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毓兒抱膝坐在水榭中的一個亭子勾欄上,想事情想得出瞭神。
月姬突然命人把她叢密牢裡放瞭出來軟禁到這裡,實在是令她感到奇怪。她不是一直都想要殺瞭自己……
不由伸出手去,輕輕撩起綠如翡翠一樣的湖水,激起一圈圈漣漪。
忽然,有一道人影匆匆走進園子。
是那個紫衣人。
司空毓兒坐起身,看著他。
他一把抓起自己的手腕,就往外走。
“跟我離開這裡。快。遲瞭就來不及瞭。”
司空毓兒不解,隻是他的力道極大,隻得一時跟瞭他往外走去。
兩人迅速地穿過園子,走過一座又一座大門,一路之上的守衛,驚異地看著他們的少宮主,想要阻攔。
“誰敢攔我,殺無赦”卓南風將長劍握在手中,面如寒霜,眼底帶著殺意。
在聽到令他們一貫都十分懼怕的少宮主放出這樣的話之後,守衛們有心想要阻攔卻都不敢有所動作。少宮主的武功和劍法之高深精妙是宮內人人皆知的,更何況,他是宮主月姬唯一的兒子,月姬對他百般縱容寵溺。
兩人跑出瞭最後一道巨大的石門,繼而施展輕功狂奔,直至跑進一處密林中。
“你為什麼要救我。”司空毓兒突然停瞭下來,甩開他的手。長時間的奔跑。令她有些喘不過來氣。
紫衣人站在那裡,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最後他終於吐出幾個字:“我不希望看到你有事。”
司空毓兒一下子呆住。
他並不看她,蒼白的面龐上,眉目中帶著化不開的陳鬱。他總是這樣,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
可是,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冷鬱的神色,他的倨傲的口吻,還有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相識的所有細枝末節,都令她的記憶如同被突然打通的河渠閘道般,清晰暢通瞭起來。
傲慢的神容,那般頑固的神態。他是。他分明是。
他太像瞭。她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發覺。一個人的容貌或許隨著時間有所改變,可是個性和神態,總會同過去有一些保留。她早該發現的……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飄然傳來:“南風,你竟敢如此忤逆母親,實在是太讓我失望瞭。”
而那聲音主人的身影也隨風而至。
月姬出現在兩人面前,神情冷峻。
“母親。”卓南風立刻站在司空毓兒身前,護住她。“放她走是我的主意,您不能殺她。”
“怎麼?難道,為瞭這個女子,你竟要和母親動手麼!”月姬惱怒地說道。
“母親,孩兒不敢。可是,我絕不會讓你傷害她。”卓南風低下頭。
司空毓兒動容瞭。至始至終,她的目光都無法離開身前的紫衣人。
月姬上前一步,對司空毓兒冷冷地道:“是跟我回去,還是死在這裡,你自己選吧。本宮,已經沒有耐性瞭。”
聞言至此,司空毓兒收回目光,轉身輕輕地走向月姬。
卓南風驚異地看著她,卻聽得她道:“我跟你回去。”說畢竟自己轉身,往來時的路去瞭。
“毓兒,你……”卓南風想要阻攔。
“你看到瞭。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南風,還不快跟母親回去。”月姬一拍卓南風的肩膀,帶著他飛身而去。
要回去,要把這個疑團解開……司空毓兒往前走,默默地想著。
她的心忽然前所未有的安定。既然如此,她就一定要留下,留在他的身邊。
既來之,則安之吧。
秋風小築內。
司空毓兒站在那幅畫面前足足看瞭一個多個時辰。
那些日子照顧紫衣人的時候,她已經看過這幅畫,畫中的女子是月姬年輕時的模樣,容貌傾城,明艷照人。那畫中的男子和她緊緊相擁,一同站在花樹下,是如此的甜蜜美滿的情景。可是,那個英俊的男子究竟是誰?
直覺告訴她,所有的謎底,都隱藏在那幅畫裡。可是,究竟是什麼?
司空毓兒拼命地思索著,卻苦於找不出任何答案。
忽然,她感到全身乍然一驚。回頭看去,不知何時,月姬已經站在她身後。
“那個人,是南風的父親。”月姬幽幽地道。
司空毓兒回過頭:“那這個人他……現在在哪裡?”
