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外放之後續娶的妻子也出來招待,是個看起來頗為精明幹練的年輕婦人。
魏曕對新舅母態度冷淡,喝瞭一盞茶,不見表妹溫如月,主動問道:“舅父,表妹去年來京,可還適應京城的氣候?”
他三月大婚,表妹二月裡主動辭別,來投奔舅舅。
溫成笑道:“適應適應,她很喜歡金陵呢,說這邊景色好,哦,忘瞭跟你說瞭,今年年初如月出嫁瞭,跟著你妹夫去瞭紹興。”
魏曕掃眼年輕的新舅母:“是嗎,不知妹婿是哪傢的公子。”
溫成對女兒的婚事還是很滿意的,解釋道:“是永城侯傢的薛七公子,雖然是庶出,但薛七公子出身名門,亦年少有為,你表妹能嫁他,已經是溫傢祖宗保佑瞭。”
魏曕點點頭。
永城侯現在正受重用,表妹這門婚事確實不錯,他剛剛擔心的,是表妹被繼母磋磨,所嫁非人。
在溫傢吃瞭晚飯,魏曕這就回瞭王府,沒有多加逗留。
這晚,他依然獨自歇下,世子爺魏暘卻挑瞭一個美艷的歌姬陪伴。
作者有話要說:
紀纖纖:大嫂,京城好玩嗎?
徐清婉:……三弟妹,三爺去溫傢瞭。
殷蕙:哦。
第11章
魏曕一行人進京的時候,平城的燕王府裡,被禁足一月的二房一傢終於可以出來瞭。
解禁後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去燕王面前賠罪。
魏昳、二郎見到燕王就跪下瞭,紀纖纖也想跪,隻是懷孕八月的她肚子實在太大,得丫鬟扶著才好屈膝。
燕王瞥瞭二兒媳一眼,道:“你就不用跪瞭。”
紀纖纖松瞭一口氣,福禮道:“謝父王寬恕,父王放心,兒媳已經知道錯瞭,以後定會……”
“知錯瞭?那你先說說,當日你都犯瞭哪些錯。”燕王聽到一半就打斷道。
紀纖纖剛放松的情緒馬上又緊繃起來,求助地看向丈夫。
魏昳狠狠瞪她。
紀纖纖就記起瞭這一個月內丈夫對她的種種責備,擔心自己不老實回答可能還得繼續禁足,紀纖纖心一橫,垂下頭道:“兒媳犯瞭三個錯,第一不該在三弟妹面前炫耀見識,第二不該過於寵溺二郎養得他不懂禮數,第三不該在二郎撒謊後沒有及時澄清。”
燕王真心懶得管後院這些瑣事,隻因上次被他撞見,他才出手懲治瞭二房,此時見紀纖纖認錯認得還算誠懇,燕王嗯瞭聲:“知錯就改,以後別再犯瞭。”
紀纖纖連忙應是。
燕王又教訓兒子:“孩子是你們兩個的,你做父親的也要在他們的管教上多花花心思,隻會在孩子出事後打打罵罵,與村野漢子有何區別?”
魏昳漲得滿臉通紅,無話可辯,隻得叩首道:“兒子一定改。”
燕王最後對二郎道:“祖父很忙,沒功夫管你,你做個好孩子,祖父有賞,你若犯錯,祖父就罰你爹,你看著辦吧。”
二郎聽得眼睛亮晶晶的,做好瞭賞賜給他,犯錯瞭卻隻罰父親,好像還不錯?
不過,父親挨瞭罰,肯定又會來揍他的。
燕王被孫子臉上的精彩表情逗笑瞭,擺擺手,叫一傢三口退下。
燕王還算公允,兒子兒媳都教訓瞭,到瞭李側妃這邊,李側妃不罵兒子也不罵孫子,專對著紀纖纖一人噴口水:“你是懷孕把腦子也懷傻瞭是不是,竟然在側殿裡擠兌妯娌,生怕王爺聽不見?你自己禁足沒關系,卻連累二爺跟你一起禁足,耽誤瞭一個月的差事,你說你,除瞭拖二爺後腿還會做什麼?”
