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崖間石門

作者:紫雲紓 字數:5991

兩人不知攀爬瞭多久,估摸有百丈之餘,司空毓兒已經漸覺體力不支,不由地停瞭下來,向下看去。隻見下面早已被一團霧氣籠罩,深不見底,若是此時從半空中掉下去,定是粉身碎骨。不由地全身驚出瞭一陣冷汗,再不敢懈怠,繼續向上爬去。

抬頭看時,卻看見那紫衣人一個翻身,不見瞭。

他不會是……要把自己給甩掉吧。心中一緊,正要追上去尋找,忽而發現原來上面不遠處的山崖,有一處伸展出來的空間。攀住崖壁,司空毓兒也翻身而上。

“想不到你輕功不錯!”那紫衣人正站在面前冷冷地站著。

“我從小跟著燕大哥在江湖上風裡來雨裡走,別的本事我不會,就這項本事還算不給大哥丟臉。”說起輕功,司空毓兒倒是頗為自得,臉上居然現出笑意。

卓南風轉過身。這個女人,如今被困在這山林之中,與兄長走散,有什麼可開心的。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不知為何,幾乎是莫名的生氣,一聲冷哼,卓南風立時寒聲對她訓斥道:

“愚蠢。你太容易相信別人瞭。你知不知道,輕信他人,可能會害你自己丟失性命!倘使我剛才趁你不留神之際離開將她打落懸崖,你就不會有命站在這裡笑瞭。”

“我……”冰冷的聲音,鐵青的臉。司空毓兒看著眼前驟然發作的紫衣人,忽然感到莫名的委屈。

可是,看看腳邊風聲呼嘯的懸崖,再將他的話仔細思索一番,卻又覺得,他是對的。

“你說的對。”她不無委屈地道。“可是你剛才並沒有那樣做,而且,我也願意相信你。”

聽瞭她的話,紫衣人的表情不無怪異。

冷著臉,他轉身查看那凹進去的山壁看去。

卻見那凹進去的山壁上,赫然出現瞭一道石門。

可就在這時,雲霧半空之中,忽然傳來一陣悶雷的轟隆巨響。嚇的司空毓兒連連後退。

卓南風看看天空,隨即道:“這場雷雨不會小,我們快下去!”說畢他翻身一躍,再次抓住藤蔓,飛速下降。

“喂……為什麼不看過石門再走!”司空毓兒向山壁下大喊。

沒有回應,司空毓兒隻得也抓瞭藤蔓往下而去。

果然,不一會兒,大雨夾雜著狂風,便傾盆而至。

閃電伴隨著轟鳴之聲,將山壁一次次地照亮。狂風大作之下,腳下褐色的峭壁頓時變得猙獰起來。一記閃電劃過,正打在山頂的峭壁上,如同擂鼓大作,震得司空毓兒睜不開雙眼。被雷電所劈,瑣碎的石塊從上面掉瞭下來,司空毓兒驚駭萬分。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如此著急要離開那處山壁。

司空毓兒的衣服很快就被淋濕,風吹著雨水將她的眼睛打得幾乎張不開來,藤蔓浸瞭水變得又濕又滑,死死抓住藤蔓的手也變得越來越吃力。這般情景,司空毓兒想要躲開那些石塊,就變得更加艱難。腳下的山壁也漸漸被雨水打濕,變得越來越滑。

忽然,腳下一滑,雙手失力從藤蔓脫落,驚叫一聲,她直直地掉瞭下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雨水拍打著她的臉和身體。司空毓兒心中驚恐萬分,甚至以為自己就要被摔個粉身碎骨

驚魂時刻,下面的卓南風聽到瞭她的尖叫。當機立斷,看清楚她墜落的方向,他雙腳一震山壁,一手緊抓藤蔓,另一隻手隨著身體飛出去。

抓住她身體的一瞬間,他就緊緊地攬住她的腰肢入懷,同時用盡力氣扯住藤蔓,避免被她下墜的力度壓倒。

司空毓兒感覺自己被一個人緊緊地接在懷裡。睜開雙眼,卻見那紫衣人正吃力地抓住手中的藤蔓。

“抱緊我,不要動!”他低呼出聲,同時腳下再次發力,借山壁的助力往下墜去。

司空毓兒緊緊地抱住那人的脖子,他的左手也緊緊地抓住自己,風吹著打濕的衣服很冷,可是他的手卻異常的溫暖。不知為何,她的心一陣狂跳,臉上發起燒來,忙將頭埋在他懷中。

從小到大,除瞭燕大哥之外,她從不曾和別的陌生男子這般親近過。

卓南風並沒有察覺司空毓兒的異狀,而是專註地留意著兩個人下降的速度,終於,他抱著懷中的人,落在地上。

雨還在下,兩個人此時已經是全身濕透。卓南風將司空毓兒放下,隨即又道:“去草屋內躲雨!”

