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燈火輝煌的太守府中,突然變得安靜起來。
那裡面坐瞭很多人,蘇弈麾下幾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出現在瞭這裡。他們本來很開心,雖然覺得他們的女神看起來有點陌生的,還有點怪怪的。
可是她臉上的笑容,大傢卻都不會錯認。
可是卻沒有想到,那個看起來溫文儒雅,讓人一見便會心生好感的滄瀾國使節,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手裡端著酒杯的人,緩緩放下瞭手裡的酒杯。
另一些人,甚至悄悄將手放在瞭自己腰畔的武器上面。
蘇瑾言坐在客座,位置較高,能夠將大堂中各人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那些年輕的熱血的邊關將領們身上,幾乎毫不掩飾的殺氣他自然也不會漏看。
可是他卻隻是微微笑瞭笑,仍然悠悠然地自斟自飲,對蘇弈笑道:“戰神之名,果然名不虛傳。蘇元帥麾下能人志士無數,讓人欽佩!”
這次當著大傢的面,他不再叫蘇弈堂兄,而是用瞭很正式的稱呼。
蘇弈漠然點瞭點頭,他雖然已經算是答應將自傢妹妹和秦越的事情,但並不表示他會在這種情況下幫自己的未來準妹夫說話。
想娶他蘇弈的妹妹,也要看看他們是不是有這個本事瞭。
所以他雖然也看出自己的手下有些按耐不住,卻什麼表示都沒有,仍然自顧自地喝著酒。
隻是他這樣的做法,卻無疑像是給瞭那些年輕的血氣方剛的將領們一個默許的意思。
雖然知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而且蘇瑾言在滄瀾的地位崇高,如果真的在天瀾邊關出瞭什麼事,隻怕兩國又要開戰。
可是還是有人坐不住瞭,氣勢洶洶地端起酒杯對蘇瑾言說道:“蘇大人難道不知道,小姐是咱們天瀾未來的皇後嗎?”
普通百姓之間,奪妻之恨都不共戴天。更何況此事若是發生在堂堂一國之君身上,隻怕那就不是個人恩怨那麼簡單,而是直接升級為國仇傢恨瞭。
蘇瑾言淡然一笑,神態自若地對那人舉起酒杯,道:“蘇姑娘若是貴國皇後,敝國皇帝陛下自然不會派我前來求親。隻是……”
他的話說到這裡便停瞭下來,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淡淡說道:“隻是敝國卻從未有貴國皇帝陛下封後的消息啊。”
這句話直直戳中瞭天瀾諸人的軟肋。
不錯,蘇夏確實差一點就成瞭他們的皇後娘娘,可是差一點,總還是差一點。對他們而言,這本來就是非常生氣非常難受的事情,此時被他國使節當面提出,更是覺得顏面無光。
好幾個將領,按在劍柄上的手微微用力,長劍已經出鞘。
蘇弈皺瞭皺眉,冷冷說道:“莫要動手。”
他的話對這些將領來說,比聖旨還要管用。他們雖然個個臉露憤懣之色,但還是乖乖將劍還鞘,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一動也不動。
即使他們真的動手,蘇瑾言也不見得怕瞭。
可是畢竟這一次,自己是為瞭喜事而來。還未踏入皇城,便和對方的邊境將領動起手來,總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他隻是微微一笑,看著他們這一番動作,然後淡淡說道:“況且蘇姑娘在我秦都居住之時,我滄瀾上下早已將她當做皇後娘娘來對待瞭。”
他這句話雖然稍微有些誇張,至少朝堂之上反對的聲音還是蠻大的。可是蘇瑾言已經自動忽略瞭那些反對之聲,隻是將鼎力支持立蘇夏為後的聲音算在其中。
將領們更是一個個臉露不滿之色,可是他們的元帥大人,正冷冰冰坐在上面,而他們口中的主角蘇夏,也是一言不發地坐在一旁,好像對蘇瑾言口中說的事情,並沒有任何要反對的意思一樣。
有一個年輕將領有些忍耐不住瞭,突然端起酒杯猛然站瞭起來,對蘇夏說道:“大小姐,您這是真的要嫁去滄瀾瞭嗎?”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說這句話之前雖然有些激動,可還不至於到瞭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地步。但是這話一說出口,他卻覺得自己的眼眶都有些熱瞭。
當初蘇夏拒婚出走,然後失蹤。他們一邊因為天瀾沒有瞭蘇夏這樣的皇後而心痛,一邊又十分擔心蘇夏的安全。
此時見她平安歸來,對別的事情已經不那麼在乎。
可是突然之間,要這些早已將蘇夏視作皇後的人接受蘇夏或許會嫁給別國皇帝,他們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蘇夏揚瞭揚唇角,對他微微一笑,道:“嗯。”
