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讓五兄弟去賽兩場。
第一場跑下來,魏曕遙遙領先,第二場他就不參與瞭,陪永平帝一起看著。
永平帝詫異這兒子今天竟然如此高調。
念頭剛落,就見兒子看過來,欲言又止。
永平帝奇瞭:“有事?”
魏曕頷首,低聲道:“父皇,兒臣不需要側妃,您就別替我張羅瞭吧?”
永平帝眉峰上挑,審視兒子道:“怎麼,你也怕你媳婦哭鬧?”
魏曕神色如常,坦然道:“與殷氏無關,不瞞父皇,在平城時殷氏就為兒臣挑選瞭兩個美貌通房,是兒臣不喜親近陌生女子,一擱置就晾瞭她們六七年,還是進京前遣散的。如今父皇要賜兒臣名門貴女,兒臣既不想勉強自己去親近對方,又不想白白耽誤她們的大好年華,所以才來請父皇成全。”
永平帝皺眉:“你不喜歡女人?”
魏曕道:“是不喜不必要的應酬,無論男女。”
永平帝馬上記起瞭先帝駕崩時,這兒子竟能陪著他在外而坐上半天卻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對老子都如此,對外人能親近起來?
他選秀是為瞭與世傢們聯姻,讓世傢們安心替他效力不用再胡思亂想,可如果送瞭側妃給老三,老三卻碰都不碰人傢,見瞭而還是一副冷臉,側妃們回娘傢一說,娘傢再誤會成老三仇視他們……
“罷瞭,你不想要,朕還省事瞭!”
永平帝語氣不快地道,還瞪瞭兒子一眼。
魏曕行禮:“謝父皇成全。”
永平帝氣歸氣,又搖搖頭:“你這樣,如何與官員們共事?”
魏曕:“父皇放心,兒臣向來公私分明。”
永平帝又想起兒子跟著他在外征戰那三年,老三與一眾將領們確實相處無礙,甚至還憑借戰功樹立瞭威信,將士們都服他。
說起來,他登基後沒有立即立太子,官員們私底下有些議論,其中就有一種說法,說他更屬意老三。
永平帝根本沒想那麼多,太子人選,他始終想的都是老大,就是覺得老大還需要再歷練歷練,不著急封。
老三呢,他若是聽到瞭這種風聲,他若是有那個野心,肯定不會放過通過聯姻拉攏世傢的機會,然而這小子居然跑來說他不需要側妃!
是真不喜應酬陌生女人,還是自證清白來瞭?
若是前者,永平帝也不至於非要逼冷情兒子去做他不喜歡做的事。
若是後者,老三有軍功卻安守本分,永平帝就更滿意瞭。
第123章
過年期間,皇親國戚中間又開始瞭新的一波宴請,今日大公主傢請客,明日端王府裡設宴的。
魏曕算是不愛喝酒的人,可每天都要吃一頓,他身上的酒氣就沒斷過。
臘月二十九,散席後從二公主的夫傢武定侯府楊傢出來,一上馬車,魏曕臉上就露出瞭明顯的不耐煩。
連殷蕙這種擅長交際的都覺得心累,更何況他這種好靜的人。
衡哥兒、循哥兒很會看爹爹的臉色,並肩坐在一側,安安靜靜的。
寧姐兒調皮些,一會兒要坐到哥哥們那邊去,一會兒又要爬下來。
殷蕙看向魏曕。
魏曕背靠車板,閉著眼睛,挺拔的眉峰微微皺起,也許下一刻,他就會睜開眼睛兇女兒一頓。
殷蕙趕緊把寧姐兒抱到懷裡,悄聲道:“爹爹困瞭,寧寧別鬧。”
寧姐兒歪頭看爹爹,見爹爹已經“睡著”瞭,寧姐兒眨眨眼睛,老實瞭一會兒。
突然,循哥兒打瞭一個響嗝。
寧姐兒瞅瞅二哥,咯咯笑瞭起來。
循哥兒臉紅紅的,又擔心爹爹會訓斥自己,他緊張地看著爹爹,就見爹爹嘴角翹瞭下,旋即看瞭過來。
循哥兒更慌瞭。
魏曕問他:“吃飽瞭?”
循哥兒點點頭。
大人們覺得宴請麻煩,孩子們卻非常喜歡,巴不得身邊的玩伴越多越好,玩得開心時,連飯都不想吃。
從衡哥兒到循哥兒到寧姐兒,臉蛋都是紅撲撲的,眼中帶著意猶未盡的興奮。
魏曕微微打開一側窗簾,呼出一口酒氣,因這場應酬積壓的煩躁也散瞭大半。
馬車停到蜀王府門前,最小的寧姐兒已經睡著瞭,循哥兒也打瞭好幾次哈欠。
魏曕一直將寧姐兒抱回耳房,再回瞭上房。
殷蕙端來一碗醒酒茶。
魏曕直接站著喝瞭,喝完就去洗臉,脫下外面被他人敬酒時濺上酒水的外袍,見中衣上也有些污漬,幹脆連中衣也脫掉,打濕巾子,準備擦拭胸口。
殷蕙就在旁邊站著,見此道:“我來幫您吧。”
每當魏曕心情不悅的時候,她都會比平時體貼些。
魏曕看看她,將巾子遞瞭過去,看著她細心地替他擦拭胸膛,再繞過去擦後背。
看不到她的時候,魏曕的思緒又回到瞭宴席上。
二公主的駙馬楊鵬舉在過去三年立瞭數次戰功,如今又封瞭侯府世子,領父皇親軍三衛中金吾左衛的指揮使,剩下金吾右衛、羽林前衛的指揮使,則分別由郭遼、馮騰擔當,而他們的父親,楊敬忠、郭嘯、馮謖,都已經被父皇派去鎮守各處邊關瞭。
楊鵬舉是二哥的妹婿,郭遼是四弟的親表哥,馮騰因為娶瞭廖秋娘,在外人眼中算是他這邊的。
今日的宴席上,楊鵬舉、郭遼、馮騰都很擅飲,又因與他、四弟並肩作戰多年,給他們敬酒的時候最多。
魏曕暗中觀察過,他們拼酒的時候,大哥的笑容有些復雜。
說起來,大哥的母族、妻族徐傢該是本朝第一武官勛貴,隻是徐耀得罪瞭父皇,眼下風頭才略顯黯淡而已。
協助父皇奪天下的時候都是親兄弟,一心對外,而今父皇得瞭天下,兄弟們各自分府單住,各有姻親,可能就再也回不到過去瞭。
“好瞭,外面冷,快去被窩裡躺著吧。”
殷蕙幫他擦瞭兩遍,輕輕拍拍那結實的後背,柔聲道。
魏曕還在走神,聽她這麼說,下意識地就去瞭床上。
殷蕙叫丫鬟們換瞭水,自己也擦擦臉,然後才來到床邊,見魏曕還皺著眉頭,她納罕道:“想什麼呢?”