司空毓兒本來呆呆地看著他,此時忙應瞭,走進草屋。進瞭草屋,卓南風便將她丟在一旁,撿來幾塊幹燥的木頭,又將那地上的火堆生著瞭,脫下外袍,坐在火堆旁烤火。

卓南風淡淡看瞭杵在角落裡的司空毓兒一眼,道:“過來。”

司空毓兒不無感激地走瞭過去,抱住雙臂,坐在火堆旁。

外面風雨大作,風從門口吹瞭進來,兩個人都感到一陣寒意。司空毓兒更是打瞭一個噴嚏。

那紫衣人見狀,說瞭一句:“把衣服脫瞭。”

司空毓兒驚詫的睜大瞭眼睛看著他,原本冰冷的身體此時血液都要凝固瞭。“你……”

哪知他走到那破櫃子旁,將裡面的女子衣服拿過來,遞給她。

司空毓兒頓時滿面羞愧,原來他隻是要……

默默地將衣服接過,說道:“謝謝。”

謝字還沒說完,那人就已經戴瞭蓑衣,關上屋門,走出去瞭。

司空毓兒走過去,透過破舊的窗子看著站在雨中,背對著草屋的紫色身影,不由地心頭一陣溫暖。

司空毓兒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原來的男子衣服,早就已經臟亂的不成樣子。忙到火堆旁將衣服脫下換上幹的,收拾好後,打開房門讓他快進來。

那人進來後,沉默地坐在火堆邊。司空毓兒幹坐在那裡,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終於她開口道謝:

“謝謝你,又救瞭我一命。”

卓南風隻是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司空毓兒看他的神色,稍稍有些緩和,便大著膽子詢問:“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可那紫衣人卻不理她。

司空毓兒見他始終如此冷淡,心裡悶悶的,隻得又道:“雨似乎小瞭些。忙瞭這麼久,也該吃點東西瞭。你先歇會兒,我出去找點吃的。”

說完,她穿上蓑衣,悻悻地走出瞭草屋。

過瞭許久她才回來瞭,手裡拿著幾種野果,還有幾根植物。

看著卓南風疑惑的目光,司空毓兒忙解釋道:“這幾種是藥性溫和的藥草,吃瞭不會不舒服的。我還找到瞭一些野果,你看”

卓南風不由地扯動嘴角。就這些東西,難道她指望能幫他們走出這片樹林?

“你就呆在這裡,哪裡也不要去。”說完他走瞭出去。

過瞭一會兒他回來瞭,手裡拿著幾隻山雞。

“今晚我們吃這個。”

司空毓兒不好意思地笑瞭起來。

終於,山雞烤好瞭,濃鬱的肉香,引得毓兒胃口大動。折騰瞭一日,她確實餓瞭。

看著司空毓兒如同餓虎撲食般將手中的雞肉一掃而空,紫衣人無奈地道:“你似乎很容易就忘記任何不快。”

司空毓兒驟時停住狼吞虎咽,看著紫衣人,才想起來自己畢竟是個女孩子,吃相如此難堪,實在是……

咽下嘴裡的食物,她驟時不好意思起來。

“我……我從小就是個孤兒,習慣瞭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盡快忘記。不像你,總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聽到她這話,卓南風莫名地就生氣起來。“我沒有不開心。”

“那你為什麼總是板著一張臉,就好像、就好像別人欠瞭你很多錢一樣!”司空毓兒說著,居然還笑瞭起來。

“……”卓南風聽瞭,更加氣悶瞭,一時竟無言以對。

司空毓兒看著他鬱鬱的樣子,居然“噗哧”一聲笑瞭出來。“原來,你也是會生氣,有感情的呀。”

卓南風不說話瞭。

“其實,”司空毓兒眼睛水靈地一轉:“我知道,你並不像表面上那樣是個冷漠無情的人。我知道,那時……你說的話,隻不過是想把我趕走。你不是個普通人。來這影子谷,一定有你的事情要做。你不想我拖累你,對不對?可是,你最後還是幫瞭我。我很感激。”

