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而的人穩穩扶著雲梯,魏曕四人爬上去一段距離後,新的一波人馬上跟上。
爬得越高,風聲越響,當馮騰終於爬到雲梯頂端,他再次朝魏曕看去。
魏曕也到瞭,與他對視一眼,魏曕拔出綁在腿上的匕首咬在口中,敏捷地躍瞭上去。
馮騰笑瞭。
這皇孫三年不理他,馮騰還以為人傢當瞭王爺看不起人瞭,此刻魏曕這一跳,立即又變成瞭他熟悉的那個雖然很冷卻又敢與將士們一起拼殺的燕王府三皇孫!
伴隨著一陣往上卷的高風,馮騰也跳瞭上去,剛剛落地,便揮舞匕首抹瞭旁邊一個守城士兵的脖子。
睡夢中的虞兵死得無聲無息,魏曕四道黑衣身影也如鬼魅一般潛行,四處收割著一條條敵兵性命。
等虞國的守城士兵終於發現不對,站到城墻上的魏兵已超過百餘人!
號角吹響,早已列陣以待的魏國大軍立即朝這邊狂奔而來。
殺聲喊聲,一片刀光血影。
“嗖”的一聲,一支利箭不知從何處而來,正與敵將廝殺的魏曕毫無防備,被利箭射中心口。
嘴角溢出血來,魏曕一刀砍斷箭身,卻沒看見又一個敵將從背後殺過來,揮刀砍向他的脖頸!
生死關頭,殷蕙猛地驚醒!
周圍一片漆黑,隻有她的喘息一聲比一聲急促,好久好久,殷蕙發冷發僵的身體才慢慢恢復知覺。
廝殺聲不見瞭,戰場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她的房間,她隻是做瞭一場噩夢。
可這樣的噩夢,自從南邊正式開戰,殷蕙已經做過五六次瞭。
手貼上額頭,一片冷汗。
殷蕙苦笑,翻個身,眼睛習慣瞭黑暗,能看到旁邊空著的枕頭。
默默地看瞭一會兒,殷蕙將那枕頭撈過來,抱到懷中。
他正月走的,一晃又是正月瞭,沒開戰的時候還能一個月送封傢書過來,九月裡一開戰,就隻寫過一封。
雖然他在信裡說瞭,因為開戰不會再寫,可沒有信,殷蕙就忍不住地胡思亂想,擔心他是不是出瞭事。
越是陌生的地方,越容易讓人覺得危險。
殷蕙小時候去過草原,見過草原上的男女老少,所以魏曕去打金國或是去打皇太孫的兵馬,殷蕙隻需要擔心刀槍無眼,這次不一樣,那個虞國到底是什麼樣的,殷蕙去都沒去過,瘴氣滋生的地方,是不是那裡的人也更兇殘,蛇蠍毒蟲的毒性也更強?
殷蕙既擔心魏曕被虞兵打死,又擔心他染上瘴疫亦或是被毒蛇咬傷。
夜裡輾轉反側,天亮瞭,梳妝完畢走出房間去而對孩子們的殷蕙,則又變成瞭那個溫柔愛笑的娘親。
國有戰事,今年朝廷官員、名門世傢都沒有大費周章地設宴款待親友,皇親國戚之傢亦是如此。
但該走動的還是要走動。
離得最近的大公主又帶著女兒過來做客瞭。
自從魏曕出征,大公主來蜀王府就特別勤,頗有長姐替出征的弟弟關照傢裡的意思,每次見到殷蕙,她也專挑吉利話說。
殷蕙熟練地流露出感激之情。
“瞧瞧你這小臉,都瘦瞭一圈瞭,等三弟回來,見瞭該多心疼。”大公主輕輕點瞭點殷蕙的臉頰,親昵地調侃道。
殷蕙做幽怨狀:“王爺的脾氣您還不清楚,什麼都會,就是不會疼人。”
大公主笑道:“這話別的弟妹能說,你說出來隻會讓人氣你顯擺,偌大的京城,有幾個像三弟疼你似的,連個妾室都沒有。”
殷蕙就低頭笑起來,一副被大公主說中心底得意之處的羞喜模樣。
大公主看著這位嬌艷明麗的三弟妹,心中一片感慨。
殷蕙本身有姿色,娘傢又不斷地幫老三出錢出力,這樣的妻子,別說老三瞭,給她,她也願意寵著疼著。
還有那濟昌伯,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突然露個臉,竟然能讓父皇接受他的建議。
若老三再立下戰功……
“王妃!王妃!王爺來信瞭!”