月姬一頓,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陰晴不定。
她沒有回答司空毓兒的話,反而忽道:
“本宮不會殺你。但是本宮也不會讓你離開這裡半步。你就安心地呆在這裡,好好地照顧風兒吧。”說畢她轉身走向門外。
“告訴我,那個人他現在在哪兒?他究竟是誰?”司空毓兒追上一步,緊緊地問道。
“他是誰,你沒必要知道。更何況,他已經是個死人。早在十三年前,本宮就已經親手把他殺瞭。”
扔下這句讓司空毓兒驚駭萬分的話,月姬緩步離開。
怎麼會是這樣……南風的母親,親手殺瞭他的父親?十三年前,遮幕山莊被逍遙宮所毀,可是當時,究竟還發生瞭什麼?南風又為何會成為逍遙宮的少宮主……
不可能的。月姬她怎麼會殺瞭自己孩子的父親?那畫中的一對璧人,分明是深深相愛的。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她絕不會看錯。
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瞭。
為什麼十三年過去,南風的性格依然是像兒時般那麼的冷漠孤傲,甚至更甚……
司空毓兒想著,頭卻微微地痛瞭起來,卻依然沒有答案。
正在這時,紫衣人從外間走瞭進來。
“南風。”司空毓兒看著他,低聲喚瞭一句。
他定住。可是她又道:“真的是你,對不對。”
那紫衣人面上大震,呆在原地。
“是你母親叫瞭你的名字。”司空毓兒心潮翻湧,雙眼發熱。他真的還活著。他沒有死。而且,他們找到瞭彼此。
他的表情變瞭又變,終回平靜:“天下之大,名字相同的人何其多。我姓卓,我叫卓南風。並不是你要找的那個慕容南風。”
見到他矢口否認,她頓住。
“是啊。你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司空毓兒點點頭,卻莫名地一陣心安,如釋重負。她走瞭過去。
拿下他手中的劍,安放在劍案上,又轉過身:“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康復,快坐下歇一會吧。”
卓南風依言走向桌旁坐下,司空毓兒又為他倒瞭水。他靜靜地喝著,不說話。
看著他那陌生又熟悉的面龐,司空毓兒心中一點一滴皆是嘆息和心痛。
他果真還是和兒時一樣,對周圍的人話從不願多說一句。可是她知道,冷漠的外表,卻無法掩蓋那顆坦蕩赤誠的心。
“我終於知道瞭你的名字,一開始,隻是叫你紫衣人來著。”司空毓兒笑瞭笑。
他低瞭頭,卻不答她的話,似乎生怕一開口,就會泄露瞭心底最大的秘密。
“我從守衛那裡得知,鬼影子和筠玉已經被你放走,逃離瞭逍遙宮。遮幕山莊和逍遙宮本是大敵,你為什麼要幫我們。”司空毓兒靜靜地在一旁坐下。
“我隻是不想看著他們成為自在城和逍遙宮爭鬥的犧牲品。”紫衣人沉默瞭片刻,終於開瞭口。“可是,現在,你恐怕很難離開這裡。”
“筠玉是燕大哥唯一的血脈,你放瞭他,我還是要謝謝你。雖然你殺瞭燕大哥。可是現在,我相信這其中,另有隱情。”司空毓兒低下頭。
卓南風放下杯子,站起身:“我要出去走走。”
司空毓兒忙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瞭。”說完,他就匆匆離開瞭屋子。
離開逍遙宮,慕容筠玉和鬼影子一路向西匆忙趕路,隻希望能夠早日到達麒麟山,與自己的親人相會。隻是,慕容筠玉對雙親已經亡故的真相渾然不知,更不知到達麒麟山之時,將會是自己無限悲痛之日。
天色漸晚,兩人也不知到底是行到瞭哪一座山。村落早已遠遠得走過去,四處裡都是一片密林,不見人跡。
“臭小子,你走這麼快,想累死我啊!現在天色已晚,我們卻走到瞭這麼個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鬼地方!不如我們返回之前的那座村落投宿吧。”鬼影子氣喘籲籲,扶住一旁的一處樹幹,鬼叫道。
“鬼影子,你今天一天喊瞭幾次累瞭!我們一路走走停停,都已經歇瞭七次瞭!你還敢喊累!”慕容筠玉大聲沖鬼影子喊道。
“臭小子,我們可是用流雲凌幻術連續奔波瞭三天瞭!又耗體力又耗真氣,難道你以為我鬼影子真的就像那無主幽靈一樣,可以飛來飛去毫不費力的啊!”鬼影子慘叫連連。
慕容筠玉無奈地搖搖頭笑道:“這樣很好啊,不僅可以趕路,我還可以練功!順便,讓你這個鬼影子也吃吃苦頭!誰讓你當初教我流雲凌幻術的時候,那麼狠地打我!這就叫作,風水輪流轉!哈哈哈!”