魏曕看看她,往裡面挪瞭挪,意思是讓妻子睡到自己的被窩來。
殷蕙放下紗帳,躺瞭過來。
她以為魏曕動瞭興致,沒想到魏曕隻是抱住她,什麼也沒說。
殷蕙困瞭,靠在他懷裡打個哈欠,閉上瞭眼睛。
魏曕能聞到她剛塗抹過的面霜的清香,她是燕地首富傢裡嬌養出來的女兒,長大瞭嫁給他,從未吃過任何苦。
父皇在位,沒有讓他們去外地就藩,等大哥繼位時,大哥會怎麼做?
前車之鑒,大哥肯定不敢放他們出去。
留他們在京城做個閑王?
可是每個王爺都有姻親,真想放心,肯定要把這千絲萬縷的關系給斷掉,免得埋下隱患,除非大哥心胸寬廣,任人唯賢。
魏曕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他的手卻無意識地揉著妻子柔順的長發。
這樣殷蕙哪裡還睡得著,抓住他的大手,不滿地嘟囔道:“您到底要不要睡?”
魏曕看著她困乏的樣子,眉宇間的思緒忽然散開瞭。
他的母族溫傢現今隻剩下一個表妹,表妹的夫君也隻是一個沒落侯府傢的庶子,不至於惹人忌憚。殷傢那邊,老爺子傢財已經散得差不多瞭,一心安享晚年,殷閬過幾年就算考上進士,也要從文官底層慢慢往上爬,難成氣候,包括蔣維幀,京城人才濟濟,他能保住吏部郎中的官職就不錯瞭,短時間無法再升。
馮傢雖然手握兵權,與蜀王府畢竟不是姻親。
隻要他們夫妻安守本分,無論大哥還是別人,都忌憚不到蜀王府的頭上。
“進京之後,你與廖氏走動過嗎?”魏曕捏捏她的耳朵,問。
殷蕙知道他說的是廖秋娘,道:“還不曾,最近事情太多太雜,她那邊也是剛進京,有的適應呢。”
魏曕道:“嗯,廖十三也封瞭爵位,不比當初,怕是不願被人提起他曾在殷傢做護衛的舊事,以後你與廖氏也不必刻意來往,在外面遇上寒暄兩句即可。”
殷蕙總覺得他還有別的深意,抬起頭來。
魏曕觸摸她細細的眉,怕她聽不明白,說深瞭一點:“父皇登基,不久就會立儲,你我若與權貴之傢走動過密,怕會引起儲君的猜疑。”
殷蕙神色一凜,與他對視片刻,鄭重應道:“我記住瞭,王爺放心吧。”
上輩子殷傢無人,馮謖也因為馮騰的病早早離開瞭平城,遍地去求醫瞭,所以到瞭京城後,魏曕背後沒有任何勢力,自然也無須叮囑交待她什麼。
隻是,他們夫妻倆,這才剛做上王爺王妃,就要為公爹駕崩後的日子做打算瞭。
徐皇後是賢後,端王亦有賢名,儲君之位應該就是他的吧?
大年三十這日,魏曕、殷蕙早早帶著孩子們進宮瞭,其他四王來得也早,呼啦啦跟著帝後去祭祖。
這是永平帝登基後的第一次祭祖,一身龍袍的他不知道想到瞭什麼,眼眶微微泛紅。
殷蕙就想,公爹應該還是一個重情的人吧,如果魏昂沒有雷厲風行地削藩不給藩王們活路,公爹未必會起事。
再怎麼有道理,一個叔父將侄子從龍椅上推瞭下去,這名聲都不太好聽,如果可以,誰想走這條路。
昏君也就罷瞭,任何一個有志向的皇帝,都不想背負惡名。
殷蕙的目光,悄悄落到瞭端王魏暘的身上。
魏暘也是個好名聲的人,所以,隻要魏曕一直留在京城做王爺,手裡無兵又無貴戚,魏暘坐到那個位子後,就沒必要做惡人,包括以前的皇帝們,也少有自己登基就把兄弟們都趕盡殺絕的。
想通瞭,殷蕙壓力頓減,後面的宮宴上仍然言笑晏晏,遊刃有餘。
除夕一過,朝廷啟用永平帝登基的第一個年號,景和,本年也便成瞭景和元年。
新年的喜氣徹底除去瞭去年戰後的頹廢之氣,因朝廷加設恩科,各地的舉人們陸續抵達金陵,京城的街道上時時可見文人才子們結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