大丫鬟涼夏還沒有跑過來,驚喜的聲音先傳瞭進來。
殷蕙頓時忘瞭儀態,快步朝外跑去。
主仆倆在門口撞上,涼夏氣喘籲籲地奉上一封信。
殷蕙一下撕開,取出信紙,依然是熟悉的三五行話,字少,所以殷蕙看得也快。
“邦城已奪,大軍將繼續南下。”
邦城,虞國最大的屏障邦城,天險之地!
殷蕙這一年翻瞭不少史書,專挑與虞國有關的看,因此深知邦城之險,可就是這麼一座前朝多少將士都打不下來的重城,被她的夫君拿下瞭!
“瞧三弟妹笑的,老三是不是又打瞭勝仗?”大公主不知何時走瞭過來,站在她身邊問。
殷蕙看到她,人稍微冷靜下來,卻依然掩飾不住笑意,大大方方地點點頭。
捷報傳來,早晚都會傳開,沒必要遮遮掩掩。
又遮掩什麼呢?
這是魏曕出生入死換來的,是他應得的榮耀!
第169章
虞國最難打的邦城都被魏軍打下來瞭,接下來的戰事,魏軍勢如破竹,接連攻克虞國的東西二都。
景和五年二月底,魏軍圍剿虞國南都,活擒虞國皇帝黎驁及其黎氏傢族共百餘人。
為宣示大魏國威,大軍將黎氏傢族以及虞國十幾位大將斬首示眾。
鐵血鎮壓虞國軍隊的同時,魏軍嚴格遵守永平帝立下的軍紀,不曾侵犯虞國百姓,以贏得當地百姓的民心,方便戰後管理。
自此,虞國滅國,變成瞭魏國的交趾行省,大將沐成暫為總督。
大軍繼續在交趾行省內駐紮瞭一個月,待各地新任的官員全部上任、黎族殘黨也全部剿滅幹凈,行省內百姓們漸漸恢復正常民生,魏曕、楊敬忠便奉命班師回朝瞭。大軍撤離交趾行省之際,恰是四月初夏時節,這場持續數月的戰事,順利按照計劃速戰速決,避開瞭容易滋生瘴氣的漫長酷暑。
五月初,南征大軍抵達金陵。
去時共計三十五萬南軍,其中十餘萬喪命戰場,剩下的這二十五萬南軍,全部在戰事中脫胎換骨,蛻變成瞭真正的精銳之師。
永平帝率領文武百官出城犒勞三軍,親自為將士們倒酒。
犒賞持續瞭一個多時辰,凱旋的士兵們感受到瞭皇帝對他們的器重,遠處圍觀的金陵百姓們則見識到瞭大軍對永平帝的擁戴。
前面四朝都沒能打下虞國那地方,永平帝做到瞭。
這次南征虞國,既讓百姓們認識到永平帝是一個多麼雄韜武略的皇帝,又深深地震懾瞭周邊鄰國,看誰還敢再來挑釁。
自己的國傢富強,百姓們高興,可最高興的,是永平帝。
登基後的第一次對外發兵,將士們打得漂亮,沒給他丟人!
在城外犒賞三軍時,永平帝幾乎沒怎麼理會親兒子魏曕以及楊敬忠等人,畢竟這都是他的心腹,以後有的是時間獎賞,他將精力都放在瞭犒賞那些幾乎沒機會見到他的中層將領與底下的士兵們,抓緊時間展現一位帝王對所有將士們的重視與欣賞。
中層將領們滿足瞭,底下的二十五萬士兵也滿足瞭,今日他們見到瞭皇上,有的人甚至還喝到瞭皇上親自為他們倒的酒,這可是能夠吹噓一輩子的榮耀!
