:“晚安。”
咔噠一聲,次臥的房門徹底合上。
祁斯言在主臥門口站瞭許久,直到次臥門縫裡最後一絲隱約的微光也熄滅後,他才關上瞭主臥房門。
對於他來說,今夜註定是個不眠夜。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兩人之間的相處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仿佛那天夜裡,少年‘做噩夢驚醒’後去找他,隻是祁斯言做過的一場夢。
數日之後,祁斯言手機上的特殊提示音又響瞭。
是【偽裝生薑】發佈瞭新的朋友圈。
祁斯言點進去看瞭一眼,發現對方這次發的是一段視頻。
【新風格的新視頻,還希望大傢能多多提意見[捧臉期待.jpg]】
下方配的視頻封面中,少年祭司立於祭祀臺上,隻露出一個纖瘦柔韌的背影。
很顯然,這條視頻就是祁斯言上次幫忙拍攝的視頻成片。
——發到朋友圈,卻沒有單獨發給【。】嗎?
祁斯言不死心地點開他們的聊天框看瞭一眼,他們之間的對話還停留在少年的那句‘下次再說吧’。
還真的是下次再說。
壓根就沒有下一次瞭。
祁斯言退出去給【偽裝生薑】的新朋友圈點瞭個贊,正準備點開視頻看時,手機又是嗡的一聲。
是少年在這條朋友圈的下方回復瞭一條消息。
【偽裝生薑】:謝謝大傢的喜歡和提議,我會繼續改
進噠[比心.jpg]
祁斯言愣瞭一下。
他突然反應過來,對方把視頻發到朋友圈,還回復這樣的消息……
是不是說明,當時江瑭為瞭測試新風格,並不是隻加瞭他一個人的好友?
祁斯言的心情有些微妙的復雜。
但再復雜也沒用,他知道這是他自己‘作’出來的結果。
看少年現在的反應,祁斯言知道,上次【。】和他說的那番話,並沒有起作用。
這讓祁斯言的心情復雜極瞭。
計謀沒有成功,就說明江瑭依舊沒有放棄‘喜歡他’這件事。
祁斯言長嘆瞭一口氣,江瑭對他的信任和依賴,已經完全超乎他的想象瞭。
這讓祁斯言有些束手無策。
他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樣的辦法,能讓少年在他提出終止監護人關系的時候,不會覺得那麼難過。
但祁斯言沒能苦惱太久,來自異生局的緊急通知打斷瞭他的思緒。
臨省又出事瞭,這次是幾個魔物當街失控,傷人後逃逸藏匿起來不知所蹤。
祁斯言再次被點名帶隊。
他皺瞭皺眉,第一反應是
能不能申請換其他人來帶隊。
江瑭的情況雖比之前好瞭許多,
但依舊沒有徹底穩定下來,
暫時還做不到像其他血族那樣,一周隻需要進食一次保底的新鮮血液。
祁斯言頭一次產生瞭拒絕任務的念頭。
但不等他做出決定,他的臥室門突然就被人敲響瞭。
祁斯言定瞭定神說:“進來。”
江瑭推開房門,輕喚瞭他一聲:“祁哥。”
祁斯言正靠坐在床上,眸光隔著鏡片落在少年身上:“怎麼瞭?”
“你是不是要出任務瞭?”少年輕聲問。
祁斯言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陸醫生剛剛給我發消息,提醒我外出時的註意事項。”江瑭晃瞭晃手機說,“我就猜到你可能要出任務。”
祁斯言沒有說話。
“陸醫生說我現在還不能離開你太久,要跟你一塊兒去別的城市。”江瑭看瞭他一眼,又垂下眸子說,“他說不管我餓不餓,隻要每天晚上定時進食一次,白天就不會有太大的進食需求。”
祁斯言張瞭張嘴,正準備開口說,他打算拒絕掉這一次的任務。
少年卻先他一步開口:“我白天會乖乖待在酒店等你,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祁斯言未出口的話便哽在瞭嗓子眼。
他看見瞭江瑭的眼神,和上一次說‘不希望我的事影響到祁哥的正常生活’時,是完全一樣的眼神。
祁斯言推瞭下眼鏡,借此機會掩住眸中的復雜情緒。
然後他聽見自己說:“好,航程在三個小時後,趕緊收拾東西,我帶你一起去。”
少年眼睛微微一亮,語氣輕快:“好!”
