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誰都沒有再提起人格融合的事，
仿佛全都默契地遺忘瞭那日車內的談話一樣。
從討論會回到基地以後，
許清瑯便又一頭紮入到瞭研究之中。
但這一次,即便實驗再忙，許清瑯也會抽出時間來陪江瑭，晚上也沒有再通宵待在實驗室裡，而是會回房間和江瑭一起休息。
讓江瑭比較意外的是，不知是許清瑯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段時間內，許知陌占據身體控制權的時間,明顯比以前多瞭很多。
這日晚上，許清瑯從實驗室出來時,外面的天色早就已經黑透瞭。
身邊隊員問他：“許教授,需要送一份宵夜到您房間嗎？”
“嗯，要。”許清瑯點頭，“送兩份來。”
隊員會心一笑,應瞭下來。
待隊員離去後,許清瑯卻並沒有直接回房間，而是先來瞭一趟工作室。
推開房門時,許清瑯特意放輕瞭動作，卻還是驚醒瞭蜷縮在沙發上睡覺的青年。
“你果然在這裡。”許清瑯嘆息道，“不是說瞭在房間裡等我就可以瞭嗎？”
江瑭還有些迷迷糊糊，聲音含糊道：“可是這裡離你近一些。”他撐起身子似是想站起來，隨即微微一頓,沖許清瑯抬瞭抬下巴說，“腳麻瞭。”
許清瑯眸光柔和下來，眉眼間的因為高強度實驗而露出的疲憊,似乎都因此而淡瞭不少。
他上前兩步蹲在江瑭身前，隔著寬松輕薄的褲腿，幫對方捏瞭捏酸麻的小腿。
“好點瞭嗎？”許清瑯問。
江瑭搖頭：“沒有。”
許清瑯便又捏瞭一會兒，眉眼認真，待他抬頭看向青年，準備再問一聲的時候，卻捕捉到瞭對方臉上的笑意。
許清瑯動作微頓，隻一瞬間變明白瞭江瑭的意思。
他勾瞭勾唇，也沒打算拆穿，而是突然轉身背對著他說：“上來吧。”
背上一重，許清瑯抬手勾住青年修長的雙腿，輕輕松松將人背瞭起來。
許清瑯帶著他的海妖，走上瞭回房間的路。
江瑭突然問：“我還沒問過你，徐遇上次的事有結果瞭嗎？”
“有是有瞭……”許清瑯頓瞭頓，“但基地給瞭他戴罪立功的機會。”
立功，立的自然是他口中所謂的‘控制變異物種’的功。
“什麼叫功，那分明就是他給自己挖的墳墓。”江瑭冷哼一聲，“再讓他開心兩天，等到時候……”
江瑭沒把話說完，許清瑯卻聽出瞭他語氣中的森冷。
許清瑯微微偏頭，用自己的臉頰蹭瞭兩下青年微涼卻柔軟的臉側。
“不提他瞭。”他說，“明天我可以休息一天，你想出去走走嗎？”
這段時間以來，許清瑯一直待在實驗室裡，江瑭便也跟著他宅在研究所。
江瑭問他：“哪裡都可以嗎？”
許清瑯回他：“嗯，哪裡都行。
”
江瑭便說：“我想去大海。”
許清瑯微怔瞭下，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地說：“好。”
海底的海妖懷念大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在聽到對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許清瑯還是控制不住地心頭一緊。
對於海妖來說，大海終究才是真正的傢。
許清瑯垂瞭垂眸，掩去眼底一閃而逝的暗色。
應下江瑭的提議之後，許清瑯當天晚上就帶著江瑭偷偷出發，趁著夜色離開瞭基地。
許清瑯給隊員們留瞭短暫外出的口信，卻沒有帶上任何其他人，因此出海的船上隻有他們兩個人。
有身為海妖的江瑭在，許清瑯並不擔心會有海怪夜襲，給船隻設定好瞭自動行駛的模式後，他便和江瑭一起站在甲板上，眺望著下方漆黑卻平靜的海面。
腥咸的海風從兩人身邊，撩起青年垂落的長發，有幾縷蹭過許清瑯的手臂，有些癢，他卻沒有躲開，反而往青年身邊湊得更近瞭些。
“冷嗎？”許清瑯低聲問。
江瑭搖搖頭說：“塞壬不怕冷。”
許清瑯默瞭默，又問：“那江瑭怕冷嗎？”
江瑭偏眸看他一眼，對上那雙在黑夜中透著柔和眸光的黑眸，似笑非笑道：“如果你希望的話，那江瑭就怕冷好瞭。”
許清瑯笑瞭笑，伸手擁住身邊青年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懷裡攬瞭下，為他擋住微涼的海風。
江瑭的目光一直落在那邊大海上，許清瑯看似跟著他一起在看海，其實眼角餘光一直落在懷中人的身上。
隻有在面對這片對於人類來說危險又神秘的大海時，海妖才會露出這般柔軟又眷戀的神情，這是海妖在人類基地時從未露出過的模樣，即便是在他的身邊。
江瑭無疑是喜歡著他的，許清瑯很確定這一點，但他同時又無比的清楚，現在的自己在對方心中，必然比不上那片深海。
