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就是為瞭爭奪皇位才發動的戰事,難道兒子五兄弟也要鬧到那種地步?
順妃的臉都白瞭。
魏曕握住母親的手,道:“娘別擔心,大哥是嫡長子,近來又穩重賢德,儲君之位非他莫屬,兒子處處謹慎,隻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猜疑。茲事體大,也請娘不要對任何人說,包括身邊的宮人,包括表妹。”
順妃連連點頭,她是個母親,任何可能會害到兒子的事,她都絕不會做。
魏曕繼續道:“表妹想嫁爵爺,我給她安排有實權的,必會被人猜疑,隻安排那種沒落爵爺,空有年紀毫無建樹,那是害她。”
順妃的眼淚撲簌簌掉下來,哽咽道:“是啊,娘就希望她嫁個老實人,一個肯待她好的男人,傢世能保證她溫飽就夠瞭,可她一哭,娘就說不出口。”
魏曕拿出帕子,遞給母親道:“不用您說,兒子自有安排,娘盡管放心。”
順妃相信兒子。
她這個兒子,冷歸冷,並非六親不認。
魏曕出宮時,帶走瞭咸福宮的一個管事嬤嬤,對外說是順妃賞賜給溫如月的,實則從今日開始,這位黃嬤嬤完全聽命於魏曕。
魏曕親自將黃嬤嬤送到瞭溫如月的縣主府。
黃嬤嬤給溫如月請瞭安,就先退到廳堂外面去瞭。
魏曕讓溫如月身邊的兩個丫鬟也退下。
溫如月一直盼著能有機會跟表哥單獨說說話,現在機會真的來瞭,她看向表哥那張越發冰冷的臉,心中卻擂鼓般忐忑起來。
“聽母親說,你想嫁給爵爺,這是為何?”魏曕看著溫如月面前的地板問。
溫如月咬瞭咬唇。
理由她都跟姑母說瞭,相信表哥也知道,無非就是不願意成全她,才來質問。
可是,表哥貴為王爺,幫唯一的親表妹找個爵爺夫君,能有多難?
聽說殷蕙的祖父都封瞭伯爺,殷蕙的堂姐夫也做瞭五品吏部郎中,還不都是表哥幫的忙?
她也沒有要嫁那種年華正好的勛貴子弟,求個四十來歲的鰥夫還不行?
她不跟殷蕙比,可她是表哥的親表妹,更是正經的官傢小姐,總不能比殷蕙那個堂姐嫁得還差吧!
要尊嚴就沒有前程,想要前程,就得開口。
溫如月先前都豁出去瞭,現在更不會放過這最後一次嫁入高門的機會,否則時間一長,表哥與姑母對她的愧疚都會淡卻。
低著頭,溫如月楚楚可憐地道:“於公,我不想落瞭表哥與姑母的體面,於私,我想嫁個尊貴的丈夫,那樣就沒有人敢再欺負我、奚落我。”
魏曕面無表情:“真正體面的名門子弟,就算喪妻再娶,也隻會娶妙齡淑女,我若強行替你托媒,我自己不說,連母親也會被人恥笑。”
溫如月聞言,拿起帕子哭出聲來:“我錯瞭,我不該讓表哥為難,表哥放心,我寧可不嫁,也不會給你與姑母添麻煩。”
魏曕:“嗯,不嫁也好,你現在是縣主,榮華富貴都有,何必再去夫傢伺候公婆。”
不嫁也好?
溫如月太過震驚,連哭聲都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看向魏曕。
魏曕隻看著門外:“縣主要有縣主的儀態規矩,你先跟著黃嬤嬤學,三個月後,我與你表嫂再來看你。”
言盡於此,魏曕漠然離去。
溫如月怔瞭好久才反應過來,想要追出去,黃嬤嬤攔過來,拉著溫如月的胳膊道:“縣主莫追瞭,這都是娘娘的意思,娘娘說瞭,皇上賜您縣主的名分,您就是半個皇族女眷,儀態規矩自然也要朝皇室女看齊。等您儀態學好瞭,王爺王妃再帶您出去應酬,您面上也風光,對不對?”
