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發出去不到五分鐘。

病房外頭就出現瞭一個熟悉的人影。

程星野穿著黑色的T恤，帶著一頂棒球帽站在門外。他像是已經在那裡守候瞭一整天，眼下還有淡淡的灰青色。

陸壹從床邊櫃摸瞭煙盒塞進口袋，一聲不吭地推門而出，和他擦肩而過。

兩人全程沒有交流一句話。

門即將合上的瞬間，程星野伸手抵住瞭。

病房裡沒開頂燈，光線有些昏暗。

床上微微隆起一個小山包。女孩子穿著醫院的病號服，露出的腳腕和手臂白皙纖細。

她蜷縮著身子躺在被子裡，呼吸微微起伏，緊閉的眼睛時不時顫一下，看起來極其沒有安全感。

日思夜想的人兒就在他跟前，程星野卻忽然有些不敢靠近瞭。

他該用什麼樣的身份去靠近她呢？

還能像以前那樣抱抱她嗎？

她或許壓根不想見到他吧？

程星野簡直不受控地想瞭很多，身體卻極為誠實而本能地，一步步朝她走瞭過去。

靜悄悄的深夜裡，女孩睡得不太安穩，搭在被子上的小手動瞭動，立刻被人輕柔地握住。

她的手心手背都是冰涼的，明明看著很瘦，握在手裡卻軟糯得像是沒長骨頭一樣。

程星野把她微涼的手牢牢地攥在手心裡，不自覺地輕揉著，過瞭好久也沒舍得放開。

漫漫長夜，窗外的月光灑進來，映得床邊人的五官更加立體。

他眉眼清亮，一瞬不瞬地看著睡著的她，似乎怎麼看都看不夠。

已經兩百多個日夜瞭....

目光從她緊閉的眼睛往下挪，落在她挺翹的鼻尖上，沒忍住又往下，在她殷紅小巧的唇瓣上掃瞭一眼。

程星野聽見自己熾熱的心臟在寂靜的夜裡劇烈地跳動。

但他努力地克制著，隻是沉默地看著她，沒舍得觸碰。

過瞭不知道多久，陸清越似乎睡得不舒服，難受地翻瞭個身，喉間發出一聲悶悶的低哼。

程星野立刻俯身，抬手摸瞭摸她的額頭，低聲哄著她，

“寶寶，哪裡不舒服？”

陸清越像是做瞭噩夢，緊緊裹著被子，身體也微微發著抖，喉間破碎地呢喃著，

“好多水....水裡有人...”

她看起來害怕得不行，緊閉的眼睛微微顫動著，像是隨時就要哭出來。

程星野沒太聽清，俯身把發抖的小姑娘稍微攬入懷裡，偏頭又湊近瞭些，

“什麼？”

黑暗之中，女孩的聲音斷斷續續，破碎而難堪。

她像是遇到瞭什麼讓她感到恐懼的場景，如同受驚的小獸一般蜷縮在他懷裡，一邊發抖一邊抽噎著說，

“水裡...還有個...小哥哥...”

小哥哥？

哪裡來的小哥哥？

程星野微蹙瞭一下眉頭。

前天的事故裡，落水的都是她的同學，沒有什麼能被她喊做小哥哥的人。

程星野於是隻當她是落瞭水之後受瞭驚嚇，把那些不好的場景都代入到瞭夢中。

他抬手撫瞭撫她單薄的後背，耐著性子低聲說，

“沒有什麼小哥哥，大傢都已經沒事瞭....”