這一個月,王爺來找她的次數竟然成瞭最少的,連溫夫人都伺候瞭四晚,李側妃想辦法打聽到,王爺去靜好堂主要是因為殷傢送瞭溫夫人一幅大傢的秋菊圖!
瞧瞧人傢的兒媳婦,不給丈夫惹事還能幫婆母爭寵,她這個兒媳婦倒好,光會扯後腿!
紀纖纖不敢反駁婆婆,隻耷拉著腦袋,眼裡浮動著淚花,楚楚可憐地瞥向魏昳。
魏昳是個憐香惜玉的,這會兒又心疼媳婦瞭,出言勸道:“娘,事情都過去瞭,您就別氣瞭,父王已經恢復瞭我的差事,兒子好好表現,爭取將功補過,再說纖纖馬上又要為咱們傢添丁瞭,孩子生下來,父王一高興,哪裡還會記得這點小事。”
李側妃看看兒媳婦的大肚子,終於不再噴火。
魏昳要去做事,二郎也要去書堂讀書,父子倆先走瞭。
紀纖纖留下來陪婆婆說話,見李側妃不再那麼生氣瞭,紀纖纖才很是無辜地道:“娘,您別怪我,兒媳其實是上瞭殷蕙的當,以前她多老實啊,我怎麼奚落她她都不敢吭聲,唯獨那日敢與我頂嘴,就是為瞭給我下套呢,兒媳一不小心輕瞭敵,中瞭她的計,如果她從始至終都像徐清婉似的,兒媳早防著她瞭。”
李側妃哼瞭哼,回想最近殷蕙的表現,難得認可瞭紀纖纖的話:“別說你,我都被她騙瞭,以前她怯弱,是因為沒有底氣,跟誰都裝小羊羔,如今五郎養得越來越好,她在王府有瞭立足之本,便開始顯露商人奸詐的本性瞭,又是回傢探親想辦法替靜好堂爭寵,又是巴結王妃、魏楹那邊,這心機,三個你也鬥不過她。”
紀纖纖不以為意:“我也不需要跟她鬥啊,她什麼出身,溫夫人又是什麼出身,婆媳倆都是賤的,她們費盡心思才能得到的,咱們早都有瞭,溫夫人就算多得幾次寵愛,難道還能越過您去?殷蕙就是跟魏楹交好,她依然是我們妯娌當中最卑微的,她想爭的,無非是與我們平起平坐。”
李側妃道:“話雖如此,她害你們栽瞭這麼一個大跟頭,也不能讓她太順心瞭。”
紀纖纖:“嗯,娘放心,兒媳心裡有數,我剛解禁,現在不宜做什麼,後面有的她受的。”
因為有共同的眼中刺,婆媳倆的關系反而恢復瞭融洽。
與徐王妃打聲招呼,殷蕙又出府瞭,馬上中秋,她給娘傢送節禮天經地義,而且昨日郭側妃也帶著一雙兒女回娘傢做客瞭,顯不出她的特殊來。
這次溫夫人就沒有給她什麼禮物瞭,畢竟回娘傢這種事,一年一次是稀奇,一年好幾次,次次都得送禮的話,夠折騰的。
殷墉記得孫女要回來,這幾日都沒出遠門,一心等著孫女。
殷蕙在路上就想好要與祖父說什麼瞭。
“祖父,您想過要給姐姐找個什麼樣的人傢嗎?”
陪祖父逛自傢花園時,殷蕙輕聲問。
殷墉奇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瞭?”