三小時後,兩人準時登上瞭飛往臨省的航班。
異生局直接包下瞭頭等艙的八個座位,除瞭祁斯言之外,還有另外六個獵魔人同行。
江瑭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就是祁斯言,前方的座位上也坐著熟人,是陸辭。
江瑭有些驚訝:“陸醫生?你也一起去做任務嗎?”
陸辭回頭沖他笑瞭下說:“我是後勤人員,怎麼會出任務?當然是專門為瞭你來的。”
一旁的祁斯言警告道:“陸辭。”
“好吧好吧,不和你開玩笑瞭。”陸辭舉手做投降狀,“我是去出任務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祁斯言看不見的視角,沖江瑭飽含深意地眨瞭下眼睛。
江瑭仿佛看不見他眼底的深意一般,沖他勾唇笑瞭下。
飛機起飛時的顛簸打斷瞭他們短暫的聊天。
江瑭下意識握緊扶手,臉色稍變。
祁斯言突然意識到,這似乎是江瑭第一次做飛機。
他抬手本想握住少年的手,又突然硬生生改變方向,握住瞭少年繃緊的細瘦手腕。
“沒事。”祁斯言輕聲安撫道,“馬上就好瞭。”
少年臉色稍霽,輕輕地嗯瞭一聲。
待飛機平穩後,他晃瞭下腦袋,似乎覺得有些不舒服。
祁斯言提醒他:“是不是耳朵不舒服?做幾次吞咽的動作,或者捏住鼻子用力鼓氣。”
江瑭依言照做,小巧的喉結上下滾動瞭數次後他才停下:“好瞭,謝謝祁哥。”
祁斯言下意識想抬手摸摸他的腦袋,卻又強行忍住。
他問空姐要來一條毛毯,幫江瑭蓋上後說:“睡會兒,等會到瞭叫你。”
少年點點頭,聽話地閉上瞭眼睛。
坐在前方的陸辭微微偏頭,從玻璃窗上看見瞭後排兩人的倒影。
他在心裡輕嘖瞭一聲,在心裡為依舊毫不知情的祁斯言點瞭根迷你蠟燭。
異生局已經為眾人安排好瞭酒店,眾人抵達酒店時,遠處的天光已經隱隱泛白。
江瑭一路跟著祁斯言。
異生局給他們安排瞭一間雙人套房。
祁斯言說:“任務預計三天左右完成,晚上我會盡量早點回來。”
江瑭點點頭說:“好。”
祁斯言把行李隨便推進瞭房間中,卻並沒有休息的打算,而是徑直走向門外。
門開瞭一半,他又突然關上房門走瞭回來。
“餓不餓?”祁斯言問。
江瑭搖頭:“還不餓。”
“不餓也吃點。”祁斯言撩起一邊的袖口說,“以防萬一。”
少年表現得相當聽話,說吃一點便就隻吃瞭一點,喝瞭沒兩口便抬起頭說:“可以瞭。”
祁斯言隨意用棉球壓住牙印攢瞭兩下,傷口便沒再出血。
“等我回來。”祁斯言說,“有什麼事可以按聯絡器。”
江瑭說瞭聲好。
等祁斯言終於離開房間時,隊伍裡的其他六人已經在走廊上整裝待發。
陸辭沖他挑挑眉問:“安撫好你傢小朋友瞭?”
祁斯言沒聽出他話裡有話:“嗯。”
江瑭病情特殊,目前是整個異生局醫療科的主攻項目之一,因此並不是什麼秘密,在場幾人都知道他的情況。
但祁斯言並不想和其他人談論太多有關江瑭的事,話題迅速轉到任務上:“這次的任務目標……”
一隊人迅速走遠,聲音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但計劃總有趕不上變化的時候。
第一天晚上,祁斯言並沒能找到機會回酒店。
他們找到瞭逃跑的那幾隻魔物的蹤跡,這些魔物非常狡猾,失控傷人之後便分頭逃走,一路上留下瞭很多虛假的蹤跡。
眾人本就沒指望第一天就能找到所有魔物,在抓到其中一隻後,他們便打算將人先帶回異生局的分局內進行拷問,誰知還沒等他們拷問出結果,便傳來消息說又出現瞭魔物傷人的情況。
七人忙得腳不沾地,分成兩撥人馬,一批留在分局繼續拷問被捕的魔物,另一批被迫加班,繼續追蹤剩餘的魔物。
任務比祁斯言所預計的還要
棘手。
但好在這次他們趕到得很及時,抓住瞭傷人魔物匆忙間留下的破綻信息,沒多久就順著這條線索,把所有藏起來的魔物都抓瞭出來。
等所有魔物都被捉拿歸案時,時間已經到瞭第三天凌晨。
祁斯言沒有再參與接下來的審訊緩解,和隊裡的人打瞭聲招呼後,便準備急匆匆地趕往酒店。
算算時間,他已經和江瑭分開瞭將近兩天的時間,對方也已經有兩天沒有進食瞭。
雖然並沒有接到來自少年的緊急聯絡,但對方有忍著不說的前科在前,祁斯言依舊有些不放心。
“祁斯言!()”
ldquo;?()_[(()”
祁斯言沖他擺擺手。
這次的魔物實力不俗,抓捕過程中他受瞭點傷。
但這點傷於他而言算不上什麼大事,遠沒有也許餓肚子的江瑭重要。
祁斯言用最快的速度趕回瞭酒店。
推開房門的時候,他的目光下意識落在江瑭睡的那間房間,卻發現那間房門緊閉,縫隙裡並沒有透出任何光亮。
……是睡瞭嗎?