卓南風抬起頭看著她。看起來,她比他想象中要來的聰明。

兩人說話間,窗外的雨停瞭。

卓南風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時,外面的霧氣竟淡瞭。夜色正深沉。

“我們現在就去崖頂。”說完人已走至屋外。他很急,因為他想盡快瞭結影子谷的事情就回去。

“現在?!喂……等等我!”司空毓兒連忙追瞭上去。

兩人施展輕功,順著藤蔓攀爬,又到瞭那段山崖伸出的高臺之處。

這次,他們一起走到瞭那個石門面前。

卓南風在石門前站定,雙手運掌,催動內力,將石門推開。一股悶熱的氣流撲面而來,一道黑魆魆的山洞呈現在兩人眼前。

卓南風從懷中掏出火摺子,率先走瞭進去。

司空毓兒完全沒有發言權,隻得硬著頭皮跟上。

山洞很深,可以感覺的出來,這石洞往山的內部延伸瞭很遠。石壁很幹燥,並不潮濕。但是也許是因為剛下過雨的緣故,山洞裡的空氣有些悶熱。

山洞裡的岔道很多,兩個人兜兜轉轉,走瞭許久,還是沒有找到出路。

卓南風思索瞭許久,終於想到瞭什麼,於是對司空毓兒說道:“抓著我的手。”

司空毓兒一怔,心中一動,終於借著火折子的微弱光芒,抓住瞭他的手。

卓南風帶著司空毓兒沿著石洞逢岔道一路向右。沿著石洞走瞭很久,兩個人終於在前面看到一點點光亮。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光亮,隻是,那裡沒有別的地方黑暗而已。

兩個人走過去,那是果然一個出口!

一陣清風吹瞭進來,帶進來一股新鮮的空氣,不由地讓人心中一陣清醒。兩個人精神大振,走瞭出去。

石洞外,連接著一條山路。

眼前,視野空曠,夜幕低沉,繁星滿天。

“哇!”司空毓兒驚奇不已。“原來影子谷裡竟然別有洞天!”

她走出去,放開懷抱,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贊嘆道:“這裡的星空,好美啊。”

卓南風也抬頭看去。

寂靜的深山之中,一片靜謐。四下裡一片黑暗,似乎所有的生靈都已經睡去。但是,夜色之中,天幕卻顯得格外生動。數不清的星辰在銀色光河中一顆一顆眨著眼瞼,一閃一耀之間,光華無限,似乎在這夜空之中輕聲呢喃著什麼秘密。

卓南風也不由地停住瞭片刻,隻覺心曠神怡。

“好美啊。”司空毓兒伸展著雙手,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這裡真像我小的時候曾去過的一處山谷。”

“還記得,我和我很要好的朋友一起抓螢火蟲,看磷火,玩得好開心!那天晚上,也像現在這樣,夜涼如水,繁星滿天。”

卓南風面上一震。

不料,司空毓兒忽然又停瞭下來,神色也安靜瞭許多,如同在回憶著什麼:“我的那位朋友,他好傻啊,呆呆的,又瘦又弱,悶悶的不愛跟人說話,卻總是笑我笨,說我沒讀過書。就因為這樣,後來我拼命拼命地讀一切我能讀到的書。隻可惜,我的那位朋友和我失散瞭,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她安安靜靜地自言自語,卻不知道,身旁的人竭力控制著自己情緒的起伏。

聽著她的話,卓南風低下頭,神色平靜。

“你的那位朋友,後來去瞭哪裡?”他淡淡地問道。

司空毓兒看著紫衣人搖瞭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失蹤瞭。又或者,他……已經死瞭。”

卓南風心中一陣刺痛。是麼。她以為,他已經死瞭。

“既然他對你這麼重要,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卓南風看向遠處的天幕。

司空毓兒鼻子一酸:“我找瞭。我去瞭他的傢裡找他,可是比我們約定的日子要晚瞭三天。我去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一夥壞人闖進瞭他的傢裡,害死瞭他所有的親人,放火燒毀瞭他的傢……房屋坍塌,到處是血。那時的我,好害怕。可是我在廢墟裡翻遍瞭每一具屍體,都沒有找到他。我寧願相信,他還好好地活在這世上……”

卓南風在不知不覺中握緊瞭右手,握得指骨都開始泛白。

她低著頭站在那裡,眼睛裡掛著淚。

他想伸出手去輕輕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可是終於,還是忍住瞭。

“你的朋友,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司空毓兒低頭擦幹瞭眼淚,這才走向卓南風:“慕容南風。”

卓南風覺得,他的心上如同遭到一記重擊。

司空毓兒看著他:“他的祖父是當年遮幕山莊的慕容長風前輩。紫衣人,你見過他或者聽說過這個人麼?如果你是經常行走江湖的劍客,或許你可以幫我找到他。”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神情懇切。