殷蕙沒有隱瞞:“上次我回來,先與嬸母姐姐坐瞭會兒,嬸母的意思是,王爺身邊人才濟濟,她希望我能幫姐姐牽橋搭線,若姐姐能嫁個年輕官員做官夫人,姐姐姐夫還能幫襯我與三爺,哦,這些都是嬸母的原話,可不是我編排她的。”
殷墉的臉就沉瞭下來。
這麼多年,二兒媳趙氏隻有嫌棄他們偏心阿蕙的時候,何曾給過阿蕙關心,就連與燕王府的婚事,趙氏為瞭讓他安排大孫女嫁給三爺,也不惜在外面散播謠言詆毀阿蕙。念在趙氏為殷傢開枝散葉的份上,殷墉隻罰趙氏去住瞭三個月的莊子,如今趙氏盼著阿蕙幫大孫女牽線,為的也全是她自己攀高枝,怎麼可能去幫襯阿蕙甚至三爺?
趙氏目光短淺,大孫女殷蓉也虛榮勢利,真做瞭官夫人,兩口子隻會給阿蕙、三爺找麻煩。
“不用聽她的,除非牽扯到利益,正經官人誰會娶商戶女做妻子,就算為瞭利益娶瞭,男人也未必會真心對待,所以祖父根本沒想過與任何官員結親,王爺這邊實在躲不瞭,祖父才委屈瞭你。”
看著已經梳瞭婦人發髻的小孫女,殷墉滿眼疼惜地道。
人人都羨慕他殷墉與燕王成瞭親傢,隻有殷墉心裡清楚,小孫女嫁過去肯定會受委屈,哪有嫁給旁人自在。
以殷傢的財富,放眼天下,隨便挑一個富商傢的年輕公子都會高高興興地把小孫女娶回去當菩薩供著,他才不稀罕什麼冷臉皇孫。
殷蕙隻能安慰老爺子:“祖父言重瞭,孫女沒覺得委屈,特別是有瞭衡哥兒後,在王府的日子也充實多瞭。”
殷墉點點頭:“無論嫁給什麼人,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阿蕙這麼好,我相信三爺慢慢也會喜歡你的,你隻管伺候三爺照顧孩子,傢裡的事都不用你操心,等著吧,今年年前祖父就會把你姐姐的婚事定下,保證不讓他們去打擾你與三爺。”
殷蕙替祖父扯平袖口的折痕,低聲道:“您會不會覺得我冷血不想幫襯姐姐?實在是我在王府還要小心謹慎地做人,哪敢再摻和官場上的事,三爺本來就待我冷淡,萬一嬸母他們再去煩他,我都不知道他會怎麼看我。”
殷墉拍拍小孫女的手:“祖父都明白,阿蕙不用多想,結瞭這門親事,祖父隻盼望你能安好,片刻都不曾想過殷傢能不能借點王府的光,祖父不會,也絕不會讓你叔嬸他們給你添麻煩。”
殷蕙驀地濕瞭眼角。
祖父的確是這麼做的,上輩子直到祖父死瞭,二叔一傢人才開始頻繁前往燕王府想托關系辦事。
傢裡另有客人來,殷墉去待客瞭。
殷蕙仍然待在祖父的院子裡,趁祖父不在,她坐在廊簷下,請祖父身邊的老管事德叔喝茶說話。
“德叔,咱們傢養的商隊護衛裡,可有一個叫廖十三的?”
“有,夫人怎麼知道他的?”
殷蕙笑著道:“過來路上聽見有人誇他,說是咱們傢的護衛,我就想瞭解瞭解。”
德叔不疑有他,講起廖十三來:“這人原來在別人傢的商隊裡做事,有一年老爺去關外,路上遇到一支才被劫匪打劫過的商隊,幾十個人幾乎都死光瞭,隻有一人命大,挨瞭刀子還留瞭口氣,此人便是廖十三。老爺救下他的性命,廖十三也願意來咱們傢效力,其人高大威猛,有一身好本事且忠心耿耿,老爺很器重他的。”
殷蕙點點頭:“他傢裡都有什麼人?”