許清瑯心頭微動，搭在欄桿上的那隻手不知不覺緊緊握瞭起來。
;【這就覺得難過瞭？】許知陌在他腦海中輕嗤一聲，【換成是我，我定然會讓他知道，現在到底是誰站在他身邊。】
然而面對許知陌近乎諷刺的話，許清瑯卻並沒有做出回應，甚至沒有和以前一樣，切斷他們之間的精神力連接。
許知陌的做法自然算不上有錯，甚至就連許清瑯自己，也冒出過和他一樣的念頭——
想讓江瑭的目光隻落向自己，不希望對方看向別處，哪怕那隻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
許清瑯垂瞭下眸子，掩住眸中的暗色，卻到底沒有打斷身邊人對大海的註視。
兩人靜靜地站瞭許久，許清瑯才開口輕聲問：“你不下去嗎？”
江瑭知道他指的是去海裡：“不急。”他說，“大海就在這裡，又不會跑，我想先和你待一會兒。”
許清瑯心臟幾乎漏跳一拍，濃烈的欣喜從心頭湧出，至少在這一刻，海妖優先選擇瞭他。
船隻
向海域深處前行，人類基地的輪廓逐漸縮小模糊，直至消失在視野范圍。
夜已深，沉默許久的江瑭突然開口：“許清瑯。”
許清瑯：“嗯？”
“你想下去看看嗎？”江瑭問，“去海的深處，看看我一直生活的地方。”
許清瑯眸光微亮，沒有任何遲疑：“好。”
江瑭仰頭沖他笑瞭笑，突然伸手握住許清瑯的手，身體向欄桿外倒去，拉著男人一起落向海中。
噗通一聲過後，冰涼的海水幾乎瞬間就將兩人淹沒。
許清瑯下意識屏住呼吸閉上眼睛，直到感覺到有人輕輕摸瞭一下他的耳垂，他才重新睜開眼。
金發海妖沖他彎瞭彎眼睛，屬於人類的雙腿不知何時已經變幻為銀藍魚尾。
許清瑯這才發現，他的腦袋周圍出現瞭一圈空氣泡，讓他能夠順暢的呼吸。
海妖在海中的速度毋庸置疑，銀藍魚尾輕快地擺動瞭幾下，他們便直直地朝海底遊去。
幾乎隻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一人一魚便沉至海的最深處。
海的底部一片漆黑，能見的視野范圍極小，直到金發海妖伸手在他眼前輕抹瞭一下，他才看清瞭周邊環境。
珊瑚海草貝殼遊蝦，海底的模樣比許清瑯所以為的要更有生機，並不似陸地上那般荒蕪。
許清瑯眼底劃過微微的驚訝，但他的關註點顯然並不在這上面。
“你不是說帶我去看你生活的地方？”他在空氣泡中問，“在哪？”
“這裡就是。”金發海妖指指下方，又指向遠處，海妖的嗓音在水中透出奇異的空靈感，“這裡全部都是。”
海妖塞壬沒有定居之地，或者說，這片大海裡的所有地方都是他的居所。
許清瑯明白瞭他的意思。
人類在海底行動不便，江瑭便一直牽著他的手，引著他在海底慢悠悠的、漫無目的地散著步。
海妖的指甲尖利，江瑭小心翼翼地收著手，和他的人類十指相扣。
在路過一片奇異的粉色海草時，金發海妖探出指尖削下一小片，將其塞進身邊人的嘴裡。
許清瑯下意識咀嚼瞭兩下，微微的苦澀過後，淡而清爽的甘甜在唇間溢散。
江瑭問：“好吃嗎？”
許清瑯點頭：“嗯，好吃。”
“這是我最喜歡吃的東西。”江瑭說，“我能一口氣吃很多。”
海妖來到人類基地那麼長時間，許清瑯從未聽江瑭提起過他愛吃的東西，這還是第一次。
想想也是，一直生活在海底的海妖，又怎麼可能吃得慣人類的食物呢？
許清瑯抿瞭抿唇，有些自責於自己的不細心。
他稍稍動瞭下手，從身邊人手中掙脫開，龐大的精神力從體內傾泄而出，很快就收集瞭一大捆粉色海草。
金發海妖微微睜大眼睛：“你這是……”
“帶回去吃，吃完瞭就再來。”許清瑯說，“還有別的喜歡吃的嗎？”
“有。”江瑭笑說，“有很多。”
一人一魚在海底世界掃蕩瞭一大圈，許久之後，才帶著滿滿的收獲回到瞭船上。
待許清瑯將這些‘食材’整理保存好後，金發海妖已經重新變回人類江瑭的模樣。
“先休息吧。”許清瑯說，“明天還有一整天的時間。”
江瑭點點頭，突然仰頭親瞭他一口。
許清瑯自然地回吻，隨即瞳孔微縮，什麼都沒來得及說，意識便逐漸向深處沉去。
沒多久，男人臉上的表情便驟然一變。
江瑭微微向後退開，沖身前人挑起一邊眉頭：“許知陌。”
許知陌舔瞭下唇角，那裡還殘留著江瑭的氣息和溫度，他語帶驚詫：“難得啊，你竟然會想見我。”
“不是你說的嗎？”江瑭沖他勾起唇角，“你說，下一次要和你試試，所以我才把你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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