說著，他不自覺地低下頭，想去親親她的眉眼。

還沒來得及觸碰到，他忽然想起他們之前已經鬧崩瞭，立刻如夢初醒，偏開頭緩瞭下呼吸，沒敢占小姑娘的便宜。

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他的話，陸清越迷迷糊糊地窩在他懷裡，居然真的慢慢平靜下來瞭。

隻是小手依然不安地攥著他的衣角，一有點兒什麼動靜，眼睫就難受地顫動著，一副隨時要醒過來的模樣。

為瞭配合她，程星野不得不躬著腰。這個姿勢很不舒服，小姑娘這個樣子，看著應該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放他走瞭。

程星野於是將人抱瞭起來，用被子裹著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像抱著一個孩子似的，溫熱的大手一遍又一遍地，耐著性子輕拍她的後背。

這個距離其實是有點兒曖昧的。

饒是以前他們還沒鬧成這樣的時候，他也不曾這樣抱過她。

但是今晚的情況不一樣。

小姑娘落水受瞭驚嚇，想要抱抱不是很正常嗎？

程星野說服瞭自己，於是順其自然地將她抱得更緊瞭。

大概是被人這麼抱著有種被緊緊護住的安全感，陸清越慢慢地放松瞭身體，甚至還像隻被人捋順瞭毛的貓咪，一無所知地往他懷裡蹭瞭蹭。

程星野被她蹭得身體一僵，心跳猛地加快瞭起來。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試圖壓下這股讓人心煩意亂的躁意。可是懷裡的小混蛋卻不領情，不依不饒地繼續往他懷裡蹭。

春夜太安靜瞭。

安靜得他幾乎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猛撞。

而陸清越的耳朵就貼在他的胸口上，自然也聽見瞭他的心跳聲。

她迷迷糊糊睜開瞭眼睛，然後有些遲鈍地抬眸，看向瞭把她抱在懷裡的男人。

外面的月色流動著，淺淺地在他身上打瞭一束光和影。

男人低垂著頭，帽簷壓得很低，遮住瞭大半張臉。

從陸清越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見他緊抿的唇線，流暢的下頜線，和清晰立體的喉結。

在她迷迷糊糊的註視下，眼前的喉結很輕地，很是克制地滾動瞭兩下。

陸清越覺得這張臉其實很眼熟。

身邊符合這張臉的年齡的，又有可能出現在這裡的，隻有陸壹一個。

於是她茫茫然地盯著他的喉結，試探地小聲說，

“哥？”

抱著她的人沒動。

過瞭幾秒，才低啞地嗯瞭一聲。

算是認瞭。

陸清越整個人都迷糊著呢，聞聲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甚至都沒發覺這個姿勢超出瞭兄妹之間的安全范圍。

見他應瞭聲，於是自然以為是陸壹在這兒陪著她，陸清越又安心地閉上瞭眼睛。

不知道是想到瞭什麼，她縮進他懷裡的時候，還吸溜瞭一下鼻子，不滿地嘟噥瞭聲，

“你已經很久沒抱過我瞭。”

雖然聲音模模糊糊的，但依稀可以聽得出裡頭還有委屈責怪的意思。

說來也奇怪，大概從她四五歲之後，陸壹就沒抱過她瞭。按理說她應該早就不記得被他抱著是什麼樣的感覺。

可是今晚抱著她的懷抱熟悉又沉穩，還混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煙草味，好像被他這樣抱著也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情。

陸清越這麼想著，意識卻昏昏沉沉，柔軟地趴在他身上直接睡著瞭。

纖細白皙的手臂搭在他的胸膛上，細弱的脈搏跟隨著他的心臟跳動著，仿佛跟他的心臟搏動已經融為瞭一體。

程星野心疼地裹緊她身上的被子，看著她乖巧又委屈巴巴的睡顏，沒忍住低頭，在她的鼻尖上輕輕蹭瞭下。

她的呼吸細弱，和他的鼻息交融瞭一瞬。

隻那麼一瞬間的觸碰，就讓他心尖顫瞭下，連嗓子都緊張得有些幹啞。

程星野自嘲自己沒有出息，人都還沒親到，就已經心跳加速，腦子也興奮得有點兒落不到實處。

萬一以後真的談瞭戀愛，豈不是要被小姑娘吃得死死的？

一想到談戀愛，程星野覺得自己的心臟又要燒起來瞭。他故作淡定地偏開頭，卻沒忍住勾瞭下唇角，好半天才努力抿直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