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陽道:“此並非正文。怕是持有章不足三成,需靜候十二時辰。”
這一群人為首的是兩個男子,皆著青衣,隻是一人淺,一人深。淺衣的那人匆匆上前,朝那白衣男子極為恭敬地俯身道:“多謝仙君!”
說著,淺衣男子面露羞愧之色。
方才被斬的那獸本是北樞真人所養的奇獸,形狀似虎,尾巴似牛,而叫聲卻如同吠犬。北樞真人覺得這獸長得有趣,便收瞭做個寵物,還給他起瞭個名字叫豬……啊不對,是叫彘。本來這獸被北樞真人養著倒也相安無事,誰知前幾日童子清洗籠子的時候,不慎讓這彘跑瞭,這種野獸本性兇殘,才到人間幾日便吃瞭不少人,天帝便下令讓他們這些北樞真人門下的弟子捉拿彘,誰知這獸比想象中難以對付,竟是一下沒能捉住,反倒讓他跑進瞭這浮玉山,還是住在這山中的白及仙君湊巧路過,這才拿下瞭這孽畜。
想到這裡,淺衣男子不禁偷偷抬頭,小心而帶著敬畏地打量這白及仙君。
在神仙中,但凡能在稱呼中帶個“君”字的,都不可怠慢。而這白及仙君,更是位於九仙品級中的最上品,乃是個正正經經的上仙。整個九重天,有幾位上仙屈指便可數得過來,他們這些仙門弟子,平時有機會看一眼路過的上仙,都是要擠在路邊等的。
不過,白及仙君即使是在上仙之中,資歷地位也是十分超凡。
自然形成為神,修煉升天為仙。據說這白及仙君,過去並非是仙,而是位上古自然誕生的神君,實力在上古神中也屬上上流,還與如今的天帝爭過天庭之主的位置,以毫厘之差敗下陣來,被打散瞭元神。
後來神君的元神自然重聚,投胎為人,以肉身修道,重新飛升成瞭仙人,天帝不計前嫌,將其封為東方第一仙,這才有瞭如今的白及仙君。
而當初白及仙君渡劫重回天界的事也是個傳奇。
要知道越是實力雄厚的修真者要登天路,天雷劈得就越狠。聽年紀大的老仙人說,白及仙君渡劫那日,那天雷劈得天庭都震瞭,那雷聲響徹三十六重天,無處不聞。待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全部劈完,全天庭的神仙都跑去圍觀上來的得是個什麼玩意兒,然後就瞧見白及仙君同如今這般片塵不沾地上來瞭,別說狼狽,仙君根本神色淡然,連衣角都沒被劈焦一片。
他樣貌清俊,氣度超然,不過才剛渡劫,倒是比這天上仙瞭上千年的老仙還像個神仙,上來以後隻問瞭一句話
“正式的雷劫,何時開始?”
這句話將人傢接引的天官嚇得拿筆的手都抖瞭,隻是問到白及仙君道行幾何的時候,聽到那時間仍是不信,不得已當場算瞭算。白及仙君並無遮掩的意思,天官一算就算瞭出來,這一下不得瞭,天官差點跪下來喊祖宗。
白及仙君的前程往事也由此曝光,隻是他自己似乎完全忘瞭。說來奇怪,據說當年的神君是個任性殘暴、性情暴戾之人,而如今成瞭仙,竟是褪瞭一身戾氣,成瞭今天這位清心寡欲、仙中之仙的白及仙君。
白及仙君愛好清凈,不喜喧鬧浮華的場合,極少參加天庭的宴會,也從不赴其他神仙的邀請,故而平時鮮少得見。淺衣弟子自己都想不到他們下來捉個寵物,竟能碰見這位仙人,實在忍不住端詳對方,白及仙君果然如同傳說中一般清俊出塵,仙界見過的神仙中,竟是無誰可比……這等相貌,簡直是要讓人在他面前自慚形穢。
而且,他們數十人追瞭幾個月都沒捉住的奇獸,白及仙君竟是一揮手就解決瞭,足見其上仙實力。
淺衣弟子將那半死不活的彘收進葫蘆中,白及仙君制服它時雖然揮瞭劍,但其實是以此用訣,弄倒瞭彘卻沒在皮肉上傷他,手法很是厲害。將彘收好,淺衣弟子再次道謝道:“多謝仙君相助!我等不知如何感謝才好,待我們將這孽畜交還到天庭,定再來浮玉山正式拜謝仙君”
“不必。”
白及仙君卻隻是略一頷首,神情毫無波動,似乎剛才所以一切根本與他毫無關系,他也根本不在意。話完,也不理會這些北樞真人的弟子是什麼感覺,轉身便走,然後,還未走幾步,隻聽那領頭的另一位深色青衣弟子突然大喝一聲:“什麼人”
“唔嗷……”
聽聞一聲淺淺的吃痛之聲,白及仙君步伐一頓,緩緩回頭,隻見一隻雪白的小狐從草叢中跑瞭出來,便是一愣。
毛發蓬松,通體雪白,眉間一道豎紅,靈動非凡。
那些仙界弟子和彘鬥智鬥勇瞭幾個月,一有風吹草動便條件反射地動武,那深衣弟子大概是聽到什麼動靜,想都不想就做瞭個反應,不過好在隻是凝瞭個氣訣丟出去,砸到瞭狐貍的腳,大概是挺疼的,但好歹沒真的傷著。
深衣弟子見隻是個狐貍也有些傻眼,頓時為自己的小題大做而深感丟臉,尷尬地張瞭張嘴,道:“狐貍……?白狐……?”
