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陽道:“此並非正文。怕是持有章不足三成,需靜候十二時辰。”
雲母話還未說完,白及仙君便輕輕蹙瞭蹙眉頭,雲母心中一緊,正以為師父是不滿她的說法而生氣,卻見他隻是緩慢地蹲瞭下來,一頓,抬手捏瞭捏她那胖乎乎一團的尾巴,皺著眉問:“這是怎麼回事?”
雲母一愣,這才想起當初師父替她生瞭兩尾之後便不曾再露面,故她當晚麻煩赤霞師姐將三條尾巴重新弄成一尾的事,師父還不知道,這個時候看她的三條尾巴重新變回瞭奇怪的一條,自然會覺得疑惑。雲母連忙慌張地回答:“是我不習慣三條尾巴,晚上睡不好覺,這才麻煩師姐替我用法術替我理我理成瞭一條,因此才……”
雲母說得小心,一邊解釋一邊觀察師父的表情,師父仍是深深地蹙眉,註視著尾巴的神情似是十分費解,又捏瞭她的尾巴兩下,臉色辨不出喜怒。
雲母隻怕師父是生氣瞭,畢竟是師父替她升得三尾,還讓她能夠化人,而她卻未曾告訴師父一聲便自行將三尾弄回瞭一尾,之前雲母沒有多想,此時卻突然發現這恐怕是對師父不尊重得很。一股心虛從心底湧上來,雲母愈發不安,趕忙道歉:“對、對不起,師父,若是這樣不行,我、我馬上就讓師姐幫我恢復原來的樣子……”
剛拜師不久就犯這樣的錯,雲母沮喪至極,低落地低頭垂下瞭狐耳,不敢看師父的表情。
“……”
雲母似是感到師父放在她尾巴的手微微遲疑瞭一瞬,過瞭好一會兒,才聽見白及淡淡地道:“不必瞭,不過是尾巴,你喜歡怎樣便怎樣吧。”
頓瞭頓,隻聽白及又問:“近日你跟著觀雲赤霞練習仙法,進展如何?”
雲母原本正在緊張的狀態中,聽師父說並不追究,她先是怔瞭怔,旋即抬起頭。
白及已經收瞭放在她尾巴上的手,平靜地站起來,卻依然看著她,目光沉靜。
“師姐說我境界還不穩,讓我暫時不要用人形練習,耗費多餘的精力,還容易因為操縱不熟練的身體而分神。”
雲母慌忙地低下頭,不敢與師父對視,隻老實地回答。
“所以師姐教瞭我感氣,我這幾日都在練習,現在已經能追到她手上的靈氣瞭,自己身體內的氣息也能感覺到一點,不過別人身上的就……”
這是實話,赤霞師姐說過,待感氣練到熟練,隻要對方不是有意隱藏氣息,遠遠地便可感到他人之氣,是很重要也很基礎的技能。有時候光憑氣息,神仙便可分辨是否有來客、來客是誰,若是重要客人,方可早日派出童子外出迎接,但是這種事情畢竟麻煩,除非正好在打坐,否則倒也沒哪個神仙那麼閑一天到晚在那裡感氣看有沒有客人來,反倒是若是作為客人即興拜訪,沒有提前寄拜帖的話,那麼便應當早些放出較強的氣息讓主人被動感覺到提早知曉。
如今雲母雖已能感覺到自己的“氣”,可要感覺他人的還不行,比如剛才,她就沒有感覺到師父要走進來的氣息。
雲母頗為忐忑不安,她不太清楚仙中弟子的平均天賦如何,生怕自己拖瞭師兄師姐的後腿,讓師父感到丟臉。
誰知,師父略一點頭,頓瞭頓,然後道:“……我親自看看便知。”
說著,他輕輕地拂瞭拂袖,抬臂張開手,便放出瞭一個小小的靈氣凝成的小球,雲母有一瞬沒有反應過來,待明白過來,趕忙追瞭上去。
雖說同樣是追靈氣,但白及放出來的靈氣球卻同赤霞將靈氣放在狗尾巴草的穗頭中那樣不同,他放出來的靈氣沒有載體,隻是一團氣,自然沒有實體,肉眼看不見隻能憑感覺去感知,難度增加瞭不少。雲母還沒有這樣試過,一時急得都出瞭汗,手忙腳亂地亂撲瞭兩下,幸好她兩次撲瞭空便冷靜下來,第三次趁著靈球飛得低時便縱身一躍,將它摘瞭下來。雲母兩隻爪子按著靈氣球,緊張地抬頭去看白及仙君,繼而愣住。
師父嘴角,似是帶瞭一絲笑意。
