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回結污章臺上,村野亂群心(上)
曲靈沒有把車開到鄉派出所,而是在通往繁昌鎮的路上和派出所的王所長接頭,由王所長帶路,順一條鄉間機耕道到達一個隱蔽的接應地點。我看著所長鬼鬼祟祟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什麼時候警察也變的跟特務一樣?我沒有立刻潛到大李傢村的范圍,而是要等天黑之後才好動手,我告訴他們我要睡一覺,就靠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其實我閉著眼睛的時候,陰神已經出去瞭,要救人就得先找到人。
陰神飛在天上,要找到那五個被圍困的警察很簡單。他們正在一條大水渠拐彎處的蘆葦灘上,衣衫不整,有三個人帽子也掉瞭,臉上幾乎都有被抓傷的痕跡,那是被女人指甲撓的。沒有人看著他們,但他們呆的位置不好,不管從哪一條路走出去,都要經過大李傢莊村民居住的地方,到時候狗一叫,估計又會被人打回來。而大冬天的,也沒法遊泳逃走。
看清楚他們的情況之後,也就明白處境瞭,很快就想瞭一個解救人的方案。天漸漸黑瞭之後,村莊裡亮起瞭燈,這時我睜開眼睛說道:“你們就在這裡等著,我去把人接回來,那這五個人一上車你們就走,不要等我。”
曲靈很不放心的說:“不等你?那你怎麼辦,你別以為那些人會對你客氣,他們真會打你的。”
我笑瞭:“既然上面派我來,我就有辦法處理。你們要等我反而不好,別把車讓人給砸瞭。”
我下車的時候曲靈遞給我兩樣東西,是一個防暴頭盔和一面防暴盾牌。我沒有要頭盔,但想瞭想還是把盾牌接瞭過來,雖然我用不著,但別人還有點用處。我穿過大李傢莊的時候,隱約聽見瞭幾聲狗叫,但我已經過去瞭。以我的神行之法,最快的時候連狗都反應不過來。在河灘上找到瞭那幾個凍的瑟瑟發抖的警察,告訴他們我是來救人的,要他們跟我走。
那五個警察看見我開始的時候就像看見瞭救星,後來發現隻有我一個人,也猶猶豫豫不敢跟我出去。我勸說瞭半天他們才敢跟在我後面試一試。我選擇瞭一條路線走向一個出去距離最短的村口。快到村口的時候,我告訴他們幾個,以最快的速度沖過去,最後那個人把盾牌扛在肩上,什麼都別管。如果有鄉民阻攔,我會斷後的。
做瞭半天準備,一聲令下,這幾個人撒腿就跑,別看平時不怎麼鍛煉身體,這會兒跑的不比兔子慢多少。而我則晃晃悠悠走在最後。他們沖過村子的時候立刻就有人發現瞭,有不少人抄著傢夥事也跟著追瞭出來,嘴裡喊罵喊打的。不過這些人都沒有沖出村子,因為我找來瞭一根兩丈長碗口粗的毛竹長桿,在村口外的兩座房子間站住,將竹篙一橫,堵住瞭路。
這下熱鬧瞭,村民發現有人居然敢攔在路口放警察跑掉,叫罵著沖瞭過來。我牙一咬心一橫,不管他們說什麼,做什麼,就是不讓路。有人指著我破口大罵,有人用鋤頭把打我想把我打倒,有人用手抓住毛竹想把我推開,更可氣的是,居然有小孩用磚頭丟我!我手持一根毛竹長桿上竄下跳左撥右擋,足足折騰瞭半個小時,估計那五個警察已經上瞭曲靈的那輛車,這才丟下竹桿落荒逃跑。
第一個任務成功瞭,我打算回鄉派出所商量商量怎麼解救那個被拐賣的女人?路過預定的接應地點時,我發現曲靈居然還在那裡等我,頭戴著防暴頭盔,手持防暴盾牌,緊張而焦急的等待著。遠遠見到我一個人回來,扔掉盾牌立刻沖瞭過來:“石野,你怎麼樣瞭?身上衣服都花瞭,你沒受傷吧?”
情急之下,又沒有外人,她直接叫瞭我的名子。我笑著回答:“曲警官,你怎麼不叫我3203瞭?咦,你怎麼沒和王所長他們一起走?”