哪個山裡還能沒個狐貍,哪怕是頗少見些的白狐,也是足夠多此一舉的瞭。
更何況眼前這隻狐貍也不知有沒有團扇大,一看就知道估計出生還沒幾個月,隻是也不曉得這麼小的狐貍,怎麼會沒有母親帶著,就自己蹲在草叢裡。
“原來是隻小白狐。”
淺衣弟子看到這狐貍,倒是溫和地微微一笑,覺得可愛,彎下身來似乎是想摸摸她。雲母嗚嗚地叫瞭兩聲,也不知該躲還是不該躲,下意識地退瞭兩步,抬頭去望那位仙君。
老實說,雲母此時心中十分忐忑,還有夾雜著敬畏、驚訝等等在內的一系列的復雜的感情。
原本她隻覺得這些人打扮不凡,然而待聽到他們對那位救瞭她的白衣道人的稱呼,卻著實讓雲母嚇瞭一跳,他竟真是仙人!
雲母既是害怕又是不安,但大概是由於對方救瞭她,她竟還有幾分信任,不覺便帶著好奇望瞭過去。
這一望,竟和那仙君對上瞭眼睛。
那雙眼睛雲母怎麼也形容不出來該是怎樣一種情形,裡面似有千年時空、萬丈星海,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有,隻凝瞭千百尺的冰,便是什麼都進不瞭他眼中。雲母移不開目光,卻又忍不住躲閃,最後放在地上的腳局促動瞭動,不知怎麼的,居然遲疑地對著那神君叫喚瞭一聲。
叫完雲母便後悔瞭,她年紀還不大,聲音幼小,著實沒什麼氣勢,要說挑釁談不上,要說撒嬌更是不自量力,在仙君面前,簡直丟人現眼。
想到這裡,雲母毛底下的臉頰都要燙起來瞭。
那淺衣弟子倒不覺得有什麼,反倒又笑瞭笑,他見這狐貍可愛,又註意到它一直盯著白及仙君,正想打趣,一回頭卻見白及神君竟也看著這小狐。
淺衣弟子一怔,他對這隻小狐貍也是真的有幾分喜歡,便有心幫它一幫,笑道:“這隻幼狐似是喜歡仙君。我聽說白狐冰雪聰明,資質不凡,與其他野獸不同,在這裡與仙人碰見也算有緣,若是仙君喜歡,不如帶它回去,現在可以做個寵物,日後養大瞭若是天資尚佳,還能當個坐騎。”
雲母聽得懂他的話,原本毛底下的臉隻是微微發紅,這下真是整個紅得能夠滴血。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對“喜歡”一詞頗為敏感,聽到就覺得窘迫,下意識是想團成一團來掩飾,可她說不清道不明地隱隱有些期盼,整隻狐貍動彈不得,緊張地望著那白衣仙君。
誰知白及聽他這麼說,便淡淡地移開瞭視線,像是沒什麼興趣,緩緩道:“不過是隻野狐貍。”
說罷,便再未看那白狐,轉過身,乘風而去。
結果第二日,雲母見到單陽師兄時,著實吃瞭一驚。
倒不是因為單陽的外表或者他說瞭什麼令人吃驚的話,而是因為他們見面的時間地點實在有些反常。
雖然如今雲母都必須用人的身體來修煉瞭,但她畢竟原型是隻狐貍,還是覺得四隻腳跑跑跳跳方便,所以吃完晚飯後,就用小狐貍的樣子在院子裡蹦來蹦去地消食,誰知路過師父的院落門口時,居然遇到瞭筆直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在幹什麼的單陽。她原本想繞開,但還沒等她開始繞,單陽師兄便已朝她走瞭過來。
“你……還記得我嗎?”
單陽在她面前蹲下,漆黑的眼眸安靜地看著她,試探地問道。然而不等雲母回答,他又局促地抓瞭抓頭發,像是自暴自棄地道:“不對,你不會說話……嘖。”
雲母:“……嗷嗚?”
雲母愣瞭愣,立刻明白過來單陽還當她是山中的一般白狐,連忙張口想要解釋,不過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單陽已經又說話瞭。
“你能……聽我說說話嗎?”
他緩慢地道,語氣同先前在道場中的疏離感不同,沒有那麼沉重,反倒有一種虛弱的感覺。
這句話一出口,單陽自己都有些莫名地無力,覺得自己居然淪落到隻能和一隻狐貍講話簡直是發瘋瞭。但不管怎麼樣,這總比自言自語要來得好一些,他本來隻是聽師兄說瞭旭照宮確實有狐貍以後,試探著在昨天見到它的地方等等看,沒想到居然真的等到瞭,然後他忽然就覺得褪瞭力,慢慢吞吞地在旁邊席地坐下,自顧自地開始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