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孝舉,大臣們雖然覺得新帝不必如此辛苦,該趁壯年早早充盈後宮多生幾個皇子,可百善孝為先,魏曕至孝,他們也不好催促,隻好先將這類諫言咽回肚子。
溫太後知道兒子與兒媳感情好,哪怕除喪後也不會選秀充盈後宮,她不擔心兒子,可她替孫子們著急。
這日殷蕙來給她請安,溫太後忍不住跟兒媳婦嘀咕:“你說說叔夜,明明可以守三個月,他非要守三年,那這三年裡肯定不好替阿衡他們張羅婚事,阿衡都二十一瞭,身邊連個暖被窩的人都沒有。”
她等著抱曾孫呢!麗太妃都有好幾個瞭!
殷蕙笑道:“皇上最近很忙,阿衡、阿循正好幫他們父皇分擔分擔,婚事晚三年也沒關系,三年後寧寧十八歲,選駙馬也剛剛好。”
溫太後看看兒媳婦,心中一動,悄聲道:“阿蕙不著急,是不是擔心叔夜給自己選後妃?”
殷蕙嗔瞭婆婆一眼:“在娘心裡,我就是那麼小氣的人?皇上真要選,隻要跟我說一聲,我保證給他挑天底下最美的美人來。”
溫太後才不信呢:“你嘴上說的輕巧,叔夜真要選瞭,你該偷偷哭瞭。”
她伺候先帝的時候,先帝身邊已經有妻有妾瞭,她隻求平平安安別被人欺負,哪會在意先帝更寵愛誰。
兒媳就不一樣瞭,與兒子恩恩愛愛瞭二十年,眼裡早容不下沙子瞭。
“阿蕙放心,娘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叔夜要是有那念頭,娘先給他壓下去,讓他都沒臉張嘴!”
溫太後一副發生什麼事她都會替兒媳婦擋著的樣子。
殷蕙隻覺得好笑,就算婆婆有心,真到瞭那一天,魏曕一皺眉,婆婆的膽子就嚇破瞭。
“您放心吧,皇上不是那種人。”殷蕙反過來安慰婆婆道,“您有空就多留意留意京城適齡的閨秀,替阿衡、阿循預備著,皇上那邊真不用您費心。”
溫太後也隻好如此瞭。
當然,宮裡都在替先帝服喪,不會請宮外的貴婦貴女們進宮賞花或吃席,溫太後暫且也就沒機會見外人,無事可做的時候,她會與麗太妃、賢太妃、淑太妃坐在一起打牌。
先帝那麼寵愛她們,想必不會介意她們在喪期打牌消磨時光,要怪就怪他自己,丟下她們先走瞭。
因為魏曕的後宮就殷蕙一個,登基這麼久宮裡連點新鮮事都沒有,麗太妃就主動找事瞭,對溫太後道:“我有個侄孫女,長得貌似天仙,比我年輕的時候還美,要不要給太子留著?”
溫太後看向坐在她上首的麗太妃,就快六十歲的人瞭,雖然在先帝剛走的時候傷心瞭一陣,如今又開始瞭精心打扮,仿佛依舊不服老似的,確實也能看出年輕時候的美艷,隻是這驕傲自信的脾氣,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太子的婚事我可管不著,自有皇上做主。”溫太後摸瞭一張牌,淡淡地道。
麗太妃咬瞭咬已經不太結實的牙,心中暗恨。這個溫氏,剛進燕王府的時候在她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這會兒倒是母憑子貴,在她面前擺起太後的譜瞭!
“說起來,皇上真夠孝順的,一守就要守三年。”賢太妃郭氏感慨道。
溫太後心裡覺得兒子傻,嘴上笑道:“都是應該的,當年姐姐病逝,孩子們也都守瞭三年,對先帝理該如此。”
麗太妃又插言瞭:“等皇上除瞭服,是不是該選秀充盈後宮瞭?”
溫太後瞥瞭她一眼:“不會,選秀勞民傷財的,皇上不會那麼做。”
一直沒開口的淑太妃默默抓起一張牌,眼睛一亮,笑著推倒面前的牌:“胡瞭!”
麗太妃眼神不太好,伸長脖子看瞭看,確認無誤,她不高興地抿抿嘴,自有旁邊的宮女數銀豆豆交給淑太妃。
三月下旬,京城附近的百姓們開始瞭今年的春耕。
魏曕提前定好日子,叫上一眾宗親與臣子們去皇傢別苑種地。
大臣們都穿粗佈短褐,魏曕等皇親也是如此,隻是個個都穿白色素服,騎馬走在最前面,看起來十分顯眼。
迎面吹來的風已經不再寒冷,清晨的陽光照在身上也暖融融的舒服,楚王魏昳的心裡卻很不爽快,低聲對湘王魏昡道:“皇上也真是的,這幾年百姓們都安居樂業老老實實地種地,哪裡還需要皇傢親耕勸農,他要學父皇,也不必如此。”
在魏昳看來,老三純粹是故作姿態。
魏昡看他一眼,道:“二哥這麼說,真是辜負瞭父皇當年帶咱們春耕的苦心。”
對於一個國傢,田地糧食與兵力武器同樣重要,甚至糧食要更重要一些,沒有糧食,人人都吃不飽肚子,將士們又如何能有力氣打仗?