她既然已經答應瞭秦越,她的肚子裡還懷著秦越的寶寶,自然就絕不會食言而肥。
蘇夏這一個“嗯”字,雖然平淡無波,但是卻好像投入湖心的一顆石頭般,瞬間激起瞭千層浪花。
所有的人都愣住瞭。
當年蘇夏千裡夜奔的事跡,還在軍中被傳為美談。想不到不過三年時間,便什麼都變瞭。
那個年輕的,有些魯莽的將領,在等到這樣一個回復之後,瞬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瞭。隻能怔怔站在原地,看著蘇夏陌生的側臉,幾次張開嘴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蘇夏對他嫣然一笑,問道:“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太守府中,突然萬籟俱靜。
蘇瑾言對於蘇夏會有這樣的舉動,除瞭最開始稍微有些詫異外,基本上就保持微笑繼續喝自己的酒。
而蘇弈更是壓根不在乎自傢妹妹說瞭什麼一樣,從頭到尾神色就沒有變化過,隻除瞭偶爾瞧向蘇夏時,眼中會露出一點溫柔的光來。
那年輕將領十四歲就跟著蘇弈上瞭戰場,算是蘇傢的旁支親屬,也是蘇傢的親兵。所以他才會叫蘇夏大小姐。
他雖然見到蘇夏的時候不多,可是卻被蘇夏救過命。對這個大小姐,有一種說不出的尊重和愛戴。
在知道她拒婚出走的最初,他做過無數種猜想,但是每一種,都是因為他們的皇帝陛下不好,所以才會讓大小姐離傢出走。
可是現在,他卻糊塗瞭,隻能站在原地愣愣看著蘇夏的笑容,突然覺得頭腦裡一片混亂。
過瞭很久,他才聽見元帥的聲音,卻仿佛是從天邊傳來一般,讓他即使聽見瞭,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對自己說些什麼。
“坐回去。”蘇弈冷冷對他說道。
年輕的將領卻猛然漲紅瞭臉,將手中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飛快地對蘇弈行禮道:“屬下不勝酒力,請元帥允許我先行告退。”
蘇弈冷冷看瞭他一眼,再次重復道:“坐回去。”
軍中軍令如山,縱然是在酒宴之上,蘇弈的話也是絕對的權威。
果然,他這話一出口,那將領縱然有千般不願,也隻能乖乖坐瞭回去。
蘇夏微微一笑,突然站起身離開自己的座位,輕輕拍手從門外喚入一個丫鬟,低聲在她耳邊吩咐瞭一句什麼。
那丫鬟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領著別的丫鬟入內,撤掉瞭所有將士們面前桌上的小酒杯,換上瞭大碗。
蘇夏接過一個丫鬟遞上來的一大壇酒,微笑道:“我替各位斟酒。”
那些將領們縱然對蘇夏剛才竟然親口說出要嫁給秦越這樣的話讓他們非常失望,但是對蘇夏本人的敬重卻一點不少。所以當蘇夏抱著酒壇走到他們面前時,每個人都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雙手端起酒杯,末瞭還不忘說一句:“多謝大小姐。”
蘇夏替最後一名將領倒滿瞭酒,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同樣換上的大碗,對眾人笑道:“我敬各位。”
將領們齊齊站起身來,朗聲道:“敬大小姐。”
大傢便一起仰頭喝幹瞭酒碗裡的酒。
蘇夏放下酒碗,似乎有些不勝酒力,臉頰上飛起一片嫣紅的雲彩。
隻是這碗酒一喝,剛才大夥之間有些尷尬的氣氛,似乎突然之間就被酒意沖淡瞭一般,明顯散去瞭不少。
蘇瑾言默默點頭,蘇夏受人愛戴,絕不隻是因為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那麼簡單,也絕不僅僅因為她是蘇傢的嫡女,有一個被稱為“戰神”的哥哥那麼簡單。她的身上自有一種灑脫之氣,讓人不得不喜歡。
眼看她什麼解釋都不用,也什麼話都不需要多說,便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舉動,便收服瞭所有將領的心。蘇瑾言不由得輕嘆:難怪就連洛楓為瞭當皇帝,都不得不拉攏蘇傢兄妹。他們在天瀾軍中的影響,絕對不是自己過去想象的那麼簡單的。
蘇夏的目光緩緩從每個人臉上掃過,過瞭很久,才淡淡說道:“大傢都是當年在邊關和我一同出生入死過的兄弟,所以我也不想隱瞞大傢。如果大傢覺得我這樣的行為是背叛瞭各位,那麼從此以後,就當沒有我這個大小姐吧。隻是,”她微微笑瞭笑,繼續說道:“不管各位什麼時候需要蘇夏,隻要傳來訊息,我必定會前來襄助。”
她這番話說完,便不再多說別的,隻是又坐回瞭自己的位置上。
蘇弈淡淡看瞭自己的妹妹一眼,他知道,這個妹妹,從來都不需要自己多擔心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