德叔想瞭想,道:“他剛來咱們傢做事時還沒成傢,到瞭平城後安定下來,娶瞭一個妻子,生瞭一個女兒,不過他妻子身子骨不好,常年臥病在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沒瞭,女兒倒是懂事,小小年紀,心靈手巧的。”
殷蕙陷入瞭沉思。
上輩子祖父替堂哥殷聞擋刀冤死在廖十三手中,官府調查過廖十三的行兇動機,可那時廖十三已經是孤傢寡人瞭,妻子女兒雙雙去世,他自己也與殷傢無仇,反而欠瞭當年的救命之恩。至於他妻女的死因,據商隊其他護衛所說,廖十三的妻子是病逝的,女兒過於悲痛自己撞墻跟著娘走瞭,同樣與殷傢無關。
若廖十三動手時說些氣話,周圍的人還能猜到一二,偏偏廖十三什麼都沒說,隻有殺意滔天。
有人懷疑廖十三是不是瘋瞭。
殷蕙不接受如此荒謬的猜測,一個年年跟著商隊出生入死的武者,心智之堅定,隻會遠超常人。
廖傢種種,最匪夷所思的是廖十三女兒的死,父母去世,子女悲痛是人之常情,可誰會跟著亡者一起死?
官府也懷疑廖姑娘死的不正常,若是他殺,極有可能與此案有關。然而當年廖十三親手埋葬的女兒,鄰居街坊隻瞥見過廖姑娘額頭的撞傷,兩年後仵作挖出廖姑娘的屍體,屍體已經化為累累白骨,未能提供什麼線索。
殷蕙曾質問殷聞,是不是殷聞害瞭廖姑娘,過瞭兩年才被廖十三發現,繼而引發瞭廖十三的刺殺。
殷聞堅決否認,殷蕙也沒有證據。
“我想見見廖姑娘。”殷蕙對德叔說。
德叔看看日頭,就快晌午瞭,便道:“我現在派人過去接她,等姑娘用過午飯,她人也到瞭。”
殷蕙:“嗯,不是很急,您找個合適的借口,別嚇到她。”
德叔笑道:“那丫頭今年搗鼓出瞭陜西那邊的小吃豬肉饃,還曾送來給老爺品嘗,正好她現在也擺攤賣這個,我就說夫人想跟她打聽做法,您看成不?”
殷蕙心中一動。
她小時候最喜歡聽祖父講他走南闖北的故事,祖父眾多的見聞裡就包括各地的美食小吃,西北那邊祖父經常提到的除瞭烤羊肉,便是豬肉饃瞭。她嘴饞,祖父就讓傢裡的廚子試著做,可做出來的味道都得不到祖父的認可。
“廖姑娘做的,好吃嗎?”殷蕙下意識地問。
德叔笑出聲來:“好吃好吃,我叫那丫頭帶點過來。”
等殷蕙陪殷傢眾人吃過午飯,廖十三的女兒廖秋娘已經在殷墉的院子裡候著瞭。
殷墉陪小孫女一起見的廖秋娘。
廖秋娘今年才十三歲,身量倒是高挑,粗佈衣裳下已經能看出些曼妙來。她膚色偏黑,一雙眼睛又圓又大,不笑的時候就能看出嘴角兩個梨渦的形狀,甜美可人,又孝順母親又能擺攤賣吃食填補傢用,確實如德叔誇得那般心靈手巧,殷蕙一眼就喜歡上瞭。
算算時間,如果殷蕙什麼都不做,廖秋娘母女倆將於明年夏天去世。
就像一朵剛長出花骨朵的花草,換成誰都不忍心她就這麼沒瞭。
廖秋娘帶瞭滿滿一食盒的豬肉饃來,殷蕙取出一個,嘗瞭幾口,面皮酥脆,肥瘦相間的肉餡兒軟爛醇香,幾乎入口即化,比什麼肉包子肉餅都要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