白及容顏本就極為出塵,這淺淺一笑竟是讓人恍惚間見到瞭九天之雲。雲母一個怔神,便聽師父道:“做得不錯。”
說著,雲母感到頭上一暖,下意識地松開摁在爪子底下靈氣球,望著師父的眼神也收不回來,就那麼靜靜地看著。
赤霞一路拽著觀雲回到道場時,看到的便是眼前這一幕,就是她,也不由自主地失神瞭些許。
白衣仙人俯身抬手去碰一隻小小的白色靈狐的腦袋,長袖微垂,白狐微微弓著身子,疑惑地抬頭去看仙人的臉,靠近天空的輕柔的陽光不知不覺斜射入道場,照在一仙一狐身上,竟是隱隱有種說不出的和諧感。
尤其是雲母身上,居然似乎仿佛之間已經帶瞭仙意。
道法自然,赤霞不知怎麼的想到瞭“道”這個字,連忙揉瞭揉眼睛,再睜眼,師父已經重新站瞭起來,臉上並無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
“師父!”
赤霞和觀雲趕緊低頭行禮,擺出恭敬的姿態。
白及對他們點瞭點頭,便走出瞭道場,翩然而去。待師父走遠,赤霞這才拍瞭拍胸脯,道:“嚇死我瞭,沒想到師父這會兒來瞭……師妹,師父沒有責怪我跑出去吧?”
雲母總覺得腦袋上還殘留著師父碰她時留下的力道和溫度,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師父十分溫柔……愣瞭一剎,雲母才反應過來師姐還在等她說話,慌忙對赤霞搖搖頭,回答:“沒有,師父隻是來檢查我功課。”
“那就好。”
赤霞大大地松瞭口氣,放松下來,高高興興地拉著觀雲的袖子把他拽到雲母面前。
“你瞧,你師兄也回來瞭!”
雲母看得出赤霞師姐分明是想炫耀自己一跑出去就把觀雲師兄帶回來瞭的直覺之準,觀雲卻無奈地看瞭眼赤霞,嘆瞭口氣,從袖子裡掏出一盒雲片糕放在她手上,說:“好瞭,這個給你帶回來瞭,拿去吃吧。”
赤霞眨瞭眨眼睛,倒像是這時才想起還有雲片糕這回事似的,愣瞭愣,然後不好意思地接過,抓瞭抓後腦勺道:“麻煩你瞭。”
“沒事。”
觀雲略一點頭,然後又看向雲母,從袖中掏出一個大盒子遞給她,笑著說:“還有,這些是小師妹的東西,拿著吧。”
觀雲將盒子放在地上,那麼大一個盒子雲母也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從袖子裡掏出來的,看著明明比袖子還大很多,隻道是仙人的技法。雲母靈巧地跑過去,用鼻子頂開盒子,見裡面整齊地放滿瞭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趕緊感激地向師兄道謝。
“不客氣,你是我們旭照宮的正式弟子,師兄總不能讓你隻有一套衣服那麼寒酸。”
觀雲和善地笑瞭笑,又從袖中掏出一封紅色的東西來,遞給她。
“還有這個,也是給你的,拿著吧。”
雲母一愣,這個可不能用爪子接瞭,連忙化成人形,鄭重地接過師兄手上的信封。
隻見這信封精致得很,紅色的漆上還有金色的流紋,雲母人形還不熟練,小心翼翼又笨手笨腳地拆開。她雖是狐貍,但白玉同樣教瞭她與兄長讀寫,隻是雲母平時沒什麼看字的機會,這方面不太熟練,看得難免慢些。
不過,縱然如此,雲母依然一眼認出瞭上面的“請柬”二字,她詫異地抬頭去看師兄師姐。
觀雲微笑著道:“這是大師兄婚禮的請柬。他幾日後便要與勞山的紫草仙子成婚,也算是個重要的場合。前些日子他發柬的時候,你還沒入門,自然沒有你的,這次我就一道要來瞭。雖然這種宴會師父一貫是不去的,但我們作為同門的師弟師妹,於情於理都該前去祝賀他。且你還沒有見過大師兄,正好趁此機會同他會面,順便也看看嫂子。”
