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千回與音鈴離開天蕩山,於山門外的不遠處,遇到一人攔住瞭去路。那人挺直的身軀背對二人散發著騰騰殺氣,柔順的發絲隨風擺動發出陣陣沁人的清香,手裡一把寒氣逼人的寶劍在錚錚作響。
“你是誰?”音鈴覺得這個背影有些熟悉,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
那人慢慢轉過身來,音鈴見瞭,心裡一陣高興,剛想走上前去又收回瞭邁出的腳步。那人正是漫枝。
“漫枝姐姐,你怎麼在這裡?”音鈴問道。
“聽說你在這裡,我就來瞭。”漫枝用憎恨的目光看著音鈴,聲音裡面透著殺氣。
“漫枝姐姐,我……對不起……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音鈴看著漫枝,流露出愧疚的神情。
“原諒?我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殺瞭你,才有長久以來日夜忍受著喪失哥哥的痛楚。我也曾經以為我能放下對你的恨,可時間證明我不能。”漫枝的恨意在看到音鈴的一刻又一次襲上心頭。
“可是,我……”音鈴想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她已不知道該如何去為自己辯解,實際上她根本無法辯解。
“不用說瞭,亮出你的武器吧,如果我技不如人,今天死在你手上,我就原諒你瞭。”漫枝舉起手中的長劍指向音鈴。
百千回見狀想要上前阻攔,音鈴推瞭他一下,說:“你就在旁邊看著就好瞭,不要參與進來,這件事隻能我自己解決。”
“你要小心。”百千回退到瞭一旁。
“再遠一點。”音鈴看著百千回說道。
百千回又退瞭幾步。
“再遠一點。”音鈴指著視線所及之處的一塊磐石說,“你在那裡等我。”
百千回看瞭看,他知道這樣的距離,萬一她發生什麼意外,他根本來不及出手,但是他還是轉身一步一步的走瞭過去。
“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你可以放心一戰瞭。”音鈴亮出太極劍,準備迎戰。
漫枝揮動長劍,攻擊音鈴,音鈴左躲右閃,隻是一味的防守,愧疚的心理讓她無法對漫枝進行攻擊。過瞭十幾回合,漫枝厲聲說道:“你瞧不起我嗎?為什麼不出招?”
“我……漫枝姐姐……”音鈴吞吞吐吐道。
“少廢話,出招吧!”漫枝揮動長劍再次攻向音鈴。
打鬥中,漫枝見音鈴仍不肯出招,愈加憤怒,她招招都以最凌厲,最致命的攻勢攻向音鈴。
幾十回合後,音鈴見漫枝仍不肯罷休,隻得舉起太極劍回擊。雖然漫枝本來武功根基不錯,又拜瞭歲末三友的桂竹為師,苦練武功修為,有很大的進步,但和音鈴比起來,無論是從內力外功,還是打鬥經驗,都差瞭一大截,幾個回合下來,就已經難以抵擋音鈴的攻勢。
音鈴在緊要關頭收回太極劍,停止瞭進攻。漫枝自知不是音鈴的對手,再打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仰天長嘆一聲,說:“哥哥,我既然不能替你報仇,也不會再茍活於人世。”說完竟然舉起長劍準備自盡。
音鈴急忙飛身過去阻攔,卻沒料到漫枝的長劍劃過脖領的一剎那,突然調轉方向刺入已經來到近前的沒有防備的音鈴體內。音鈴身體被長劍刺穿,血一滴一滴的流瞭出來。雖然痛在身上,心裡卻變得坦蕩起來,她覺得終於可以不再對漫枝有任何愧疚瞭。
百千回見狀,迅速來到近前,伸手一掌隔空將漫枝推出十幾米遠。她抱住音鈴,迅速將真氣輸到音鈴體內,以增強她對傷痛的抵抗力。待百千回怒視漫枝要將她殺死之際,音鈴拉住百千回的衣袖搖瞭搖頭。