曲靈:“都這樣瞭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我是不放心你,王所長他們先撤瞭。”
“這幫沒義氣的東西,怎麼放心留你一個女人在這兒?……奇怪,村民怎麼沒有追我?”
曲靈:“其實他們也就是出口氣,警察跑瞭就跑瞭,追回來有什麼意思?下一步才是要緊的,想想怎麼把那個女的救出來?”
“這好辦,我需要這個女人的姓名和照片,我們去派出所吧,找王所長要。”
回到派出所的時候,那五個倒黴警察正圍著個電熱器哆哆嗦嗦的烤火,見到我和曲靈回來,紛紛表示感謝之情。我懶的和他們多說話,直接找王所長要那個女人的姓名和照片,結果王所長這居然沒有照片。沒辦法,他找瞭個負責那片的治安警員,給我畫瞭一張大李傢莊村落分佈的簡圖,以及李二柱傢的位置,讓我自己想辦法去找。隻好這樣瞭,這麼找其實也不麻煩,畢竟地方不大。
……
那女人穿著一身棉襖棉褲,披頭散發的被綁在床上,房門外還掛著一把大鎖。我從房頂上跳下來,伸手扭斷瞭這把鎖,進去就把她扛在瞭肩上。她隻問瞭一句:“你是什麼人?”方言很重我也沒聽清,就答瞭一句“我是鄉裡派來救你的。”就扛著她又跳上瞭房頂。我的動作雖然快,但還是被院子裡的人發現瞭。這下整個大李傢莊都炸鍋瞭,幾乎整個莊子的青壯年都追瞭出來,比幾個小時前追警察的場面要壯觀多瞭。
在這鄉間小道上,穿溝跳埂,他們誰也別想追上我。有幾條狗跑的倒很快,找機會下嘴咬瞭我的腳後跟,把我的鞋咬出瞭幾個破洞。我趁著夜黑一口氣跑回瞭繁昌鄉派出所,將那個女人交給所長的時候,連她身上的繩子都沒解開。這次解救人質幹脆利落,我以為我的任務已經完成。隻是萬萬沒想到,因為我的行為,蕪城九十年代初最大規模的一次**暴發瞭!
按照計劃,我和曲靈順路要連夜將這個女人帶回蕪城市,由民政部門安排她返鄉。一開始這個女的哭著喊著就是不肯走,我就覺得事情恐怕不對!後來她被一群警察又哄又嚇弄上瞭車。車子開出金寶圩的時候天已經亮瞭,曲靈在半路上就從對講機裡接到瞭最新的命令。“上面”命令她趕緊帶這個女的回市區,而要求我立刻下車返回繁昌鄉政府大院,因為那個地方被手持器械的鄉民包圍瞭!
不僅是繁昌鄉派出所,包括繁昌鄉政府的大院外,都被聞訊趕來的鄉民層層包圍,這些人舉著鋤頭、扁擔甚至還有糞勺群情激動,議論紛紛,一定要討個說法,看規模至少有一、兩千人。鄉長在政府的大喇叭裡聲撕力揭的宣傳著婚姻法知識以及拐賣婦女是犯罪、聚眾鬧事更是違法行為等等!同時號召各村的村委會領導把各自村裡的人領回去。
我突破層層包圍進入瞭鄉政府大院,見到瞭當地的鄉長和一臉哭喪的王所長。在鄉政府我接到瞭古處長的電話。他給我的最新任務有兩個,一是保護當地鄉領導的安全,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任務是防止聚集的群眾發生暴力打砸搶事件,這時候不明真象的群眾情況很容易被扇動,少數別有用心的人可能會挑頭鬧事。他佈置我的任務是一旦出現這種跡象,要立刻沖進人群中制服帶頭者,不能將事情演變會群體暴力。
從鄰近地方調來增援的防暴警察也到瞭,在鄉政府的大門外佈置瞭警界線,於手持棍棒的鄉民對峙。但他們的任務隻是阻止鄉民沖進政府大院,不能主動的和鄉民動手。其實外面圍的那些人有一大半是看熱鬧的,但也有少數人是真心來鬧事的,比如說李傢那幾個兄弟。雙方對峙很久,鄉裡面派人出來和大李莊領頭鬧事的人談判也沒有結果。這時候就聽見有人在外面喊:“把xxx交出來!”、“奸夫淫婦沉豬籠!”、“警察拐帶良傢婦女!”甚至還有“鄉長勾引我媳婦!”、“警察開槍殺老百姓瞭!”等等等等。
開始隻有幾個人在喊,後來有人起哄也跟著喊,漸漸的大傢也都喊瞭起來。之後就有人往政府大院這邊丟雞蛋、蘿卜、碎磚頭。開始隻有幾個人在丟,後來有人跟著丟,漸漸的就成雨點一樣落瞭過來。真辛苦瞭那些武裝警察,沒有接到還手的命令,隻在戴著頭盔舉著盾牌排成緊密的兩排在大門口扛著。鄉長在喇叭裡一個勁的安撫。我遠遠的聽見圍觀群眾的議論才知道這件事另有內情,難怪現在會搞的這麼被動。
眼看事態要擴大,這種情況下就怕有人挑頭,我已經鎖定瞭幾個帶頭喊口號和丟磚頭的傢夥,準備沖出去制服。這時候就聽見人群中有人喊:“那還有個警察,他是來抓人的!”。我遠遠看過去,心想:“這下壞瞭,曲靈怎麼這個時間回來瞭?”