那老人慢吞吞地道,因為是年紀很大的老者,聲音頗為沙啞,還有種語重心長的感覺。
“要是您能安定下來,您父母想必也終於能放心瞭吧。”
雲母稍稍向前移動瞭幾步,朝宮門外看去。旭照宮浮在雲中,能夠走到宮門口來的,都已經不算是凡間的人瞭。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赤霞師姐的背影,不過客人倒是能看清楚,那是個矮墩墩的老爺爺,頭發和胡子都是黑的,但臉上有很多皺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原型是海龜,老爺爺駝背得厲害。
隻見赤霞為難地抓瞭抓後腦勺,道:“呃……成傢什麼的……我還要在師門中學習……我能力遠不如大師兄,師父不可能讓我出師的。”
“可以先訂婚!可以先訂婚呀,我的傻公主。”老人急切地道,“又沒有立刻讓你結婚,隻是先安定下來而已。正式訂婚之後,您還是可以繼續在旭照宮裡學習的,白及仙君想必也肯定會同意,一切都同之前一樣,但龍王和龍王夫人卻從此能安心瞭呢!”
赤霞聽他說完,也不反駁,隻是兩手一攤,道:“就算你這麼說,要訂婚我也沒對象啊。你看我這副樣子,誰能看上我?”
赤霞的本意自然是讓這位龜爺爺知難而退,誰知聽完,老人非但不急,反而嘿嘿一笑。
“公主,還真有。”
他說,一邊說,一邊從袖中又摸出一本帖子模樣的東西來,也不知道裡面寫得什麼,卻很小心地交到瞭赤霞手上。
“東海龍王的三兒子,說是上回在元澤仙人的婚禮上見到瞭您,沒想到與想象中大為不同,對您一見鐘情,從此茶不思飯不想。但是他不敢直接來見您,便派瞭東海的龜丞相來找龍王和龍王夫人說親。東海的三公子儀表堂堂,又是難得的門當戶對,若是公主被封龍太女,他婚後也願意到南海來生活,殿下和夫人這才動瞭心思。不過,他們也不敢在您還沒見過對方的時候亂定,所以……”
老海龜頓瞭頓,輕輕地拍瞭拍赤霞的手道:“所以這不是派老朽來瞭嗎?這是下個月初三的請帖,東海三公子邀您赴宴,當然,是隻有你們二人的,可以趁此機會好好聊聊。公主,您老大不小瞭,還是認真考慮一下,這可是難得的眼瞎……不是,這可是難得的好夫婿啊。”
赤霞捏著請帖,一時沒有說話,臉上也看不出是個什麼想法,隻是拿著請帖晃來晃去。
老海龜見赤霞至少還是收瞭請帖,多少比預想好些,心道公主這些年果然是成熟瞭。停頓片刻,他後退一步,躬身一拜道:“事情便是如此,公主您好好考慮考慮。老朽就不留瞭,龍王殿下還在等著我回去復命,待公主下次回龍宮,咱們再見吧。”
話完,老海龜和赤霞互相告別,然後便慢吞吞地轉過身,駕瞭片慢悠悠的雲,晃晃悠悠地飛走瞭。
雲母見老海龜走瞭,對赤霞師姐的狀況著實有些擔心,這才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輕輕地喚瞭一聲道:“那個……師姐?”
赤霞一愣,回過頭,看見雲母和觀雲,又怔瞭怔,抓瞭一下頭發,似是有些尷尬地道:“呃……你們看見瞭?”
雲母點瞭點頭,略帶擔憂地看看赤霞,又看看觀雲師兄。之前她還站在觀雲師兄身邊的時候,還能明顯地感覺到師兄渾身僵硬,不過這會兒倒是看不出觀雲有什麼異狀,唯有他袖子底下的手,好些握得比平時緊些。
赤霞笑瞭笑,無奈地道:“啊哈哈哈……那真是讓你們見笑瞭。我娘總擔心我結不瞭婚,所以……這次難得有機會,她和我爹大概都激動得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