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夏卻知道她從來沒有這樣拜托過薑瑜,當時心思混亂,一心隻想著逃離,哪裡還記得佈局,也完全忘記因為自己特殊的身份,隻怕很難真正從洛楓手底下逃走。
直到曠野一戰,星辰隕落。
等到她再次醒過來時,心裡那團一直不停在燒灼著她的火焰才算勉強熄滅,頭腦也變得清醒起來。然後才發現,之前的自己,究竟有多麼莽撞。
隻是她卻未曾想到,自己竟然會在琳瑯身上重生。
所以在那之前,她從未和薑瑜等人有過聯系。洛楓另有所愛,立她為後不過是迫於壓力。這件事對她來說,不僅僅是毀滅性的打擊,更是心中一道再不願碰觸的傷痕。她又怎會主動找上門去告訴別人,哪怕對方是曾經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知己,好友。若不是想要薑瑜幫自己逃離京城,那番話她也同樣不會對他說。
有些東西,藏在心裡自己知道就好,弄得人盡皆知去博取同情的事,是她不屑也不願做的事。
你既無情我便休。
蘇夏滿心滿眼都是這句話,再看著洛楓的背影,那種物是人非的蕭瑟,縈繞心底。
半是心酸,半是苦澀。
被背叛被利用被欺騙的人明明是她,可是偏偏隻留給他們一個背影的洛楓,看起來竟是蕭瑟淒涼,好像受害者是他一般。
可是蘇夏現在隻是琳瑯,能力差得隻能召喚出最低級的黑色大鳥的小而不起眼的婢女,她甚至無法質問他,為何要這樣對自己。
就為瞭一個蘇傢?就為瞭蘇弈戰神的名頭?還是為瞭逐漸嶄露頭角,極得人心的蘇傢大小姐死心塌地的忠誠?
洛楓朝前走瞭一步,淡金色的光芒包圍住他的身體。他最終也沒有轉頭再看蘇夏和薑瑜一眼,隻是沉默的,似乎相信瞭薑瑜的話,不再為難他們。
蘇夏終於抬起頭來,正大光明看著那一襲華麗的白衣消失在淡金色光芒中,她不知道這是否會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洛楓,但是三年刻骨銘心,三年如花美眷,終還是化作落花流水。
薑瑜等洛楓完全消失,這才回頭輕輕握瞭握蘇夏的手,淡淡說道:“走吧,去晉城。”
蘇夏搖頭,沉默良久才展顏對他笑道:“薑瑜,我想一切都從頭來過。再沒有蘇傢大小姐,再沒有神醫蘇夏,我想用琳瑯的身份從頭來過。”
黑色的大鳥因為洛楓的消失似乎又恢復瞭元氣,撲騰著在她身邊跳來跳去,蘇夏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伸手輕輕撫摸大鳥的頭,笑道:“我其實一點都不想做這個蘇傢大小姐,如果對方不是洛楓,也不想做皇後,甚至我一點都不喜歡爾虞我詐的生活。從今以後,或許我可以嘗試著做做自己。”她拍拍大鳥的頭,翻身跨上瞭鳥背,笑得有些揶揄地說道:“騎最大的鳥,喝最烈的酒,治最難治的病人,去最遠的地方……”
蘇夏有些向往地看著前方,不再看薑瑜臉上神色,繼續緩緩說道:“這三年,就當它是一場夢好瞭。夢雖美,但總有醒來的一天。現在我已經醒瞭,所以我要過自己的生活瞭。”
薑瑜盯著她,滿是不舍,終於還是別過頭去,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遞給蘇夏道:“這是薑傢信物,拿著它,你可以從全天下的薑傢店鋪裡取到你想要的銀錢。”
蘇夏倒是不客氣,大大方方伸手接過。
薑瑜猶豫片刻,終還是說道:“記得讓我知道,你還平安。”
蘇夏笑著點瞭點頭,突然從黑鳥背上探出身體緊緊抱住薑瑜。好聞的男子氣象縈繞鼻端,她心中同樣滿是不舍,但是再和他們繼續在一起,估計她的身份無論如何都無法保密。更何況,洛城,原本充滿最美好回憶的地方,現在每回憶起一件當初覺得甜蜜的事,隻怕現在都會化作一把利刃,在她心上再劃上狠狠的一刀。
薑瑜反手緊緊擁抱住她,再開口時聲音竟然已經有些哽咽:“保重。”
黑鳥青衣,終於緩緩消失在瞭薑瑜的視線裡,蘇夏不知道前方等著自己的會是什麼。荊棘遍地或是嶄新的人生。
但是都不重要瞭。
曠野中呼嘯而過的風帶走瞭她臉上的淚水,忍耐很久的眼淚,終於肆無忌憚地流瞭出來。黑色大鳥的速度依然慢吞吞,與其說是飛,不如說是蹦躂。
蘇夏回頭看向薑瑜的方向,英俊的青年早已不見蹤影,她緩緩俯下身去,緊緊抱住瞭大鳥,在沒有人路過也沒有人看見的荒野上,放聲大哭。
蘇傢唯一的女兒,素來堅強溫柔,醫術名動天下,可是拋開那一切表面華麗的光環,她也不過是個普通的二十歲少女。會痛會難過一眼會被傷得支離破碎,更何況……
蘇夏淚眼朦朧地看著身下速度怎麼都無法加快的大鳥,終於忍不住伸手在它尾部用力拍瞭兩下,帶著哭腔抱怨道:“你的速度敢再慢點嗎?!”
黑色大鳥挨瞭打,有些驚惶地蹦躂起來,跳得雖然高瞭一點,但是距離卻一點沒有加快。同時還委屈地“咕咕”叫瞭好幾聲。
蘇夏無奈,如果鳳凰還在,一夜便可從京城到達邊疆。現在,還是走著瞧吧。隻希望自己能在洛楓後悔前,從他的勢力范圍,從天瀾的土地上徹底離開。
洛楓,惟願今生,碧落黃泉,永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