溫如月看眼黃嬤嬤,腦海裡全是表哥那句“不嫁也罷”。
她隻是以退為進,表哥竟然真的不想她嫁人瞭?
她才二十五,怎麼能不嫁呢!
就算嫁個傢世差一點的,夜裡有個人依偎,也比孤枕難眠好啊……
魏曕回瞭王府,當晚簡單與殷蕙知會瞭此事。
殷蕙看著他緊鎖的眉頭,心裡有幾分好笑。
兩輩子過下來,魏曕都沒怎麼為瞭親戚應酬犯過難,親戚們知道他冷,各個都體諒他,包括端王、楚王、淮王、桂王這些親兄弟,除非遇到什麼大事,誰也不會主動煩擾魏曕,甚至說永平帝、徐皇後,涉及到人情往來,也都會下意識地替魏曕開托。
從這方面來講,魏曕也算是被傢人們縱容長大的,他要一個人獨處,就沒人來煩他。
結果溫如月出現瞭,不但是魏曕的親表妹,還是一個因為經歷讓魏曕愧疚不得不耐心應對的人。
如果不是溫如月一心高嫁,憑借魏曕對她的這份愧疚,溫如月往後的處境也差不瞭。
殷蕙走過去,讓魏曕躺下,她幫他捏瞭捏眉頭。
魏曕看著妻子柔美的臉,眉心漸漸松開,化成一聲嘆息。
殷蕙笑道:“嘆什麼?”
魏曕沒有說。
殷蕙猜得出來,與他對視片刻,細聲道:“表妹她,可能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瞭,覺得有你這個王爺做表哥,她便能呼風喚雨。就好比一眾親戚裡,其中一人忽然得道成仙,那些親戚們肯定也想跟著沾光,最先想的就是讓仙人親戚幫自己也成仙,這個求不來,那就求些金銀珠寶、靈丹妙藥,類似的道理吧。”
溫如月畢竟離開燕王府太久瞭,沒有經歷過上輩子魏曕因為馮騰受傷被親爹冷落瞭一年之久,便不知道魏曕這個皇孫也要兢兢業業地當差來維持他在公爹心中的地位。溫如月也沒有經歷過先帝駕崩魏昂削藩時燕王府內的人心惶惶,便不知道皇族裡的人心復雜。
溫如月死裡逃生,看到的便是姑夫做瞭皇上,姑母封妃、表哥封王。
父親因為魏傢慘死獄中,溫如月有底氣向表哥姑母索要補償,因為把魏曕這個王爺想得太厲害,可以在京城橫著走的那種厲害,溫如月大概也不覺得,她想做爵爺夫人是異想天開。
魏曕也是這麼想的,看著殷蕙道:“黃嬤嬤會一一給她解釋清楚,她若能收起野心腳踏實地,隻要她想嫁人,我仍會給她挑門合適的親事,她若繼續冥頑不靈,那就不嫁也罷。”
說著說著,他臉上又浮現怒氣。
殷蕙看著這張熟悉的冷臉,她已經不再害怕的冷臉,猜測溫如月應該能想明白。
畢竟,魏曕並不是一個會隨便心軟縱容她胡鬧的人,倘若魏曕也是婆婆那般性情,溫如月還真能靠眼淚有求必應。
“馬上中秋瞭,真不請表妹來王府吃席啊?”