漫枝站起身來,看著血染衣襟的音鈴,臉上竟然出現瞭一絲悔意。
自驚雷死後,她萬念俱灰,要不是當日勁風和瑞雪的阻攔,可能她早就殺瞭音鈴為驚雷報仇。但正因為那日沒有殺她,才在心裡留下瞭一個不可抹去的陰影,不可磨滅的仇恨,不可打開的心結。
自那以後,她總是在想:原本一傢人好好的在一起,卻因為音鈴的突然闖入而禍患橫生。要不是她,哥哥驚雷何至於死,要不是她,兄妹四人何至於天涯分散,要不是她,自己何至於忍受孤單寂寞。一切的一切都因她而起,也該因她而滅。
即使跟著師父桂竹學藝以後,受他的教導,心中的仇恨漸漸減輕,但驚雷的死仍是她心中解不開的結,她總是在想:如果她死瞭,自己真的就可以無慮無憂瞭。
可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她並沒有感到解脫,並沒有一點減輕對驚雷的思念,並沒有感到一絲復仇的快感。終究是過去的事情無法挽回,記憶裡的一切仍是記憶裡的一切。她要面對的仍舊是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孤單,一個人等待,等待每年一次的和弟弟妹妹團聚。
她開始懷疑自己,也許真的是自己錯瞭,確實那時也不全是她的錯,如果當時不是她的舍命一擊,或許自己也早已不在這人世間。有些事情發生瞭,就不可能再去挽回,逝去瞭的人更希望活著的人更好的活著吧。漫枝給音鈴深深的施瞭一禮,說瞭句“對不起。”後轉身離開。
音鈴躺在百千回的懷裡,看著漫枝遠去的背影,心中一直以來不能除去的傷疤終於在漫枝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的時候退去瞭。
待漫枝走後,音鈴吐瞭口血,說瞭句“我想父王和母後瞭”便昏死過去。這時冷蕭等人從後面追瞭過來,百千回抱起音鈴禦劍離開。冷蕭等人追到山門處,看到百千回已經遠去,便停住瞭腳步。見到人人狼狽不堪,冷蕭、蛇王等人隻好垂頭喪氣的去無極殿找司空允匯報。
百千回找瞭個僻靜之處,幫音鈴處理傷口,又幫她運功療傷後,一路不停歇,抱著音鈴去瞭人間王宮。
百千回不顧守衛的阻攔直接來到王宮音鈴的住處,將她放到床上疼惜的說:“以後決不允許你擅作主張,將自己的性命隨隨便便就交出去,你的生命不僅是屬於你的,它是我們兩個人的。”
看著百千回關切的眼神,音鈴竟忘瞭身上的傷痛,她微笑的朝百千回點瞭點頭說:“隻是一劍之傷,死不瞭人的。”
百千回聽瞭,埋怨道:“一劍之傷是死不瞭人,但是你不疼,我疼!”
“好瞭,我知道瞭,我以後一定為瞭你好好珍惜我自己。”音鈴說道。
“這還差不多,”百千回伸出手指在音鈴的鼻尖上按瞭一下,說,“現在還疼嗎?”
“你……你說呢?”音鈴調皮道:“要不然把這劍傷給你,你感受一下?”
百千回瞪瞭一眼音鈴說:“你有什麼小願望,趁現在說出來,我都答應你。”
“小願望?”音鈴疑問道。
“嗯,隻要我能做到的。”百千回答應道。
“大的願望不可以嗎?”音鈴說完笑瞭起來,可是剛一笑,身上的傷口就如撕裂般傳來一陣劇痛,她立刻收住瞭笑容,說,“可不可以嗎?”
“你……”百千回無奈的搖瞭搖頭,說:“你真會挑字眼,說罷,有什麼願望,大的小的都說出來。”
音鈴嘴角輕輕上揚以代表她的微笑,說:“我的願望是:以後決不允許你擅作主張,將自己的性命隨隨便便就交出去,你的生命不僅是屬於你的,它是我們兩個人的。”
“這個……”百千回頓瞭頓,覺得這句話好熟悉,這不就是他剛剛對她說的話嗎,“這個不算,還有沒有其他的?”
