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回 眾妙玄關門,九問楚歌聲(上)

作者:徐公子勝治 字數:3942

我們同時說出瞭柳依依的名字,這回是風君子嘆道:“我自創的鬼修之法,柳依依已經修煉到盡頭瞭。再往下一步,還有什麼更高深的修煉之法,我一時之間還沒有想出來。這些你知道,但韓紫英不知道。她隻知道柳依依的陰神修煉雖然能夠凝聚形體,但遲遲沒有辦法擁有真身。她不清楚柳依依是我的傳人,有一次還私下請教過我能不能想什麼辦法。……這個妖女心很善啊,有機會見到天月仙子她很可能會問的。其實這個問題我也想解決,放她上去就是想借她的嘴去問問仙子。”

“紫英確實是難得的溫柔善良,我可從來沒有把她當妖女。”

風君子:“還有更難得的。韓紫英聰明多智,不亞於緋焱,卻沒有緋焱那種壞心眼。我放她上天梯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讓她在仙子面前替我再想想辦法。今天這一關我是沒過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補救的法子?我不能再指望緋焱瞭,也許韓紫英能在天師面前替我商量個新主意出來。”

我接著道:“所以就算紫英自己不要求見天月大師,你也會想辦法勸她上山的,對不對?……那麼七心呢,七心又會問天月前輩什麼問題?”

風君子看瞭我一眼,目光有些閃爍:“我不猜,她要去我當然不能不讓她去,我想仙子會喜歡她地。你我不要議論別人瞭。現在輪到你瞭。”

“我!又有我什麼事?”

風君子:“你忘瞭我剛才說的話瞭嗎?今夜我要送你入玄關之門。這浮生谷千年靈氣不亞於菁蕪洞天,尤在正一三山之上!更難得的是今夜有指月玄光當空,而腳下白離砂苑新成,這是百年難遇的機緣。你就在那五丈白砂的正中打坐修行,修煉我傳給你的口訣心法。我在一旁給你護法。現在已是午夜,不要浪費天時。你快去吧。”

……

靜坐於白離砂苑之中,三夢峰上指月玄光當空。入坐地感覺十分奇妙,不像在菁蕪洞天中是一個特殊的空間,因為浮生谷這個地方是開放的,沒有封閉的邊界。但特別的是,在此修行卻有一種超脫於萬物的感覺,這個開放而無邊的空間成瞭另一種奇妙的洞天。

胎動的心法從真空之境開始,第一步功夫是“碎甕”。空境回旋,空中天地萬物重現,回到最細微處的起點。這個世界成瞭“唯物無我”地存在。這便是碎甕的門徑,我上次在菁蕪洞天中修行曾在一瞬間摸到瞭這個門徑,卻緊接著境界散失受到瞭擾動。當時菁蕪洞天外天有異相生成,要起龍卷狂風,恰恰又有於蒼梧這個高人經過。其實就算沒有發生這個意外。這一點門徑也是稍縱即逝,很難把握無法捕捉。

但今天的感覺不一樣,我一入坐幾乎就立刻進入瞭這種狀態,而且就停留在這種狀態中。這是玄關之門嗎?我不可能知道!為什麼修煉“胎動”需要一種特殊的心境?這種心境就像屈原當年發出的《天問》之歌──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我是誰?在碎甕境界無我地狀態中,天地萬物的最細微處卻出現瞭一個問號,極微弱的問號。當這一點疑問出現後。一切都停止瞭。

怎麼形容?可以用佛經當中的三個字:無所住!如果一定要我用語言形容出來,我隻能最勉強的說──關於時間地概念消失瞭。這是無限過去的終點,也是無限未來的起點,這是一個什麼樣地點?這是萬物無時無刻正存在的那個點。它就像一扇門,穿過去,就能超越一種存在的狀態。

然後,突然的,一切就此重新開始,消失的我又出現瞭。不要誤會出現的不是石野,本來也沒有石野。出現的是一點萌芽,一點存在狀態的意識。它沒有身體四肢,也尚未與外物感應映射,就是一種純粹的存在,一種純粹地意識。胎動胎動,何為胎動?這便是丹道中所謂的“聖胎”。