“皇上心胸寬廣,但也是有脾氣的,二哥不要再抱怨瞭,白白惹皇上不高興。”魏昡最後一次勸說道。
魏昳哼瞭哼。
不舒服歸不舒服,到瞭皇傢別院裡面的田地前,魏昳還是拿起農具吭哧吭哧地幹瞭起來,尤其是魏曕的目光掃過來時,魏昳恨不得變成一頭大黃牛,好好給三弟表現。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老子當皇帝他這個兒子還敢偷偷懶,現在變成兄弟瞭,兄弟待兄弟,可沒有老子對兒子那般包容。
想到這裡,魏昳看向自傢的孩子們,見二郎、四郎都算勤勉,他也就不再關註。
田地的另一頭,魏衡與大郎並肩忙碌著。
皇祖父病重時,是他們四個堂兄弟守在旁邊,皇祖父曾經拉著魏衡與大郎的手握在一起。
“太子文武雙全,做農活也是咱們兄弟裡最厲害的。”
眼看一滴汗珠沿著魏衡俊朗的側臉滑落下來,大郎笑著道。
魏衡抹掉已經流到下巴上的汗,看眼大郎,搖搖頭道:“大哥怎麼也會調侃人瞭。”
大郎道:“不是調侃,我是真的佩服你,以前皇祖父帶咱們來種地,我雖然會賣力,其實心裡並不喜歡這差事,可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享受這一切。”
必須做與喜歡做,完全不是一回事。
魏衡聞言,朝不遠處的弟弟魏循看去,魏循專心地播著種,沒有察覺兄長的目光。
魏衡又看向走在最前面的父皇。
他想,他之所以喜歡春耕,也是跟著父皇學的吧,他第一次種地,就是跟著父皇母後在自傢的陶然居。
春耕於他,是勸農,也是一傢人美好的回憶。
在地裡忙瞭一日,魏曕回到乾元殿時,殷蕙離他還有三四步,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汗味兒與泥土氣息。
最愛幹凈的人,該他出汗出力氣的時候,他也毫無怨言。
水備好瞭,殷蕙陪他去沐浴。
四十出頭的魏曕,容貌依然年輕俊美,身軀也依然健碩,隻是這一年來瘦瞭一圈,瞧著怪讓人心疼的。
“忙完春耕,接下來總算可以休息休息瞭。”殷蕙一邊幫他擦拭,一邊輕聲道。
魏曕看看她,道:“嗯,也該陪陪你瞭。”
殷蕙笑瞭:“誰說要你陪瞭?我每天的事情可多瞭,可未必有空。”
魏曕知道她隻是隨便說說。
做瞭皇後後,她最大的煩惱,便是麗太妃那邊經常要這個要那個的,老太太突然從寵妃變成太妃,還無法適應,就倚老賣老找點事情。
吃過晚飯,魏曕牽著殷蕙的手,在金燦燦的夕陽裡去瞭東六宮的澄心殿。
澄心殿便是曾經燕王府東六所之中的澄心堂,也是魏曕與殷蕙最開始的傢,先帝將這裡修成瞭鐘粹宮,魏曕登基後,改為瞭“澄心殿”。
因為新帝一傢經常會來澄心殿坐坐,宮人們便每天都將澄心殿打掃得幹幹凈凈的。
曾經澄心堂的院子裡種瞭兩棵槐樹,修建皇宮時工匠們這那兩棵枝繁葉茂的槐樹移到瞭別處,換成瞭兩棵海棠。
暮春時節,海棠花開,粉燦燦的。
“我剛嫁給你的時候,就覺得槐樹太沉悶瞭,不如花樹好看,卻也不敢跟你說。”坐在次間的榻上,殷蕙趴在魏曕的肩頭,對著院子裡的海棠樹回憶道。
魏曕捏捏她的手:“就算你說瞭,那時候也不好改動,最多再移兩棵海棠種到後院去。”
那時候,他還從父王嫡母手裡領月例過日子,不好亂花銀子。
殷蕙明白的,燕王府規矩多,這規矩也同樣束縛著魏曕幾兄弟。
“喜歡海棠嗎?不喜歡,可以換成別的。”魏曕也朝窗外看瞭眼,忽然道。
殷蕙搖搖頭,笑道:“就海棠吧,挺美的。”
魏曕微微低頭,暮色四合,她明艷的臉卻仿佛散著發一層柔光。
魏曕便親瞭上去。
殷蕙給他親瞭一會兒,手慢慢攀上他的肩膀,在魏曕親到她的耳畔時,殷蕙忍不住問:“將來大臣們要你選秀,你會如何?”
魏曕笑瞭,輕輕咬她的耳垂:“早跟你說過,我有你足矣。”
“父皇都不能勉強我做的事,大臣們更不能。”
溫熱的氣息,甜蜜的話語,殷蕙像喝瞭一碗桃花酒,心裡又甜又醉。
開玩笑也罷,試探他也罷,殷蕙眸光流轉,舉起他的手道:“你向父皇發誓,我就信你。”
魏曕抬起頭,看著她。
殷蕙哼道:“是父皇讓你娶我的,所以你說要隻守著我過一輩子,也要跟父皇報備一聲。”
這話似乎很有道理,婚姻一事,理該有始有終。
魏曕便舉起手,道:“父皇在上,托您之福,兒臣得娶賢妻殷氏,兒臣甚喜,誓與之白頭偕老,不納旁人,若……”
殷蕙立即拉下他的手,這樣就夠瞭,不必再說些不吉利的話。
就是,殷氏殷氏的,不太好聽。
“父皇面前,怎好稱你閨名。”
解釋完畢,魏曕再次親下來,對著她的耳窩喚聲“阿蕙”。
婚後多年,其實魏曕很少喚她,就是要親密,直接做就是瞭,沉默中燃起灼灼烈火。
聽得少,殷蕙也怪別扭的,笑著堵住瞭他的嘴。
冰疙瘩的喜歡,在心不在口,她都知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