“沒瞭,就這一個,你答不答應我?”音鈴一臉嚴肅的說道。
“你確定就這一個?”
“就這一個。”
“好吧,我答應你。”
見百千回答應瞭自己,音鈴輕聲的說:“我想睡一會兒。”
“你睡吧,我就在這兒守著你。”
“嗯。”
早有守衛報告龍羽,龍羽正在和大臣們議事,聽到消息後匆匆來到音鈴的寢宮,見到音鈴躺在床上,衣服上還有一攤血跡,痛心不已。
“來人,快叫禦醫。”龍羽心急的喊道。
“不用瞭,她不會有事的。”百千回阻止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司空允所為?”龍羽疑問道。
百千回將事情經過跟龍羽解釋瞭一下,龍羽再次關切的問道:“她怎麼樣?要不要緊?”
“沒什麼大礙,休息幾天,傷口愈合就好瞭。”百千回回答道。
龍羽聽完叫來丫鬟守著音鈴,把百千回叫到瞭外面問道:“你們是什麼關系?她一直跟你在一起?”
“也不是,我們在一起也是最近的事,我們彼此喜歡對方。”
“嗯……不管你們是什麼關系,請你離開吧?”
“為什麼?”
“我早聽說她在外面經受瞭不少坎坷,要不是我當初答應軒轅昱上仙,同意音鈴走出宮門,她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如今,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再允許她離開這裡。”
“可是……我可以保護她。”百千回說道。
“你以為你還是以前的魔君嗎?而且,她和你在一起,不也弄成現在的這個樣子?你保護好她瞭嗎?”龍羽質問到。
“我……”
“不要再說瞭,保護女兒的安危是做父親的責任,不需要別的男人來代替,哪怕你是魔君?”
百千回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龍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他改變註意。
這時龍羽繼續說:“仙魔界的事,我本不該過問,但很多事情,我也一清二楚。她自離開王宮,沒少受罪,甚至我也曾受到司空允和天下人的蒙蔽,以為那個時候她與魔道同流合污,背信棄義,欺師滅祖,還派瞭王宮將士參加瞭那場屠魔的戰爭。這個世上有什麼能另自己痛心的,那就是與自己的骨肉為敵。好在那一切都是假的,她並沒有走入歧途,一切隻是司空允的陰謀詭計。然而我現在不管仙魔界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隻要她回來我身邊,我就不會再輕易的讓她離開,你請回去吧。”
“可是她有她自己的想法……”百千回輕輕的說道。
龍羽突然看瞭一眼百千回,眼神中竟含有一絲敬意,他說道:“我知道你將要做的事是什麼。但是那太危險瞭,我絕不允許她在那樣的危險中度日,更受不瞭她有一天會因為那樣的危險而離我而去的打擊,所以我要做的事你也應該能夠理解。”
“好吧,請照顧好她,拜托瞭。”聽瞭龍羽的話,又想到對付司空允確實是一件極具危險的事,百千回也認為龍羽的選擇是最好的選擇。
“這是我的責任,你放心。”龍羽看著百千回即將離去,補充道,“如果需要我們,我王宮衛隊一定會鼎力相助。”
百千回沒有回答,轉身禦劍離去。
音鈴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晌午,她睜開眼睛看到瞭父王、母後、還有兩位哥哥,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王妃立刻握住瞭音鈴的手說:“我的女兒,讓你受苦瞭。”說完眼淚流瞭出來。
“母後,我沒事,你放心。”音鈴又打量瞭下四周,不見百千回,問道:“他呢?”