“好你個臭小子,敢陰我!我就說你這幾天怎麼沒命地趕路,累得我三條命去瞭兩條,原來你是早有陰謀,看掌!”鬼影子氣不打一處來,鬼叫著撲向慕容筠玉!
“來啊來啊!有本事就追上我,反正現在我已經學會流雲凌幻術,你還沒學會慕容劍法,以後,我可以慢、慢、玩。”慕容筠玉壞笑,一邊出言挑釁,一邊飛身往前趕去。
“臭小子,慕容筠玉!你別讓我追上你!不然的話,你死定瞭!”鬼影子怒不可遏,也追瞭上去。
兩人一路扯皮鬥罵,以為早已擺脫追蹤,倒也愜意。終於,滿天星鬥之時,他們在一處山坡上發現瞭一座破舊的廟宇。
廟宇已經殘破不堪,外面圍墻的墻基已毀,衰草長的有數尺來高,兩人走進廟去,發現廟裡空無一人。
這間廟並不大,正堂裡一片狼藉。蛛網遍佈,塵土飛揚。
兩人拿破佈蒙瞭臉,把裡面的雜物清理一番,總算是騰出瞭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一時收拾完畢,坐下吃些幹糧。慕容筠玉看著懷中的錦盒,一時又想起瞭那個紫衣人。
雖然他對那紫衣人沒有什麼好感,可是畢竟他救瞭自己,還為他們準備瞭盤纏等物,心中還是有著感激之情。
兩人吃完瞭東西,展開拳腳,拉開陣仗,又開始在屋子裡樂不可支地“比劃”起來。
正比劃著,忽然,外面傳來瞭一陣腳步聲,似乎來瞭很多人。
兩人停瞭手,看向那早就沒有瞭門的出口處。
一行人走瞭進來,看到他們,似乎並不驚異。為首的那個是個青衫文士,還算友好,向慕容筠玉拱瞭拱手一笑,算是打過招呼,筠玉少不得回應。隻見他們一共七人,均是江湖人士的打扮,手中拿著各種奇奇怪怪的兵器,徑直走向屋子的另一面,坐瞭下來。
一時兩邊的人都沉靜瞭下來,各自休息。
又過瞭一會,門口處又走進來兩個人。隻是,這次竟然是兩個妙齡女子。
隻見一碧一黃兩道倩影飄進瞭山門,慕容筠玉和鬼影子不由地一怔。
前面那個碧衣女子,明眸皓齒,橫目生波,顧盼之間神采靈秀,言笑晏晏,聲音甜美。
“師姐,今晚我們就先在這裡安歇!”她說著先走瞭進來,清麗的聲音讓原本十分困頓的慕容筠玉和鬼影子聽瞭不由地全身一振。
這時,後面那個身著鵝黃色紗裙的女子也走瞭進來,掃過小廟一眼,帶著幾分不悅:“師妹,隻怕這裡已經人滿為患瞭!”
她的衣飾居然和那碧衣女子一模一樣,隻不過顏色不同。
碧衣女子立在門檻前,環視這間小廟。果然,屋內左邊坐著兩個傻頭傻腦的愣小子,右面竟然圍坐著七位武林人士。一時遲疑瞭片刻,止步不前。
鬼影子見狀,心中暗暗竊喜。忙將自己的東西往裡面挪瞭挪,訕笑著說道:
“兩位姑娘,常言道出門在外,自是多有不便。大傢相逢便是緣分,這破廟是簡陋狹小瞭點,可是湊合湊合,將就將就,擠擠今夜就過去瞭。”
兩人見到鬼影子俏皮憨厚的模樣,不由地都是掩唇莞爾一笑,看的鬼影子竟有些發癡。
那年幼些的碧衣女子道:“多謝這位小哥!”於是和那黃衣女子一起在小廟的左邊坐瞭。
對面的那七人別有深意地互看瞭一眼。
那兩位女子坐的一邊靠近窗口,風一陣陣地從窗口吹進來,久瞭,也讓人生上一陣涼意。那碧衣女子和那黃衣女子,不由地都抱起瞭雙臂。
慕容筠玉見狀,從行李中拿出一條毯子,走過去,遞給那碧衣女子:“給。”
那碧衣女子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少年。
他衣著很是普通,風塵仆仆,像是趕瞭很久的路的樣子。但是,這個少年面容俊朗不凡,眉宇之間透著幾分英武之氣。
一時對上慕容筠玉那雙神采熠熠的眼眸,那碧衣女子不由地一怔。接過毯子,輕輕笑道:“多謝!”
便和師姐一起圍著蓋瞭,再無話。