滿足瞭,大軍井然有序地退去,再在軍營逗留幾日就要各回各的衛所駐紮之地。
永平帝則帶著高層將領們回瞭皇宮,那裡還有一場真正的慶功宴。
慶功宴上,永平帝一直在誇楊敬忠等外姓將領,至於兒子魏曕,留著私底下再誇,場面上當然要先緊著臣子。
他可以不誇,楊敬忠卻不能昧著良心獨自享受所有榮耀,一邊喝酒,一邊將蜀王殿下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稟報給永平帝,有的是已經在信裡提到過的,譬如夜襲邦城時蜀王為瞭鼓勵士氣不惜以身犯險,譬如大軍抵達一處潮濕泥濘之地,蜀王謹遵永平帝“不可沖動冒進”的軍令,在楊敬忠與沐成出現分歧時果斷下令撤軍,避免瞭一場禍事。
楊鵬舉、馮騰包括其他武將,對魏曕都有誇贊之言。
永平帝笑瞇瞇地聽著,不時看看坐在一旁的三兒子。
魏曕幾次謙虛,見楊敬忠等人仍然說得熱鬧,他便隻是搖搖頭,不再多言。
而永平帝眼中的三兒子,離京一年多,在那南境之地曬黑瞭一層,臉也瘦瞭,身體卻越發強壯健碩,哪怕坐在那裡淡然喝酒,都像極瞭一隻暫時休息的獵豹,看似放松,體內卻蘊含瞭無窮的力量,一旦遇到危險,隨時都可以爆發出一擊致命的反撲。
永平帝有五個兒子,哪個兒子他都有喜歡的時候,但在這一刻,他覺得老三就是最好的!
心裡喜歡,永平帝嘴上卻道:“好瞭,你們就不要再誇他瞭,要不是有你們這些大將輔佐,哪裡有他表現的機會。”
輕描淡寫地打斷楊敬忠等人的誇贊之詞,永平帝繼續勸起酒來。
魏曕也不在意,反倒覺得自在起來。
太子、魏昳、魏昡、魏暻四兄弟當然也同在席上。
太子始終面帶微笑,心裡想什麼就隻有他自己知道瞭。
魏昳同樣笑瞇瞇的,卻在楊敬忠、楊鵬舉父子反復誇贊魏曕時默默地在心裡犯嘀咕,父子倆明明是他的妹妹夫族,對老三這麼熱情,是表面客套呢,還是因為跟著老三一起打過幾次仗,就真的更偏向老三瞭?
魏昡素來敬重自己的三哥,他隻是有點羨慕,何時父皇能再派他出去帶兵呢?他也想再酣暢淋漓地打一場。
魏暻從文,這輩子大概都沒有機會上陣殺敵,所以他對三哥也是真心敬佩。
生死危險就不提瞭,看三哥曬得這麼黑,就知道戰場的日子絕不可能舒服。
一壇壇美酒端上來,很快就喝空,一直喝到連楊敬忠都醉倒瞭,永平帝才紅著臉放聲大笑,笑過之後打兩個酒嗝,終於宣佈散席,然後指著魏曕道:“老三,來,你扶朕回去。”
兒子這麼好,他怎能不驕傲,怎能不誇誇!
魏曕立即離席,走過來扶住父皇的一邊肩膀,永平帝的身形也夠魁梧的,又喝得這麼醉,換成太子或魏昳,可能一下子真撐不起來。
目送著父子倆慢慢走遠,魏昳看眼太子,羨慕地道:“這次老三立瞭大功,父皇肯定要重重賞賜他瞭。”
太子笑道:“有功自然該賞,二弟以後也好好表現,你做哥哥的,別被老三壓瞭風頭。”
魏昳嘴唇翕動,很想說一句“你這個大哥也沒見有什麼風頭”,不過考慮到太子的身份,他忍下去瞭,隻道慚愧。
乾元殿。
魏曕將永平帝扶到椅子上坐著,海公公端來醒酒茶,他親手喂父皇喝下,海公公拿來巾子,他再親手替父皇擦臉。
永平帝要吐的時候,魏曕也及時抓起海公公提前拿過來的痰盂,一手提著痰盂,一手扶穩父皇。
永平帝吐瞭一通,又去凈房放過水,再喝喝茶擦擦臉,酒意便隻剩下三分。
換過中衣,永平帝靠到龍榻上,再看看坐在床邊的兒子,永平帝先笑瞭:“那地方有多熱,曬得這麼黑,寧姐兒怕是都不敢認你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