“誰?”王妃問道。
“他已經走瞭。”龍羽繼續說道:“你隻管好好養傷,其他的什麼都別管,父王這次一定會保護好你。”
音鈴搖瞭搖頭,說道:“父王、母後、哥哥,我想再睡一會兒。”音鈴疲憊的閉上瞭眼睛。
“好、好你先睡一會兒,我們就在旁邊守著,有什麼事你就跟我們說。”王妃答應道。
音鈴閉上眼睛,心裡思緒萬千,為什麼睜開眼睛看到的人中沒有百千回,他為什麼不等到自己醒來就離開瞭呢?可能他有他必須要做的事情吧,等我養好瞭傷就去找他。音鈴想著想著,漸漸的睡著瞭。
再次醒來,她吃瞭點東西,幾天以後,傷口愈合的差不多,足以讓她能夠下床走動。她來到花園,看著滿園春色,仿佛每一朵花,每一株草,都和童年時候的一模一樣。她不禁回憶起瞭童年,她想起瞭第一次跟師父見面的情景,她想起瞭雲兒每天給她講王宮之外的事情的畫面,她想起瞭那時候無憂無慮的自在的心情……想到這裡,她自言自語道:“如果,他能跟我一起經歷這樣的童年該有多好啊?”
突然她又覺得悲傷起來,師父已經不在瞭,雲兒也不在身邊,這裡隻剩下我一個人,真的好無聊。
“他在哪呢?他現在在幹什麼?會不會有危險?自己不在身邊他會不會覺得孤單?他不會自己去找司空允吧?”想到這,她又決定好好養傷,等恢復的差不多就去找他。她立刻找瞭一個舒適的地方,盤坐下來,凝神運氣,調理氣息。可剛過瞭一會,她的腦海裡又浮現出百千回的模樣,她難忍思念之苦,牽掛之痛,無法聚集精神去調養。一連數日,她茶飯不思,王妃看著焦慮,龍羽則悶悶不樂。音鈴察覺到瞭這一點,安慰國王和王妃道:“你們放心吧,我沒事的,再過幾天就完全恢復瞭。”
“可你不能不吃東西啊?”王妃說著,哭瞭起來。音鈴見王妃痛苦,無可奈何,端起飯碗吃瞭起來,吃飽過後,她突然想起龍玉給自己的玉髓,上次受傷就是借助它們的力量才得以快速的恢復,於是她放下飯碗說:“這回吃的夠多瞭吧?我飽瞭,去花園走走,你們慢慢吃。”
音鈴說完,不等龍羽和王妃答應,站起身離開,來到瞭花園,找瞭一個安靜的地方,幻化出玉髓,說道:“師兄,我們馬上就能見面瞭。”
又一次借助玉髓的力量,音鈴很快恢復如初,她心裡高興極瞭,立刻去跟國王和王妃道別。
“父王、母後,我已經全好瞭。”音鈴轉瞭一圈,又蹦又跳,顯得非常快活。
“真的嗎?這麼快就恢復瞭?太好瞭,我就說我的公主是大富大貴的命,什麼困難都能挺過去。”王妃高興的說道。
“嗯,好是好瞭,不過心是不早飛瞭?”龍羽一臉嚴肅的說道。
“父王,還是你瞭解我,我是來跟你們辭行的。”音鈴說道。
“什麼?你要走?”王妃聽瞭音鈴的話,心中一萬個舍不得,關切的問道。
“嗯,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這都已經耽誤很長時間瞭。”音鈴解釋道。
“是想去見你的心上人吧?”龍羽語氣強硬的說道。
“父王,孩兒真的有很多事要去做。”音鈴看到龍羽的臉色不對,走上前去從後面摟住瞭龍羽。
“不管什麼事,你說出來,父王給你辦,你隻管好好在王宮裡養傷。”龍羽不依不饒的說道。
“可是我已經好瞭啊?而且我要做的事情真的很重要?”音鈴立刻感到一種桎梏。
“什麼重要的事情,難道我堂堂一個國王還辦不瞭嗎?”龍羽不高興的說道。
“父王……”音鈴撒嬌的說,“孩兒長大瞭,不能什麼事都要求你去做啊?”
“從今天開始,你就像小時候一樣,不準離開王宮半步,除非我死瞭。”龍羽說完,轉身離去。
看著龍羽態度堅決,音鈴委屈的看著王妃。王妃說:“乖孩子,以後哪都不要去瞭,就在王宮裡陪著母後,你平平安安的,我們才會放心。”
音鈴沒想到父王和母後是這樣的態度,心中煩悶至極,又不忍心違抗他們的意願,隻好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想著百千回,委屈的流下瞭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