這個點在睡覺也正常,他心想。
但他剛往房間裡走瞭沒兩步,視線甫一掃過客廳沙發的位置時,他的腳步猛地便頓住瞭。
狹窄的沙發上躺著一個人。
客廳裡沒有開燈,光線非常昏暗,因此祁斯言並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他。
少年蜷縮著身體,瘦薄的胸膛急促卻紊亂地起伏著,一張臉埋在雙臂之中,讓人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但這樣的姿勢卻足以說明,少年此時的狀態不對。
祁斯言心裡緊瞭緊,反手關上房門,便疾步走向沙發的方向。
他在沙發邊半蹲下來,輕輕搖晃瞭兩下江瑭瘦削的肩膀:“小瑭?我回來瞭,別在這裡睡。”
少年抬起深埋進雙臂之中的腦袋,聲音略有些含糊:“祁哥?”
“嗯,我回來瞭。”祁斯言下意識放柔聲音,“抱歉,我回來晚瞭……是不是餓瞭?怎麼不給我打聯絡電話?”
不知是剛睡醒的緣故,還是血族的饑餓使然,少年看起來有些迷糊,往日裡明亮的黑眸似乎都有些無法聚焦。
祁斯言註意到,江瑭的手裡攥著什麼東西。
借著有些昏暗的光線,他看見那是一枚黑色的聯絡器,是他之前給的那枚。
祁斯言心情頓時變得更復雜瞭。
明明一直捏著聯絡器,卻不聯系他……
果然還是怕打擾到他做任務嗎?
祁斯言唇角緊抿,手上的動作卻並不慢,迅速撩起袖口並消瞭毒。
但還不等他伸出胳膊,沙發上的少年突然暴/起,將他用力向後推去。
祁斯言悶哼一聲,他的傷口在左側的鎖骨下方,並不是很大,但傷得有些深,傷口外的血液本有隱約凝固的跡象,被這麼一撞,又裂開一條口子
()開始向外滲血。
但祁斯言並沒有管自己的傷口,
而是下意識按住少年的肩膀,
以免對方動作幅度過大,一頭栽倒在地上。
但他的擔憂顯然是多餘的。
少年坐在他身上,垂眸俯視著他,小巧的鼻頭輕輕聳動著,嘴唇輕動著呢喃著什麼。
祁斯言聽見他似乎說瞭句:“祁哥的……味道。”
從他的視角看去,少年的目光在他身上遊離著,很快就落在他的鎖骨下方。
祁斯言身上穿著作戰T恤,傷口處的衣服裂開一條撕裂的破口,周圍的佈料已經被血浸透瞭。
江瑭盯著他的傷口看瞭許久,小巧的喉結滾動瞭一下又一下,眼裡迷頓的渴望沒有絲毫掩飾:“祁哥……”
少年的聲音幾近呢喃,“你受傷瞭?”