卓南風看著她的眼睛。

她一定是。

是她瞭。

她就是毓兒無疑。

喉頭湧動,他看著她。

“不。我從們聽說過,也沒見過這個人。”終於,他輕輕推開瞭她的手:“我幫不瞭你。我想你的朋友多半已經不在人世瞭。”

司空毓兒難掩失望。她低頭,眼中淚光湧動,黯然地呆站在原處。

司空毓兒,她竟是毓兒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身影。

可是,他不敢與她相認。

他曾想念瞭十三年的人此刻終於出現在眼前,可是他已不能。

他已不能。

十三年,這麼久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卻足以改變很多東西。

他們相遇、相識的太匆匆,太簡單,卻經不住人事變遷的輕微碰觸。

情,是這世上最錯綜復雜的東西,生不得,也碰不得。

多情總被無情惱,就像他的母親和父親。如今,一個情字,就擺在他面前,他卻變得怯懦瞭,不敢動,也不敢去碰。

良久,他遠離她,他盤膝坐在石洞口,閉上瞭眼睛。

司空毓兒擦幹眼淚,看看忽然坐到一旁,無動於衷的紫衣人,隻得也去石洞的另外一側坐下。靠在那裡,看著夜幕繁星,她靜靜地發著呆,直到自己漸漸睡去。

“對不起。”黑暗之中,有人睜開雙眼,端詳許久熟睡中的女子的樣子,沉聲道。

天亮瞭。

兩人被一陣鳥鳴聲喚醒。石洞兩側的兩個人,四目相對,卓南風卻匆匆將視線轉移。

兩人起身,從這石洞所在的半山腰看下去。

隻見山下的樹林之中,掩映著一片村莊。田野相陌交錯其間,村舍之間在微風中蕩起裊裊炊煙,好一派愜意的田園風光!

“原來影子谷的深處竟然藏著一片村莊!”司空毓兒驚呼出聲。

“那也就是說影子谷分明是有人居住的!可是,為什麼最近有那麼多的武林人士死在影子谷之內!還有那個血麒麟的傳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司空毓兒將跟隨紫衣人一路所見的食物串聯在一起,隻覺匪夷所思。

“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瞭。”卓南風淡淡地道。

“你已經知道瞭?”司空毓兒納罕,愈發覺得,這紫衣人不是普通人。

“你可還記得那晚追殺你的鬼面人?你可否聽說過自在城?”紫衣人看著司空毓兒,視線不自覺柔和瞭許多。

想起那鬼面人,司空毓兒依舊一股寒意襲遍全身,忙點點頭:

“我當然記得。可自在城,我隻曾聽我的燕大哥提過一次。北方的自在城、南方的逍遙宮、還有在這裡的影子谷,以及蓬萊的碧遊門是江湖上最為神秘的四個門派。隻是,這其中又以影子谷和碧遊門最為隱秘,江湖中人極少見到這兩個門派的弟子過問江湖中事。至於逍遙宮和自在城,這兩大魔教門派行事極端詭異,手段殘忍,殺人於無形,他們一向被武林人士視為大敵。”

司空毓兒說著,卻發現紫衣人正神色古怪地盯著自己。

“你,沒事吧?”司空毓兒忍不住發問。

卓南風不再看她,神色中卻帶著些許失落:“影子谷確實存在。”

“可是江湖傳言中的影子谷,根本就是有心人精心設局,連同江湖人士所杜撰出來的門派。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次影子谷的事情根本是個陰謀。血麒麟的消息更是子虛烏有。武林至寶根本不在影子谷,而是幕後主使放出來的假消息罷瞭。這整個佈局,為的是要將武林人士陸續引進影子谷,圍而殲之。”

司空毓兒驚愕地看著紫衣人。“你是說,這整件事都隻是一個陰謀?”

“難道……難道……你是說,有人設計讓那麼多武林人士喪命在影子谷,而這起陰謀,是自在城所為?!”司空毓兒驚呼。“你何以斷定?”

“那天要殺你的鬼面人,根本不是影子谷真正的影子。”卓南風斷定。

“影子谷真正的影子應該是苦苦地追著你和你大哥卻遲遲沒有動手的那個人。他遲遲不肯現身,可見他並無意殺人,隻想將你們嚇退,逼你們離開影子谷。而那天你所遇到的那個鬼面人,是”

卓南風沉吟片刻。以那鬼面人深厚的內功修為和詭異的武功路數來看,他絕非自在城中的普通高手。那些黑衣殺手對那鬼面男子惟命是從,再加上那天那鬼面人所使出的攝魂大法,他應該,也隻可能是……

“他就是自在城城主,柴少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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