不要去想象,想象不出來,因為它不是假設。可以嘗試著去體會。

為什麼這是四門十二重樓的第三門?它與第二門的“靈丹”境界相比又是一個循環。靈丹出現指的是元氣與元神相合,內現自在之身心。那麼新出現的這個“聖胎”呢?它是身心的起始,元神與元氣的發端。

風君子傳我丹道,曾經講過隻有逆天而行才能入玄關之門。這條逆天而行的路是怎麼走過來的?最開始的火候爐鼎逆行任督元氣為小周天,逆行全身經脈為長生酒,卯酉周天內外正逆雙行為轉山河。自在身心內現成靈丹,還轉洗練之後身心不二為金湯大成。而今天,這一切都回溯到瞭所有存在的源點,從無到有的那一線之機。這便是玄關!

我在圖書館也看過不少古典的與現代的所謂丹書,所有丹書中都說不清玄關所在。恐怕是文字表達上的困難,或者不願意直接說出來。但還有更多的丹書丹訣,卻根本就是錯的!有不少人居然將卯酉周天收內藥成丹時眼前的那一輪虛光當作瞭玄關,並且引用“玄關在眼前”之類的丹訣。玄關在那種境界從眼前找,永遠都找不到。所以有多少修仙人都曾感嘆玄關難尋!

……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浮生谷仍是一片夜色,三夢峰上仍然懸著指月玄光,似乎我隻是剛剛才坐下而已。再轉頭看,卻發現風君子、七心、紫英都在遠遠的白離砂苑外默默的註視著我。

“你們已經下來瞭。這麼快!見到天月大師瞭嗎?”

風君子哼瞭一聲:“快?她們昨天就下山瞭!”

我吃瞭一驚,趕緊站起身來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坐瞭多長時間?”

紫英:“我們是前天黃昏上山地,現在正好是又一個凌晨。”

“我竟然坐瞭整整一天!你們等著急瞭吧?”

七心淡淡答道:“能親眼看見真人破關,多等幾天也是無妨的。見你行宮正是緊要關頭,我們也不敢打擾。”

風君子又冷哼一聲道:“窮小子走路摔一跤。一頭栽到黃金堆裡瞭。天月仙子一天兩夜指月玄光未落,白天的時候還為你開啟瞭玄光大陣,讓你不受天時變化的驚擾。……你怎麼這麼笨?”

看風君子有點不高興,七心柔聲勸道:“一日破玄關,這已經是難得的資質與福緣。你怎麼還說他笨呢?”

風君子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對七心說:“也對也對,也不能人人都和我比,對人不能太苛刻!”

風君子罵我倒不是因為我笨,而是心痛天月大師辛苦。我恭恭敬敬地向三夢峰施禮,誠心誠意道:“多謝天月前輩!”

風君子:“你不用謝仙子。要謝就謝我。如果不是我為你護法,仙子才懶得管你呢!她又不知道你是誰?”

紫英站在一旁笑著沖我擠眼睛:“趕緊謝風大仙人!”

我走上前去打躬作揖說瞭一堆千恩萬謝的話,就差沒跪下給他磕頭瞭,這小子才把那副板著的面孔收瞭起來。我此時行功已畢,但指月玄光仍在三夢峰上。紫英抬頭道:“天月前輩為什麼還不收瞭法術?”

風君子:“天亮之前隻要我還在谷中,她是不會收回指月玄光的。她不想讓我怕黑。”

七心:“怎麼回事,仙子怎麼會認為你怕黑?”

風君子看著三夢峰答道:“仙子曾經有一次問過我──當初我為什麼會順著忘情天梯爬到瞭三夢峰上?我回答說我怕黑,恰好抬頭看見瞭指月玄光。”

七心:“現在呢?”

