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夏似乎壓根沒註意他瞬間沉下的臉色,反而在憂心另一件事。雖然能撿回一條命是值得慶幸,但是跟瞭自己兩年,忠心耿耿的琳瑯的身體被她占據,隻怕她原來的主人也就……
她輕輕嘆瞭口氣,此事雖然荒謬,但是發生在那件讓自己幾乎傷心欲絕的事之後,帶來的沖擊反而小瞭很多。她自己的身體找不到瞭,也許琳瑯和靈魂就住到那身體上去瞭也說不定。隻是要光憑借現在這個身體和能力,想要離開京城獨立生活似乎都有些困難。
如果還是之前的自己,那別說天瀾,便是獨自一人走遍天下她也毫不在乎。但是現在……蘇夏有幾分頭疼地看瞭眼蹲在自己身邊,看起來笨笨呆呆的黑色大鳥,忍不住伸手扶瞭扶額。
帶著這隻鳥,她實在有些擔心一個月都到走不出天瀾。
薑瑜仍然面沉如水,連原本懶洋洋的目光都變得凌厲起來,眉頭微皺,一向如遠山青黛般淡雅的長眉微皺。薑瑜雖然看似儒雅,武器卻是大刀。他有特權帶刀入宮,此刻那刀便佩在他的腰畔。黑色古樸刀鞘之上,寥寥幾筆勾勒著簡單的花紋。花紋雖然簡單,但卻出自名傢之手。
薑瑜的手,現已握緊瞭刀鞘。
蘇夏自認識他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她把目光從大鳥身上轉回薑瑜臉上,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瞭晃,問道:“怎麼瞭?”
“陛下告訴*天,娶不到自己愛的人,娶誰都無所謂?”薑瑜加重瞭陛下兩個字,甚至聽起來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蘇夏點頭,冷笑道:“否則我為何拒婚?!”
她的臉雖然和過去不一樣瞭,但是目光卻是如出一轍。否則當時禦書房中,薑瑜也不會僅憑她被帶下去時悄悄留給自己的一個眼神,就猜出那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小婢女,或許是蘇夏瞭。
薑瑜握緊刀柄,常年被握住的地方早已被磨道光滑溫潤。
蘇夏看著他手背上因為用力而迸發的青筋,眼睛突然有些濕潤。這兩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太快,讓她甚至連委屈的時間都來不及,整個世界便天翻地覆。
從來以為兩情相悅的良人,心中所愛竟然一直另有其人。
從來以為非自己莫屬的皇後之位,原來隻是那人不得不的選擇。
而這樣的沖擊還未過,便因失魂落魄留書出走,讓那些一直不懷好意,意圖對洛楓和他身邊之人不軌的逆賊有瞭可乘之機。
洛城郊外一戰,雖然動手的人不多,但個個都是精英,出手又快又狠,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還有一名方士躲在後面,寒冰箭不要錢一般朝她和她身下坐騎射來。
鳳凰被完全壓制,而作為主人的她,卻神思恍惚,讓人一上來便占瞭先手。
換做以往,她即使不敵,也能有辦法脫身回城求救。但當時的她,真的萬念俱灰,更何況心中憋著那口氣,倔強得怎麼都不肯向那個負心薄性之人求助。硬是獨身苦戰,直到不支倒地。
等她再醒來時,已經身在蕭炎的坐騎上,被他帶回瞭宮。
蘇夏本以為,自己算是被抓回去,再無法逃婚。然後蕭炎一句話,讓她震驚萬分的同時,又生出一點希望來。
當時坐在她身後小心摟著她,支撐著她身體的蕭炎發現她醒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你醒瞭?你可知你傢小姐去瞭哪裡?”
那一瞬間,雖然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長期養成的警覺還是讓她立刻發現瞭自己身體的變化。
薑瑜打斷瞭她的回憶,輕聲問道:“你今後有何打算?”
他不想勸蘇夏回去,因為任何一個人,恐怕都無法忍受情人這樣的欺騙和背叛。更何況這些年蘇夏對洛楓用情至深,他們都是有目共睹。
越是情深一片,便越是容不下一絲背叛和欺騙。
蘇夏伸手輕輕撫摸著黑色大鳥背上的羽毛,悄悄眨掉瞭眼中的淚水。那呆呆愣愣的傢夥完全看不出自傢主人的不對勁,以為蘇夏這是在同它親熱。“咕咕”歡叫著便蹭到瞭蘇夏身邊,黑色的頭在她身上蹭來蹭去,羽翼再次張開,將她抱在懷中。
氣氛雖然凝重,薑瑜還是忍不住和蘇夏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忍俊不禁,輕笑出聲。
想當年蘇夏收服鳳凰及白虎為坐騎,兩者皆是神獸級別的坐騎,驕傲得不可一世,即便是臣服於蘇夏,在她面前也一樣習慣昂首挺胸。何曾做出過這樣類似撒嬌的動作!
蘇夏微笑,好脾氣地拍怕大鳥的背,雙手一攤,有幾分自嘲地說道:“你也看見瞭,現在的我,隻能召喚出這樣的坐騎,能力和天賦所剩全無。在我還是蘇夏的時候,他都是勉強同我一起,現在隻怕更是看不上眼。我是絕不會回去的瞭。”
最後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仿佛當時在禦書房中對洛楓說出那句“無話可說”之時一般,再無輾轉餘地。
三年刻骨銘心的相愛,若不是從生到死,再從死到生走上這麼一遭,蘇夏還真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如此輕易便說出這樣的話來。
畢竟洛楓……
想到這個名字,蘇夏又微微低下瞭頭。
若不是機緣巧合聽到洛楓對*天說出的那句話,就憑洛楓這幾年來對她的溫柔寵溺,隻怕早已溺斃在那片謊言編織成的假象之中的她,到死也不會知道,自己,不過是洛楓為瞭保護真正心愛之人,而放在臺面上吸引仇恨的擋箭牌罷瞭。
薑瑜見她低頭,知她多半想起往事。蘇夏雖然隻說瞭那麼一句話,但是一直在他們身邊看著她和洛楓從相識到相愛的自己,又怎會不知這樣一句話對蘇夏帶來的沖擊。
他忍不住帶瞭幾分憐惜地伸手扣住瞭蘇夏的肩膀,道:“我在晉城有一處別院,你先到那裡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