曲靈是把那個女人送回市局之後,不放心我,又主動要求跑回來看這邊的情況。她這麼做太冒失瞭!情緒失控的鄉民陡然看見一個穿制服的落瞭單,立刻圍瞭過去。曲靈顯然還沒有瞭解事態的嚴重性,一靠近繁昌鄉政府立刻被一群手拿棍棒的人包圍。眼看扁擔糞勺就要落下來,突然身體一輕,被人夾腰抱住,一起沖撞出人群。
那個把她救出人群的“英雄”當然是我。我一見情況不對立刻就沖瞭出去,有多少棍棒落在身上我也不清楚。隻是我帶她沖出的方向不對,我護著她沖到瞭警戒線外圍的另一側,面前就是一堵墻。我剛剛沖出瞭扁擔和糞勺的打擊范圍,就遭到瞭漫天臭雞蛋和磚頭的襲擊。雞蛋再臭也無所謂,但是空中飛來的磚頭如果打中部位,也會死人或者造成重傷的。我不怕,可是曲靈不行!
情況緊急,我一把把她護在身前,伸展雙臂抱住她,把她的腦袋按住,將她整個人都貼到瞭墻上。現在看我和她的姿勢,她後背靠著墻,而前胸被我緊緊的擠住,就像一個流氓非禮少女,但我已經管不瞭那麼多瞭。我就覺得有很多東西像雨點一樣打在我的腦袋和後背上,如果我露出一點角度,曲靈就可能受傷。可憐我成瞭無數人練習丟磚頭的活靶子,這一場密集的火力攻擊持續瞭三分鐘左右。
曲靈一開始也嚇蒙瞭,當我抱住著她把她按到墻上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是我。她剛問瞭一句:“石野,你壓這麼緊幹什麼?”隨後就聽見啪的一聲,有半塊磚頭打在耳側的墻上,嚇得她一縮頭躲到瞭我懷裡。她的身材高挑,有一米七零左右,我的鼻尖一直擦在額頭上,這個場景如果換在夜晚無人,簡直像一對男女在偷情,可是現在卻顯的萬分古怪。我開口警告她:“我護著你,你千萬別亂動,腿也並攏瞭,否則你會被砸傷的。”
曲靈明白瞭現在的情況,問瞭一句:“我沒事,你怎麼辦?”
“你別管我,你沒事我就沒事。”我說話的時候她的臉色漸漸白瞭,身體也在直發抖,因為她聽見瞭有東西打在我背後和兩側墻上發出的聲音。
達爾文說人是從動物進化來的,也許每個人心裡都潛藏著狂躁的獸性,一旦失控會做出自己平時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比如丟磚頭去打一個活生生的人。一旦這種情緒平靜下來,又會覺得很後怕很後悔,甚至覺得那不是自己做的。這種情緒失控多數時候是受群體感染的,這種難得的場面居然讓我遇到瞭。我也是在農村長大的,有時候很難理解那些平時看起來淳樸的鄉民會有如此狂燥失去理性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