風君子:“現在不怕瞭,但我還是喜歡看見指月玄光。看不見的時候。我喜歡看月亮。”

七心:“我在終南山修行的時候,沒事也喜歡一個人看天上的星星。”她的神情有點扭捏,我第一次看見七心也露出瞭小女兒傢的神態。扭捏中她悄悄的對紫英說瞭句什麼。

紫英噗嗤一笑。沖我道:“石野,把上衣脫下來!”

“什麼,脫衣服?”她地話把我嚇瞭一跳。

紫英:“不是要你光膀子,把你肩膀上那個牙印露出來就可以瞭。七心就是想知道究竟有沒有。”

不知道她們搞什麼鬼,我還是解開瞭衣服露出瞭肩頭上的那兩排整齊的牙印。這是阿秀留在我身上的痕跡,就連金龍鎖玉柱的真身也消退不去。

我莫名其妙,但風君子知道她們想幹什麼,指著我肩膀上地牙痕道:“怎麼樣?七心,我沒有騙你吧!”

七心就站在風君子的身邊。她的身材嬌小,比風君子矮半頭。此時她仰臉看向風君子,恰恰風君子也低頭看她。兩人目光對視,七心突然臉紅瞭。七心臉紅的時候,眉頭一皺露出瞭痛苦的神色,一隻手也不由自主地捂在瞭胸口。

風君子似乎暗暗嘆瞭口氣,關切道:“七心,你這又是何苦呢?……既然我沒有騙你,你這七情之傷還是早點治吧。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

“現在?”七心用又羞又驚的神色偷偷看瞭我和紫英幾眼。

紫英很識趣走過來拉住我說道:“我們不偷看,走遠點還不行嗎。”

風君子:“不用你們回避,我們自己找個地方。”說著話把七心拉到瞭遠處三夢峰下的花叢中,也就是宇文珂珂剛才藏身地地方,身影消失不見。

我倒現在也沒搞清是怎麼回事,一頭霧水的問紫英:“他們要幹什麼?難道……”

紫英伸出一根手指在我肩膀點瞭一下:“你可別想歪瞭,其實他們……”紫英說到這裡又忍不住笑瞭。

“先別笑,他們倒底怎麼瞭?”

紫英笑著說:“七心不好意思當著我們的面,她要咬人。”

“七心要咬人?咬誰,咬風君子。這也太……”真沒法想象七心張開櫻桃小口咬人的樣子,這與她一慣給我的印象反差太大瞭。

紫英:“風君子說瞭他不信,天月仙子也這麼說她才不得不信瞭。小野,你知道那天晚上,就是七心和風君子告別的那天晚上。風君子幹瞭什麼嗎?”

“那天晚上你看見瞭高老爺子,情緒很不穩定。我一直哄你來著,沒註意他們什麼時候走的。”

紫英突然頑皮的一笑,象是小女孩撒嬌:“你再像那天晚上那麼抱著我,我就告訴你。”

“怪不好意思的,風君子和七心還在那邊呢。”

紫英:“不用擔心他們,一時半會他們也沒時間理會別人。……”

也不知道我一睜開眼睛這些人都怎麼瞭?都變得有幾分古怪而神秘。我伸手將紫英攬在懷中,臉頰貼著她地發際,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肩──就象我哄她的那個夜晚。

在懷中,紫英告訴我一件事,有關七心的七情之傷。七情合擊之所以天下無人能破,因為此法術十分奇特。法澄大師說過它是調動人的心性來反克於人,並非是一種主動的攻擊。被七情合擊所敗的人,說實話是敗給瞭自己心中的七情六欲以及所求所思。這世上恐怕沒有人能夠真正達到太上忘情的境界,就算法澄那種高僧,也有執著於佛法的一面。修丹道之人貪戀長生,也有執著於生的一面。

以七情傷人固然神妙,可施術者同樣會被自己的七情所傷。所以習練這門法術對弟子有特殊的要求,就是要心如止水切不可隨意動心動情,如此方能無恙。七心給人的感覺一直很冷、很淡,不能不說與修煉這門法術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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