“不請,隻說她病瞭,需要靜養。”
整個中秋前後,溫如月都沒有出現在人前。
大公主、徐清婉都有表示過關心,得知溫如月病瞭,也就沒有多問,大傢各自過著自己的日子,處理著自己身邊的瑣碎。
順妃倒是惦記侄女,這會兒也隻能等著,等著侄女自己想明白。
重陽節前,徐皇後著手編纂的第一部書《勸善》完成瞭,裡面主要記錄瞭歷代賢人的嘉言善行。
她帶著三公主魏楹,一起將這本《勸善》呈遞到瞭永平帝面前。
永平帝仔細翻閱,發現《勸善》一共分為十二篇,分別是勸君、勸臣、勸夫、勸妻、勸父母、勸兒女等等。
君有君道,臣有臣道,夫有夫道,妻有妻道。
人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若人人都遵守各個身份間應有的善行,自會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永平帝邊看邊點頭,最後放下書,握住徐皇後的手道:“此書甚好,隻是辛苦你瞭,人比編書前都瘦瞭一圈。”
徐皇後笑著搖搖頭,看向站在一旁笑的魏楹:“我隻管吩咐下去,事情都是楹兒盯著翰林院做的。”
永平帝自然也誇瞭愛女一通。
魏楹知道父皇嫡母恩愛,而且功勞確實屬徐皇後最大,她謙虛一番就識趣地告退瞭。
女兒一走,永平帝就把徐皇後擁到瞭懷中。
這一年多徐皇後除瞭料理後宮,其他的時間幾乎都放在編書上面,而她編《勸善》一書,其實是為瞭替他拉攏天下文人之心。《勸善》遵循聖賢之道,文人學子觀之必然盛贊皇後,有賢後自然也有明君,百姓們聽瞭文人們的話,漸漸也會忘瞭他奪位的不正。
永平帝不後悔奪位,可天下百姓看不到他的無奈,隻會詬病他欺瞭侄子。
“能娶你為妻,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事。”永平帝低低地在徐皇後耳邊說,連“朕”也不用瞭。
徐皇後抬起頭,看著丈夫眼角漸漸多起來的皺紋,眼中浮起淚光:“我隻願能替你分憂。”
永平帝笑著替她擦去淚花。
重陽祭祖,永平帝攜徐皇後率領一眾兒女,去孝陵祭拜先帝。
回來後的第二日早朝,永平帝宣旨昭告天下,封嫡長子端王為太子,另擇吉日舉辦冊封大典。
端王領旨謝恩。
四位王爺與文武大臣們齊齊跪下,先拜帝王,再拜太子,口稱千歲。
磕頭時,楚王魏昳偷偷看向身邊的三弟。
魏曕依舊還是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冷臉。
魏昳收回視線,藏起瞭自己的不甘。
第156章
早朝散去不久,永平帝封端王魏暘為太子的消息就在宮裡宮外傳開瞭。
最先知曉此事的,自然是宮中的後妃與皇孫們。
咸福宮,小太監一打聽到消息,趕緊來稟報順妃娘娘。
順妃溫氏深深地松瞭口氣,面上也露出笑容來。
作為永平帝的妾室,順妃一直都很敬重徐皇後,也覺得嫡長子魏暘是太子的不二人選,要不是兒子告訴她外面竟然有關於儲君之位的各種猜測,還牽涉到瞭兒子,順妃根本就沒想過自傢母子還會卷入這種大事當中。
順妃一點野心都沒有,隻想一傢人平平安安的,她覺得王爺就夠尊貴瞭,不必再冒險爭皇位。
太子不定,兒子要被人猜疑,現在太子終於定下瞭,兒子也就安全瞭。
至少順妃是這麼覺得的,所以她很高興。
淑妃崔氏居住的長春宮離咸福宮很近,二妃關系也親厚,得知魏暘封瞭太子,淑妃笑著來瞭咸福宮,邀順妃一路去向徐皇後道喜。
順妃也才換過衣裳,兩人就一塊兒出發瞭,在淑妃刻意的引導下,路上她們都在誇贊魏暘從小到大的種種過人事跡。
她們離得遠,抵達坤寧宮時,麗妃李氏、賢妃郭氏已經到瞭,正陪著徐皇後說笑。
順妃、淑妃加入其中,四妃同時向徐皇後賀喜。
徐皇後自然熟悉這四妃的性情,順妃、淑妃都是本分之人,賢妃雖然出身將族卻性情爽朗,偶爾隨性一些容易讓人覺得驕縱,其實並無野心。隻有麗妃自視甚高,時不時言語挑釁一二,不過無論麗妃還是楚王甚至楚王的孩子,都缺點明顯,徐皇後從未將這一傢放在心上。
最關鍵的,徐皇後相信永平帝是個明君,相信永平帝不會公然違背祖宗禮制,放著賢名在外的嫡長子不立,而去立哪個庶出王爺。
既然早已料定兒子會做儲君,今日詔書一下,徐皇後也沒有什麼喜出望外的情緒,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不驕不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