祁斯言幾乎立刻就猜到瞭少年的想法:“別用這裡,太臟瞭——”
但他還是晚瞭一步。
饑餓中的血族速度極快,幾乎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江瑭就彎腰俯身,柔軟微涼的唇隔著一層被血浸透的佈料,精準地落在瞭他的傷口處。
T恤上的血跡已經幹涸瞭大半,和他的傷口黏在一塊,頗有些不分彼此的意味。
祁斯言輕嘶瞭一聲。
並不是疼的,而是有些癢。
少年柔軟的舌尖沿著傷口邊緣劃過,將幹涸的血跡重新潤濕後,尖銳的犬齒尖端挑起佈料。
‘刺啦’一聲,T恤的破口瞬間變得更大瞭。
祁斯言試圖撐起身子,卻沒能成功,那兩枚小巧的尖牙已經輕輕探入傷口之中,溫軟的舌尖也緊跟著抵住傷口,接住瞭向外滲透的血液。
熟悉的麻癢感傳來,祁斯言甚至覺得自己的整個上半身都跟著軟瞭下來。
細微的吞咽聲在房間中響起,借著昏暗的光線,祁斯言清楚地看見,少年頰側逐漸浮起健康的紅暈。
懸在半空中的、本準備按住少年肩膀的手緩慢握緊,最終重新垂在瞭身側。
祁斯言閉上瞭眼睛,胸膛起伏得比正在進食的血族還要厲害。
他的心跳很快,又快又亂,像是想從他的胸腔內蹦出體外一樣。
而江瑭的唇,就隔著他的肋骨和皮/肉,落在他的心臟外側。
祁斯言做不到心平氣靜,光是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都已經耗費瞭他幾乎全部的意志力。
饒是如此,他依舊覺得自己耳根發熱,渾身的血液都仿佛不聽他的使喚瞭一般,在他體內亂竄點火。
祁斯言突然慶幸現在是晚上,也慶幸江瑭和他都沒有開燈。
他緊緊咬著牙,等待著身上少年結束這次的進食。
不知過瞭多久,少年吮血的動作開始逐漸變得緩慢下來,沒多久就抬起瞭腦袋。
祁斯言在心裡松瞭口氣,手肘撐著柔軟的地毯,準備坐起身。
江瑭卻在此時突然動瞭一下。
突兀又急促的感覺唰一下閃過大腦皮層,讓
祁斯言眼前的視野一瞬間發白,整個身體都緊繃瞭起來。
是熟悉的、被咯到的感覺。
但這一次,不僅僅是祁斯言被咯到,坐在他身上的江瑭也有瞭同樣的感覺。
江瑭的身體驟然僵住,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瞭身下人一眼:“祁哥?”
他抿瞭抿唇,仿佛是想求證自己的感知是否出現瞭問題一樣,身體突然又動瞭一下。
祁斯言猛地抬手,緊緊握住少年的腰側,將少年動來動去的身體固定住。
“別動瞭!”祁斯言低聲道,聲音裡帶著灼燙的啞意,“小瑭,吃飽瞭就起來。”
但這一次,向來聽話的少年卻沒有順從地起身。
江瑭的雙手依舊撐在祁斯言的肩膀上,聞言用力攥緊男人肩膀上的衣服佈料,看向他的視線裡帶著震驚和探究。
“祁哥……”少年低喃著,聲音裡帶著些試探,“為什麼你也——”
祁斯言這次不由他,猛地坐起身,試圖將少年向後推開。
“我也什麼?”他壓低嗓音,試圖以此來隱藏自己聲音裡的慌亂,“趕緊起來,你知道我受傷瞭,我要去陸辭那邊——唔!”
但祁斯言的話沒能說完。
吃飽喝足的血族力氣比他預計的要大很多,在他一時不察的情況下,竟然又把他重新推翻在瞭地毯上。
“祁哥,你還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江瑭的聲音並不大,卻帶著似憤怒似痛苦的顫音,仿佛在質問他一般。
“明明你也有感覺——”少年用力按著男人的肩膀,瑩潤的指尖用力到血色消退,指節都隱隱泛白,“為什麼要一直躲著我?!”
祁斯言試圖冷靜:“小瑭,你先起來——”
但江瑭並不給他這個機會,身體挪動著移到目標位置,迫使男人呼吸窒住。
“我不起來。”江瑭低頭看他,唇角抿得極緊,“我現在要是起來,祁哥你一定又會和之前一樣,找各種借口和我拉開距離。”
“現在隻是不讓我咬脖子,以後呢?”少年聲音中的顫音逐漸加劇,帶上一絲哭腔,“以後,是不是連叫你祁哥的權利,都會被你重新收走?”
祁斯言張瞭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因為江瑭說的是對的。
他找不到話語來反駁他。
“祁哥——”江瑭顫聲問,“你是不是嫌我麻煩瞭?就和我爸媽一樣,嫌我麻煩,誰都不願意要我,把我一個人丟在一邊……”
有什麼熱燙的液體落在臉上,祁斯言想也不想地打斷江瑭的話:“我沒——!”
這句話沒能成功說出口,祁斯言咻然瞪大瞭眼睛。
少年低頭吻住瞭他。
作者有話要說
江瑭:廢那麼多話幹什麼,都是成年人瞭,直接點[暗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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